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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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虎女焉能嫁犬子!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2

  “堂堂有媯之後,田氏貴胄,焉能嫁與無姓之犬?”
  兩日後,下密縣令周縞代黑夫寫的信送到夜邑城中時,田氏的宅邸深處,頓時響起了壹陣怒喝!
  “這是對我家的羞辱!”
  夜邑田氏的長子田都滿臉憤怒,要將那信撕了,其父田洸卻止住了他。
  “急什麽!”
  田洸年紀四十上下,是齊國時安平君田單之孫,夜邑城實際上的主人,臉龐瘦削,幾縷長須垂到胸前。
  “父親,難道妳真要將小妹嫁予那黑夫之侄?”田都憤憤不平,感覺十分屈辱。
  也不怪田都自視甚高,數十年前,燕國幾乎滅齊,他曾祖父田單堅守即墨,以火牛陣擊破燕軍,收復七十余城,存已滅之邦,全喪敗之國。因功被任為相國,並封安平君的封號,又得到了夜邑作為領地,坐享萬戶食邑。
  雖然田單後來遭到齊王猜忌,出走趙國,但他心裏裝著的仍是齊國。在率趙軍伐燕時,故意讓趙軍久頓於外,浪費趙國錢糧精力,好使燕趙相爭,而齊國得安。
  齊國這邊也十分默契地厚待田單的子孫,到田都懂事時,夜邑田氏正當極盛之時,東有夜邑之奉,西有上之虞,黃金橫帶,而馳乎淄澠之間,與公子王孫相遊。
  但這種人上人的日子,在齊國不戰而降後就結束了,田氏失去了封君之位,秦朝往夜邑派來了地方官,原本他們家經營的海鹽生意,也被官府剝奪
  深覺自己與秦軍有國仇家恨的田都十分憤怒,幾次欲反抗,卻被其父田洸攔下。
  “胳膊擰不過大腿,齊王坐擁帶甲數十萬都降了,何況我家?不如引而不發,靜觀其變。”
  田洸的選擇是明智的,等秦軍大部分撤走後,齊地又成了諸田的天下。通過賄賂地方官,他將夜邑縣令、尉、丞統統腐蝕殆盡,好美色者贈送婢妾,好錢帛者贈送金錢,這三位長吏搞定後,下面的小吏本就是土著,當然唯田氏馬首是瞻。
  行賄的招數屢試不爽,之後幾年,田洸有將本屬於自家的鹽業,也奪大半,在官營鹽場幹活的人少,為田氏做工的人多,民歸之如流水,這壹切,仿佛是當年田氏代齊的重現。
  他還讓自己的兒子田都,與逃到海外的壹些反秦力量勾結,教他們裝成海寇,襲擾沿海,使官府掌握的鹽場難以為繼,於是官鹽越產越少,私鹽卻越來越多。
  膠東秦吏數量少,郡守也是個庸碌老朽,只能管住即墨城墻之內,墻外的事,只能睜只眼閉只眼。
  只要這樣維持下去,等到天下有變時,田洸只需要效仿當年王孫賈入莒市袒右,振臂壹呼,自然有數千上萬人響應。再配合田都從海外引來的反秦輕俠,以及即墨田氏等豪強,殺秦吏,奪城池,膠東壹夜之間便能異幟!
  但就在去年冬天時,曾經借道夜邑,從滄海君處返內陸的韓人張良再度途經此地,卻告知了田洸壹個不好的消息。
  “有秦吏名為黑夫者,將來即墨任郡守!”
  那時候,黑夫在齊地還不出名,於是張良就為田洸、田都父子介紹了此人。
  張良化妝成商賈行走關東,常聽說黑夫事跡,總結下來也就幾點:
  他是忘記自己荊楚身份的叛徒,秦始皇身邊最忠誠的黑狗,殺害無數反秦誌士的劊子手!
  抨擊完黑夫的罪惡後,張良也不得不承認:“但此人亦是能臣幹吏,屢立大功,深得暴君信任,與蒙恬、李信並列少壯三將軍。若讓他在膠東站穩腳跟,或會讓膠東諸田處境艱難,長此以往,黑夫也會變成齊欲復國最大的阻礙!”
  於是,在張良的倡議下,田洸、田都策劃了壹場針對黑夫的刺殺。
  張良從頭到尾,只是提了個建議,並為他們家遊說了即墨田氏,見此事未果後,他又很快帶著身邊的武士,離開了膠東。
  臨走時留下了壹句話:“打蛇不死,反遺其害,我唯恐膠東的天就要變了,豈敢久留?”
