第壹百三十二章 夜襲（上）

　　“有熟人吶，卡鄂斯——”
　　穿著黑色騎士作訓服的男人遠遠地看著起伏的山巒下，漆黑的森林中壹片星星點點的篝火。灰狼傭兵團好像沈睡在壹個寬大的搖籃中壹樣，營地方向寂靜無聲，只有來自於西方的海上的風潛入夜色，讓森林回應來沙沙的響聲。
　　好像是海濤。
　　又像是什麽妖怪遠遠在山林裏頭尖嘯，嘯聲傳出很遠。
　　高大的怪物用巨大的骨爪拖著壹具女哨兵血肉模糊的屍體從樹林中走出來——倘若布蘭多在這裏壹定能認出來，這個來自山民中的女獵手他下午還見過壹面。不過此刻也變成了壹具毫無生氣的屍體，怪物空空如也的胸腔裏發出哢哢的聲音，它眼眶裏橘黃色的火苗子閃動了壹下，對於黑衣騎士輕描淡寫的態度有些不滿。“還輪不到妳來教訓我，小家夥。”
　　怪物的聲音幹澀得吱吱作響，叫人聯想到那些因為年久失修的發條。
　　它直起身子，隨手將那具屍體丟了下去。死去的雇傭兵像是壹具布偶壹樣落入壹片灌木從中，樹枝折斷的劈啪聲壹直延伸了三十四尺遠。不過這裏距離灰狼傭兵團的營地太遠，這點聲音是很難傳到那麽遠的距離的——尤其是在有風的夜裏。
　　黑衣騎士還是皺著眉頭看了他的同伴壹眼——
　　他看到壹群幽靈壹樣慘青色、發著幽光的半透明蜘蛛“吱吱”叫著從樹冠上直撲而下……
　　……
　　“啪塔”壹聲輕響。
　　布蘭多怔了壹下，看著燈下那張從口袋裏掉出來平躺在地上紙牌，牌面上已經變成壹片灰色——是風精蜘蛛，已經進了墳場。但他第壹時間不是感到心痛，而是撿起那張紙牌，楞了楞，馬上擡起頭熄滅了油燈。四周變得壹片漆黑，帳篷外面最遠的燈火也在壹百尺開外。
　　這麽快。
　　他有壹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傍晚的時候，灰狼傭兵團就在避風的山坳中選中了這壹處營地。布蘭多向“鬃狼馬卡羅”建議他們兩方的人馬最好是隔得稍微遠壹些，省得互相猜疑，馬卡羅和布加雖然微微感到意外，但也欣然同意。布蘭多不信任他們，他們又何嘗放心年輕人的這壹夥部下，於是各懷鬼胎的雙方很壹致地達成了共識。
　　不過馬卡羅絕對不會料到，布蘭多是想要借助這個理由半夜裏逃跑。
　　年輕人鉆出帳篷，因為皮膚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微微壹縮，雖然整個漫長的白晝裏夏布利的山區都沈浸在酷熱與高溫之中，但夜裏的峽谷中卻溫度驟降，旅行者不準備帳篷或是睡袋的話，壹樣會受寒。然後他左右看了壹眼，遠處幾個影影憧憧的人影逃不過他的感知——雖然布蘭多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但3.7個能級的感知對於普通人來說相當於那些天賦異稟，能在寂靜無聲的夜裏聽到壹百米外針尖落地的聲音的人。
　　他心想看起來馬卡羅只是懷疑他們，並沒有對他們這壹行人懷有什麽惡意。
　　確認了更近沒有其他人後，他才小心翼翼地鉆出來。年輕人此刻已是全副武裝，身穿釘甲，帶著壹切必要的武器和工具，壹只手拖著背包，裏面裝著必須的水和食物。然後他靠近不遠處的壹頂帳篷，在布面上拍了拍，大約過了幾秒鐘，裏面才傳來壹個好奇的聲音：
　　“布蘭多嗎？”
　　“羅曼妳怎麽會在這裏！”布蘭多壹頭黑線，他再三確認，這的確是安蒂緹娜的帳篷。
　　“壹個驚喜啊！”商人小姐在帳篷裏“科科”地小聲笑起來，有點小得意。
　　“驚喜妳個頭。”
　　布蘭多沒好氣地回過頭去，看到安蒂緹娜壹邊挽頭發壹邊從羅曼的帳篷裏鉆出來，她臉上有些歉然，不過布蘭多知道，羅曼有什麽鬼點子的話壹定是不會在意其他人的想法的。他嘆了壹口氣，對這位貴族小姐道歉道：“麻煩妳了……”
　　安蒂緹娜壹楞。
　　壹抹淺笑隨即出現在這位貴族千金的臉上，她看了布蘭多身後的帳篷壹眼，她開口道：“看得出來，領主大人妳真的很喜歡羅曼小姐。”她用口形說著。
　　布蘭多點點頭。
　　他由著商人小姐的性子，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於這樣有著無拘無束的性子的少女感到親切，這種親切可能來自於布蘭多的靈魂。而另壹方面，羅曼小姐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壹個認識的親密的人，對於她，他有壹種特殊的感情。
　　何況這位商人小姐既聰明又灑脫，很少有人會不喜歡她的。
　　布蘭多的這壹世雖然只有十九歲，他的體內的壹體雙魂決定了他已經不是那個靦腆的年輕人，他明白自己應當去追求什麽、又應當付出什麽樣的責任。他掀開帳篷門的壹角，果然看到後面商人大小姐巧笑倩兮地看著他。
　　“準備好了？”他問。
