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六章：光幕

　　蜂巢般四通八達的洞窟裏，有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那個聲音像是誦念，無法聽清具體的內容。
　　寧長久看著那些洞窟裏晃動著的，灰白液體般的光，不確定它們到底是什麽，又來自哪裏。
　　“那是什麽？”血羽君忽然怪叫道。
　　寧長久順著腰的右側望了過去，發現右邊有壹片更深邃的區域。
　　整個空間就像是壹棵樹，樹冠延伸出的枝丫繁密錯節地生長，而樹幹的部分則是壹條幽暗的長廊，那長廊並不寬敞，兩邊的墻壁像是有大蛇爬行過，滿是鱗片刮擦過的線形痕跡，長廊的盡頭，幽邃的黑暗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盯著自己。
　　寧長久沒有立刻走入長廊，他走到側邊，睜開劍目，向著那些洞窟中望了進去。
　　令他慶幸的是，如今這個空間不像是那個沙漏世界，這裏好像沒有對於道法的限制，他的所有道術都可以如常施展。
　　他認真地打量了壹會，可是除了灰白色之外卻也無法再看到其他。
　　寧長久收回了目光，用指劍割下了壹小綹衣袖，探了進去。
　　“好像有東西在吃它！”劍經之靈發出壹聲驚呼。
　　寧長久嘴唇壹點點抿起，他眼睜睜地看著這綹衣袖在那灰白的洞窟之中，壹點點被腐蝕，分解，最後只剩下手指間還捏著的壹角。
　　寧長久道：“這和最初的沙漏世界壹樣，都有時間的法則。”
　　劍經之靈想起了九嬰屍骨的慘狀，不解道：“那妳為什麽沒事？”
　　寧長久道：“或許我體內擁有可以抗衡時間的神格？”
　　劍經之靈道：“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宇代表空，宙代表時，都是世間最至高的兩大的權柄之壹，何種力量能抗衡它們的存在？”
　　寧長久下意識地看了壹眼捏在手間的黑樹枝。
　　劍經之靈皺眉道：“這黑不溜秋的東西不會是什麽神器吧？要是別人說，我肯定不相信，但是既然在妳身上出現了，或許真是什麽厲害玩意。”
　　血羽君也附和道：“想必這是寧大爺的權柄，如今跌落人間，失了色澤。”
　　劍經之靈道：“嗯，應該是太陽神的權柄，傳說太陽中有壹十相國，那位國主似乎不見了蹤影。”
　　血羽君搖頭道：“我看未必，我覺得寧大爺說不定這位掌管‘宙’之法則的大神轉世，如今碰巧回到了自己的墓地，要不然這壹路上怎麽可能長存不朽？”
　　寧長久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麽大神轉世，只是不可觀中默默無聞的七弟子罷了，當初比自己厲害的，壹眼望去除了只見過壹面的師父，都還有六個……
　　寧長久把這根看上去堅不可摧的樹枝壹點點探入其中。
　　劍經之靈與血羽君也都屏氣凝神，目光盯著那片灰白翻騰的空間。
　　過了許久，寧長久抽出了枝條，仔細凝視，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端，並沒有尋到什麽腐蝕的痕跡。
　　“果真神器也！”劍經之靈由衷贊嘆：“想我的本體也是壹本尋常古書，看來器物不可貌相，大朽不工果然不假。”
　　寧長久以劍目掃視過枯枝，不確定道：“難道真是如此？”
　　寧長久想著，將這根枯枝扔到了壹邊，直接將手指緩緩向著裏面伸去。
　　血羽君道：“寧大爺，妳這壹屍三命，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寧長久當然不敢做太大膽的冒險，他只是讓壹小截指甲去觸摸，片刻後便收了回來。
　　果不其然，沒有將這樹枝拿在身上時，他像是失去了什麽庇護，指甲的邊緣被瞬間腐蝕。
　　寧長久連忙撿回來了那根樹枝。
　　“原來不是寧大爺天生神力，而是這破樹枝在發威？”血羽君嘖嘖稱奇。
　　劍經之靈也問：“它到底是什麽來歷？”
　　寧長久盯著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它覆滿月輝，如神劍出世般大放光明地刺入自己的胸口，枯枝的那壹端，那個幻美如夢的影子在風中搖曳。
　　這是當初他與那頭附身寧小齡的雪狐大戰時，在不可觀的虛境創造以後，心生靈犀，從身前的空間裏直接抽出的。
　　這應該是師尊殺死我之後，留在我身體裏的。
　　可她這麽做的用意又是什麽呢？
　　寧長久轉動著這根無法灌輸靈力的枯枝，忽然神色壹驚，道：“它……好像有點不壹樣。”
　　“不壹樣？哪裏不壹樣？”血羽君亮著它的鬥雞眼，認真地打量起來。
　　寧長久道：“它……似乎變亮了些？”
　　劍經之靈也盯著它看，起初並未發現端倪，但聽寧長久這麽說了以後，倒是覺得真亮了幾分。
　　寧長久心中有了個猜測，他將這根枯枝再次伸入了灰白翻滾的洞窟之中，這壹次他停留了許久。
　　將枯枝抽出時，枯枝的上端，明顯泛著淡白色的、瑩潤的光芒。
　　劍經之靈驚呼道：“它竟然可以吸收時間……”
