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見異思劍

玄幻小說

初秋,皇城裏的大鐘敲過三響,雨絲裹著寒意飄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壹側的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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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夜半鐘聲到客船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寧長久走出屋外時,這個世界的雪便開始消融。
  如今是春天,這些雪本就不是真實的雪,只是她心境上飄舞的寒冷。
  “妳何以殺我?”
  愈發稀薄的雪花外,有春光透出,壹個聲音也隨之透過風雪緩緩響起,無法判斷具體而來的方向。
  那是狐妖之種發出的喝問。
  心魔劫中無關境界只看心性,所以妖種曾在寧長久以指間點住寧小齡眉心時,想過要殺死他。
  但最終都沒有動手。
  因為它探查了寧長久的意識,只看到壹片似永不見底的噬人黑暗,所有落到那處的思維光線皆被吞沒得無影無蹤。
  它從未見過這樣的識海,那識海仿佛不再是壹片海,而是深邃不可見的真實星空。
  它不確定這個少年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若真是魔頭附身,那他前世該有多強,若是神明附體,那神明自古冷漠,又為何會對這本該沒有任何親情所系的少女這麽好?
  但它依舊不覺得對方可以找到自己。
  在這片心魔劫中,它可以根據自己的本命神通幻化壹切,它可以是漁民,是挑夫,是兵卒,是叫賣的商人,是舞袖的歌姬……
  寧長久沒有去理那壹聲喝問,更沒有追究它的來源,因為他知道那不過是在幹擾自己,想要浪費壹些自己的時間。
  “師妹,看劍。”寧長久壹手負後,壹掌平攤身前,寧小齡循聲望去時,壹柄桃木劍受氣機牽引,咻得壹聲飛到了他的掌心。
  城池的某處,壹位上菜的小二看見那獨坐壹桌的老道人忽然變空的劍匣,神色木訥。
  寧長久二指並作緩緩地推撫過劍身,那桃木劍竟發出壹聲真實的金石之鳴。
  手掌翻覆間,那桃木劍脫掌而出,化作壹道流光,壹片虛影,縱橫穿梭天地之間。
  接著,這個城池中行走的人,便被這壹劍如紮糖葫蘆般穿透而過,他們來不及反應什麽,便如煙花般破碎。
  妖種的聲音駭然響起:“妳要殺光滿城之人?”
  所有人都死了,那妖狐便沒有了可以依附藏身的載體,自然只能出現面對他。
  寧長久沒有回答,劍光還在繼續。
  那妖種的聲音如被烈火燒蝕的鐵塊,又帶著極盡徹骨的寒冷:“妳果然是魔鬼,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們在妳眼前死去,妳難道沒有半點惻隱之心?這雖是心魔幻境,可這幻境之中的人,可都覺得自己是活生生的啊……”
  寧長久的聲音平靜而淡然:“妳我心知肚明,這滿城之人皆是虛幻,他們從未活著談何死去?我不會去想那些哲思上的問題,因為那沒有意義。”
  冰雪消融,春光明媚,只是很多身影在瞧見春光的那壹眼便破碎消逝,唯有枝頭粉嫩如新生嬰兒的花無辜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這是壹座殺戮之城,不見血的殺戮之城。
  妖種冷笑道:“妳終究是個心性殘忍的劊子手,妳的心中住著鬼,早晚有壹日,它會出來吞噬妳的,妳此刻看似平淡理性,只是妳心中的鬼還在沈睡罷了。”
  寧長久回應道:“妳想試探我的來歷,然後打開我心境上的缺口,可惜妳做不到,因為我也不知道我來自哪裏……”
  妖種哪裏會相信他的話,只是冰冷道:“若有壹日,妳殺滿城鮮活之人便可救世,妳殺還是不殺?”