　　羅曼和安蒂緹娜都點了點頭。
　　布蘭多擡起頭，好像是順應他的動作，周圍的十多頂帳篷裏齊刷刷鉆出十多個人影來。他們互相之間不用交談，就開始悄無聲息地收起各自的帳篷，雖然這些雇傭兵都是全副武裝，束帶上掛滿了各式各樣金屬的武器，但他行動之間卻壹點聲音也不發出來。
　　安蒂緹娜還是第壹次見識布蘭多的這些“從卡牌上召喚出的”手下，但她明亮的眼睛裏很快就閃過壹絲驚嘆：好壹群訓練有素的雇傭兵，他是從那裏找到這些人的？
　　盧比斯的雇傭兵能夠在歷史的長河上留下後來赫赫的名聲，自然不會是徒有虛名。命運卡牌召喚出的壹類生物更是象征著壹個概念集合體，也就是說這十二個傭兵就是最能反應盧比斯傭兵優點的壹群“英靈”，忠誠、榮譽、士氣高昂、紀律嚴明，並且不像真正的生物壹樣畏懼死亡與痛苦，他們恐怕是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最優秀的士兵。
　　可惜，布蘭多認為數量還是太少了壹些。
　　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讓安蒂緹娜說不出話來了。她很快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再看看布蘭多，疑似自己在做夢——這位貴族千金不是沒有接觸過雇傭兵，貴族們或多或少會因為自己的產業和這些家夥打交道，當然除開那些地痞、敗類以外，大多數雇傭兵都或多或少與軍人有所聯系。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安蒂緹娜見過最優秀的傭兵莫過於這幾天壹直與之相處的灰狼傭兵團，“鬃狼”馬卡羅帶出的隊伍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可與布蘭多手上這十二個人壹比起來，那簡直就是雲泥之別了。傭兵固有的散漫在這些人身上看不到了，他們似乎有壹種在雇傭兵身上很難見到的東西——
　　少女皺了皺眉頭，她壹時之間無法確認那究竟是什麽。
　　但隨後靈光壹閃，她才想起區別在那裏——驕傲和榮譽感。她吸了壹口氣，很少有靠戰鬥來維持生計的雇傭兵會對自己從事的職業始終維持著壹種神聖的榮譽感，那更類似於騎士的榮譽感。她忍不住再看了布蘭多壹眼，心中壹下認定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麽雇傭兵，而是這個年輕人從家族裏帶出來的家臣。
　　她越想越肯定。
　　年輕的貴族脫離家族壹個人出來闖出自己的壹片天地，這本來就像是傳奇故事裏描述的情節了。以至於她第壹次聽到布蘭多這麽說時，還有壹點小小的向往——畢竟任何人的心中都是有著向往浪漫和冒險的精神的。縱使是從小接受最正統的教育的安蒂緹娜壹樣也不例外。
　　輔佐壹個白手起家的年輕騎士最終打下壹片江山，這種故事對於她這個年紀的、接受這樣程度的教育的女孩子來說，是壹個無法抗拒的誘惑。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領主大人也不完全是白手起家呢——
　　她好像發現了壹個小秘密壹樣有壹絲驚喜，當然她並不因此感到沮喪。相反，這位貴族千金心中反而放下心來——她說服自己這至少說明布蘭多是有準備的，不是那種盲目行事，壹心只想要效仿古人、滿腔熱血的楞頭青騎士。
　　不過布蘭多顯然沒料到自己這個部下會因為僅僅看到他手下的壹群“卡牌士兵”就產生了這麽多聯想。當然他倘若知道安蒂緹娜此刻在想什麽，壹定會想辦法再多來幾次，這樣說不定不費吹灰之力就收攏壹大堆忠誠無比的家臣在靡下了。
　　不過他這會兒可沒心思去關心這些。
　　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遇到了壹點小麻煩。十二個盧比斯雇傭兵很快就收拾好了這邊的營地，不過他們聚集在壹起，正準備等待下壹步命令的時候，布蘭多卻突然註意到遠遠的有兩個人影從灰狼傭兵團的營地方向走了過來。他馬上壹皺眉，他已經看清了那兩個走過來的人影中的其中壹個——
　　是個白發青年雷迪。
　　布蘭多馬上就想到是不是對方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不過他隨即按下這個懷疑，因為那兩個人明顯不是正朝他們這邊走過來的。他計算了壹下對方的路線，而應當是從他們的營地和灰狼傭兵團的營地之間插過去，他微微壹怔——這兩個家夥想要到營地外面去？
　　內奸？
　　布蘭多馬上就想到了壹個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