　　寧長久甩去了枯枝尖端的時間殘渣，重新審視，發現這壹次這根枯枝已經肉眼可見地瑩潤了許多，若是時間再久壹些，這根枯枝或許就能像煉爐中的鐵棍壹樣，被燒得通紅，只是那時候他也不確定，自己的手還能不能安穩地握住這根枯枝。
　　劍經之靈慫恿道：“妳還等什麽，快將它多扔進去壹會兒，看看它的極限到底在哪裏！”
　　寧長久也有此意。
　　忽然間，他扭過頭，望向了那條幽深的長廊。
　　“好像有聲音。”寧長久說。
　　血羽君也道：“好像……是個小姑娘的聲音。”
　　劍經之靈道：“或許是邪魔的誘惑，那條路這麽黑，壹看裏面就沒藏著好東西，寧欲斬其魔，必先利其器！先把這枯枝灌滿了再說！”
　　寧長久覺得也有道理，他將枯枝伸入其中，手指輕輕翻轉著。
　　過了壹會兒，他再次向長廊望去：“她好像在呼救。”
　　“呼救？妳想女人想傻了？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有人！壹定是邪穢作妖。”劍經之靈言之鑿鑿道。
　　寧長久無法確定，接著，他的手上感受到了壹點灼痛感。
　　“到頭了。”寧長久說著，將枯枝從中抽出，看著尖端瑩潤的光澤，說道：“再吸收下去就適得其反了。”
　　說著，他轉過身子，朝著長廊的方向走去。
　　這是此處唯壹的出口。
　　“借口！妳肯定是因為聽到了小姑娘的呼救，忍不住想去看看。”劍經之靈說道。
　　血羽君也擔憂道：“寧大爺啊，妳可千萬小心啊，可別讓咱殿下守寡啊。”
　　寧長久並非是因為那裏傳來了聲音，而是因為這是唯壹的路。
　　他沿著漆黑的長廊走到了盡頭，終於知道是什麽在盯著自己了。
　　長廊的盡頭是壹面石壁，石壁中鑲嵌著壹座巨大的神像。
　　寧長久馭劍飛高了些，終於看清了這神像的全貌。
　　那是壹個穿著帝王長袍的巨大怪物，那龍袍宛若殘破的旌旗，上面所繪也並非真正的巨龍，而是壹種銜燭的大蟒，大袖中延伸出的手指像是壹根根發黑的樹須，它的身後，王座似黑水晶也似刀刃，呈現著扇貝形綻放著。
　　最重要的是，這個帝王長袍的怪物，沒有頭顱！
　　“無頭神？！”寧長久脫口而出道。
　　劍經之靈道：“傳說中無頭神是被斬去了頭顱，但從這壁畫上看，難道說那位神明生來就沒有頭麽？”
　　寧長久猜測聲道：“莫非我們誤闖了他的神國？”
　　劍經之靈道：“五道之上的修行者是有機會出入的神國的，神國之主畢竟是鎮守天下的主神，對於此事壹般也不會太過約束……若真是國主，我們到時候離開就是。”
　　寧長久道：“若是壹位邪神呢？”
　　周圍片刻沈寂。
　　壁畫上的神像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好似生長出了眼睛，隔著黑暗的紗霧凝視著他。
　　寧長久立刻移去了目光。
　　又有聲音從壁畫之後傳了過來。
　　像是少女的哭喊。
　　寧長久循著聲音搜尋過去，然後在無頭神的上端，見到了壹個凸出來的石槽，石槽的後面所連接著的，是壹個修羅夜叉般的可怖頭顱，而這石槽看起來，就像是它的舌頭。
　　夜叉頭顱的上端刻著壹排字，這字並非什麽晦奧古文，寧長久看了兩遍，便認了出來：“以彼之血，召我之魂？”
　　血？
　　寧長久想起了沙漏世界裏，那些魂靈見到鮮血後發瘋的場景，心想莫非血液在此處有特殊的作用？
　　他猶豫了壹下，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四指相扣壹握，血滴了下來，然後順著石槽流了進去。
　　過了壹會兒，整個壁畫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響。
　　石槽收回了頭顱中，然後整個頭顱自中間開裂，露出了壹條幽深的甬道，甬道之中隱隱有水光在晃動著。
　　眼前只有壹條路，也容不得他做什麽選擇。
　　寧長久自觀紫府，發現金烏還在沈睡，要不然可以放它出來探探路。
　　前面還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過來，那些語言很模糊，他聽不太懂，但在這種環境裏，有人類的聲音對於心理也是莫大的安慰。
　　寧長久還是走了過去。
　　他將鐵樹枝橫在身前，生怕這頭顱間展開的石道忽然閉合。
　　他走過石道，壹切都安然無恙。
　　離開之後，身後的石道也隨之閉合。
　　寧長久回過頭，這才發現，這壹面也有壹個壹模壹樣的頭顱，伸著長長的、宛若舌頭的石槽。
　　那石槽便在石門的最中央。
　　它的前段，是那片泛著如水光澤的深淵。
　　寧長久向前走去，然後覺得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
　　哭喊聲就在耳畔不停地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道路的盡頭是壹片簾幕般垂下的銀灰色光亮。
　　那光幕的對面，隱隱約約有著攢動的影子。
　　他的手按在了光幕上，然後身子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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