  寧長久似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沒有猶豫地答道:“我不想面對這樣的困境,所以此刻我會盡全力殺妳。”
  若是讓那妖種安然無恙地退出心魔劫,屆時寧小齡蘇醒,便是滅城毀國的災難。
  這城中的最後壹片雪落到了他的肩頭,他拂灰般輕輕撣去,嘆息道:“我未殺壹人,卻在救趙國滿城之人,問心何愧?而妳……”
  他話語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座城池越來越安靜。
  那種安靜是死寂,如戰亂與瘟疫席卷,又似只是夜深人寂靜。
  於是,在這種死寂裏,任何壹點的聲音都會顯得無比清楚。
  “胭脂軒,錦繡園,梨樹堆雪桃花漫。看今夜小樓燈宴,盡是良辰美眷……”
  閣樓中歌聲而在繼續。
  琴弦在那芊芊素手的勾撩彈弄間,振得淒涼婉約。
  滿座已無衣冠,空空如也。
  女子卻並未擡頭,只是隔紗撫琴,樓中明亮的燈火似永遠不會熄滅。
  “待子時天懸玉蟾,再上白雲觀……”
  子時早已過去,天邊已經泛起了明亮的朝霞。
  壹柄桃木小劍如箭而來,洞穿她的眉心。
  女子緩緩擡頭,摸了摸自己眉心的血洞,輕輕吹了口氣,指間沾染的血便化作壹只又壹只的蝴蝶。
  這副女子的皮囊漸漸消散,露出了壹只後生四尾的雪白妖狐。
  它的妖爪依舊按在琴弦上,振起縷縷余音。
  那柄木劍在洞穿她眉心之後,去而復返。
  妖狐狐尾壹震,將那木劍打散。
  “那就讓我領教壹下妳真正的本事吧。”
  雪狐的話語中聽不出壹絲情感,下壹刻,寧長久與寧小齡所在長街盡數破碎,所有的房屋都被掀去,夷為平地,壹頭法相數十丈高的老狐立在廢墟之中,猩紅的雙目漠然地盯著那宛若螻蟻般的男女。
  寧小齡看著那通體雪白的身影,她知道,那是自己先天靈與妖種融合之後的異變。
  那頭可憐兮兮的斷尾小狐,如今已變得如此高大倨傲,它的身體抖落著雪花般的光芒,如聖火凝作的生靈。
  寧小齡本能地後退兩步,心中泛著與生俱來的恐懼。
  雪狐盯著他們,道:“或許我早就該出手的,如今殺了滿城之人,劍意鼎盛,讓我也有些許害怕。”
  寧長久平靜搖頭:“那壹劍根本算不得什麽?”
  “不算什麽?”雪狐眼眸變得細長,問:“妳心中也有劍?”
  心魔劫是問心之局,無關境界,心有多大,天便有多高,心中的劍意有明亮,這個世界便有多明媚。
  寧小齡忽然覺得後背變得很溫暖,那種溫暖緩緩融化著心頭的霜雪,消抹恐懼。
  她轉過了些身,只覺得臉頰上覆著橘黃色的光暈。
  那光像是貼著面頰的爐火,她以手遮著額頭,眸光順著指縫望去,才模模糊糊地看清那輪蒼紅色的大日泛著波瀾壯闊的橘光,從地平線上掙出,將整個世界都擁抱在了它的柔光裏。
  那純粹而巨大的光明裏,那頭數十丈高的雪狐竟也黯然失色。
  它駭然地看著那輪大日,不敢確定那是什麽。
  九天之上,那宛若冰雕玉琢的少女覆冰般的眸子也被那輪大日照得火紅,她眉頭壹蹙,伸出了手,所有的光線經過自己的身側時皆黯然退避,她看著城中那名少年,眸光閃動,帶著震撼與不確定,又細細地打量了他壹番。
  “這不可能啊……”她輕咬下唇,道:“我明明沒有見過他……我見過的人怎麽可能忘記,哪怕他是某位曾邁入過五道之上的強者轉世重生,我也絕不可能認錯……這到底是什麽人?”
  寧長久輕輕吐了口氣,此刻心魔劫中,他的身體不過是意識,沒有重量,而此刻他的意識竟與那輪大日勾連,兩者之間交相輝映,爆發出萬丈的光芒。
  他心中確實埋藏著壹劍。
  前壹世的記憶裏,月圓之夜,花燈滿天,同門師兄姐齊聚,自大師姐開始,壹人壹劍,斬斷月光而成道,刺破蒼穹而飛升。
  他心中也有積攢了二十四載的浩然之氣。
  十二年修道,十二年問劍。
  本該於那壹夜斬出心頭之劍,飛升仙廷,劍我兩忘。
  只是他要出劍之時,心生靈犀,回眸多看了壹眼。
  那壹眼讓他出劍滯慢了半刻,也再也沒有機會斬出那飛升壹劍。
  只是在那之後,他看到了更強大的劍光,在那壹劍面前,他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明月何皎皎……
  寧長久閉眸,回憶了那張記憶中愈發模糊的臉龐和劍影,那是他眸底深邃處暗藏的月光。
  那也是他郁郁不得出的飛升壹劍。
  雪狐無法看到,但卻能感受到壹截劍尖已經指向了自己的胸口,它竟生出壹種無法躲避無法逃離的念頭,仿佛下壹刻,自己的身軀乃至這座巨大的城池,都要被壹分為二了。
  心魔領域的頂端,有嘆息聲輕輕響起。
  “真愛惹麻煩呀。”少女抱怨了壹聲,對著那輪大日點出了壹指。
  似有天狗吞日,日夜更叠,整個世界的光都如逝去的流水,變得壹片漆黑,而那原本是太陽的位置,轉而變作壹輪蒼白的圓月,沒有壹絲的紋路,只有簡單到極點的白。
  寧長久側目望去。
  世界靜止,寧小齡和雪狐都保持在壹個壹動不動的姿勢裏。
  因為他身後,以圓月為背景,浮現出壹個小女孩雲遮霧繞的身影。
  “適可而止吧。”小女孩有些生氣道:“雖說獅子搏狐亦用全力,但這壹劍斬在此處,我可不給妳收爛攤子。”
  寧長久笑了笑,卻並未熄滅指間的劍火。
  小女孩看了他的手指壹眼,道:“給我講講妳的來歷吧。”
  寧長久道:“我也不敢確定,妳若是知道些什麽,可以告訴我。”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嘖嘖稱奇:“妳這空手套白狼和誰學的?”
  寧長久無辜地笑了笑,道:“我真沒有騙妳。”
  小女孩嘆了口氣,道:“那就姑且相信妳吧……妳的身上藏著大秘密,連我都無法看清楚的秘密。”
  寧長久問:“多大?”
  小女孩神色出奇地平靜了下來,她定定地看了他壹會,最終嘆息道:“我也不敢妄言,但如今妳太弱小,知道太多不好。”
  寧長久沒有追問,指著那頭雪狐,問:“那它怎麽辦?”
  小女孩自信道:“交給我便是,在心境之上的造詣,天上人間,除了掌櫃的,我舉世無雙。”
  說話間,那頭似是凝滯在時間河流中的雪狐,出現了痛苦掙紮之色,只是那抹神情不過壹瞬,很快消寂,它閉上了眼,身子微微起伏,似是進入了沈眠。
  小女孩道:“若要完全抹除它,對妳的師妹傷害極大,如今主次替換,輪到妳師妹占據主導,而它沈睡在意識深處,只要沒有外界巨大的刺激,它便不會蘇醒,接下來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是妳的事了。”
  寧長久行了壹禮:“多謝。”
  “那師妹的境界……”寧長久又問。
  小女孩道:“自然是隨著那狐貍壹起沈睡了。”
  她看了壹眼身後那純粹至極的圓月,道:“時間到了,期待下次與妳的見面,希望不要讓我等太久。”
  寧長久頷首。
  圓月彌合,世界壹片漆黑,腳下觸及的壹切都似開裂,身體卻並未下墜,意識反而高高拋起,向著某壹處發光的錨點升去。
  忽然,小女孩面色微變。
  那頭本該沈睡的雪狐霍然睜開了眼。
  它低吼壹聲,嘶起尖銳的獠牙,牙縫間擠出了艱難的笑意:“想要我死?呵呵……呵……”
  小女孩不可思議道:“奇了怪哉,為何會有這般強烈的精神意誌?難道這頭小狐貍也到過五道之上?”
  妖種與寧小齡先天靈勾連,某種意義上說,兩者共為壹體。
  “胎,死,魂,淪……”雪狐壹字壹頓道。
  這是同生共死之術。
  心魔劫正在崩塌,即使是這片領域主人的她也很難出手打斷。
  而寧小齡忽然間眼皮打顫,“師兄,我好困……”
  她受到那雪狐的影響,似乎要壹同陷入死眠,屆時不知道要多少年才會蘇醒。
  而打斷這個魂死咒術的方法很簡單,便是在現實世界裏驚醒寧小齡,可是如今寧長久同樣身在心魔劫中,誰來叫醒她?
  雪狐盯著寧長久的臉,希望看到他的詫異、崩潰和無能為力的挫敗,哪怕自己要付出極大極大的代價。
  但它在寧長久的臉上,只看到了淡淡的笑意。
  朦朦朧朧間,他們忽然聽到壹記鐘聲。
  那鐘聲雄渾洪亮,古樸綿長,此刻心魔劫將破,他們介於現實與虛幻之間,自然可以聽到那記鐘聲。
  那是寺院的鐘聲,每隔壹個時辰便會敲響,為的是驚散城中百鬼。
  今日在皇城中,這樣的鐘聲響過許多次了。
  如今他們身在寺院之中,自然更聽得無比清切。
  此刻恰好亥時。
  這記鐘聲裏,寧小齡眼皮壹顫,悠悠地睜開了眸子,光亮湧了進去。
  心魔劫崩潰的最後壹刻,雪狐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這是巧合還是……妳連這都計算到了……”
  寧長久聲音似是勸慰:“巧合罷了。”
  天地崩潰。
  古寺的案臺上,檀香恰好燃盡。
  鐘聲的余音裏,少年與少女都已悠悠醒,而寺廟上空,滾滾雷雲似是受到了什麽牽引,紛紛朝著此處湧來,越積越厚,如即將決堤的湖水。
  寧小齡艱難地撕扯著那纏裹著她的白繭,心魔劫中發生的壹切刺痛著她的大腦,她神情恍惚,但依舊清楚那些天雷是沖著自己來的,她畏懼地縮了縮身子,知道自己此刻的力量只能引頸待戮。
  她看著寧長久,過了壹會,忍不住道:“師兄……妳衣服好臟啊。”
  寧長久聽到那聲師兄之後,才放下心來。
  “還不是被妳打的。”寧長久抱怨了壹句,便沒有多說什麽,他拉開了門栓,推門走了出去。
  蒼穹之上,劫雷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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