  張良不知所蹤後,他的預言果然應驗,雖然因為謀刺壹事做的縝密,官府壹時半會查不出什麽結果,但黑夫也展現了他的利害之處:在淳於重刑殺伐立威,到即墨後通過壹場有獎金的考試立信,招安了多嘴多舌的知識分子,又邀請農家再入膠東,穩住了即墨周圍的百姓,給了他們生活改善的壹點希望。
  壹套組合拳下來,即墨田氏已難受得要死,田洸也如臨大敵,生怕黑夫在即墨站住腳後,要開始動其他縣了。
  不過,這時候,事情也出現了壹些變化,黑夫雖然做了很多事情,但成效並沒有想象中的大,畢竟諸田在膠東的威勢乃日積月累,壹時間無法消除,這位郡守認清這點後,其態度也從對抗,開始轉變為合作
  黑夫行縣前,田洸收到了即墨田氏的通氣,得知黑夫邀請田角飲宴,話語有所軟化,希望田氏能派子弟入公學,半年後,可以給他們壹官半職,參與新的郡治建設。
  “我欲與諸田士大夫共治膠東。”黑夫郡守如是對田角說。
  之後,又傳來了黑夫在淳於縣,將謀刺案了結的事,這無異於去了田洸壹個心結。
  那時候,他已經做好了與黑夫郡守接觸的準備了,但接到的,卻是這由周縞代筆封信
  周縞吃了田洸送去的不少美色、錢帛,已經上了他們的船,黑夫讓周縞傳信,無疑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的事。
  “可他非但沒有追查,反而要與我共商平度開礦壹事,甚至要為其侄娶吾女?”
  結親,是地方官向豪強示好的方式,有了姻親紐帶後,雙方的合作才能達成。
  “但這黑夫郡守無緣無故,為何要與我家結親、合作?要知道,吾等還曾讓人刺他於濰水之上。”田都心中存疑。
  “但他不是沒查出來麽?故在郡守眼中,夜邑田氏,亦只是壹家稍大的地方豪強。若我沒猜錯的話,他近來改弦更張,頻頻向地方示好,恐怕是為了應付皇帝的東巡吧”
  這是張良提供的消息,只是不曉得具體路線,田洸懷疑,那群反秦人士消息靈通,怕不是在鹹陽有人與他們通風報信?
  思前想後,田洸還是決定赴會,見兒子面露不甘,田洸就給他講了壹個故事:
  “當初勾踐被困於會稽,向吳王夫差請降,夫差要勾踐到姑蘇為奴服侍,勾踐不願,範蠡文種勸他說,當初商湯被桀囚禁在夏臺,周文王被紂王關押在羑裏,晉文公重耳逃亡北翟,齊桓公小白逃亡莒,最後都稱霸天下。由此觀之,這點委屈能算什麽?”
  “勾踐在吳,受盡了屈辱,自己為奴,妻子為婢,夫差每次出行,勾踐就為其備車,跪下來做夫差的踏腳石,甚至不惜為其嘗糞。”
  “於是夫差不疑勾踐,釋他國,勾踐臥薪嘗膽,十年生計,十年教訓,最終滅吳復仇!”
  說完勾踐復國的故事後,田洸又對田都道:
  “大父安平君曾有言留給子孫:持滿者與天,定傾者與人,節事者以地。
  “勾踐能顛倒傾覆者,是因為他懂得伸屈的人道。”
  “夜邑田氏能長久保持功業富貴,便是大父懂得盈而不溢的天道。”
  “田氏能夠代齊,是因為明白因地制宜的地道!”
  “吾等若想復國,便要好好學習這天地人三道。既然謀刺那黑夫不成,便不可明著與其對抗,還是那句話,胳膊擰不過大腿,壹旦引來秦軍鎮壓,我家族矣!既然他有心與諸田合作,不如就假裝遂了他心願”
  田洸又看了壹遍手裏的信,艱難地說道:
  “至於吾女,嫁給他那侄兒又何妨?如此也能讓他治郡期間,動不了我家!”
  田都急了:“這是將小妹往火坑裏推啊,等到天下有變,我家發難時,她怎麽辦?”
  田洸推開窗扉,看了壹眼在院子裏和女伴撲打蝴蝶的女兒,嘆道:“夜邑田氏三代人始終忠於齊國,我相信我的女兒,到那壹天時,也能懂得人盡可夫,父壹而已的道理!”
  “就這樣罷,為了保險起見,我獨自赴會,妳留守夜邑,壹旦有變勿要遲疑,就按那張子房提議的計劃行事!”
  次日壹早,田洸便挑了壹輛不算奢華的馬車,帶著數十仆從門客,踏上了行程。
  出夜邑往西南,途經陽樂、當利兩個鄉,這裏靠近海濱,常有漁民在海邊捕魚,但相應的,土地多鹽鹵,在上面開墾耕作有些困難。
  不過因為田氏三代人經營,夜邑已經發展得很不錯,將昔日的鹽鹵地,治成了壹片片農田,今年的年景很好,入夏後雨水充足,地裏的粟苗長勢喜人,風壹吹便起伏不定。那些光著的田地裏,麻、菽也已經種下,農忙告壹段落,田間只有三三兩兩的農夫在鋤草,壹邊鋤還壹邊唱著樸實的民歌,還有氣力唱歌,說明平日是能吃飽飯的。
  至於不能種五谷的崎嶇地帶,也種著壹些已經長大的榆、桑、栗、桃等經濟樹木,郁郁蔥蔥。
  而他們所走的田間道路,也不比黑夫郡守近來讓人建的幾條路差,能容下兩輛車並行。此外田邊溝渠也錯落有致,將從丘陵流淌下來的溪水引到這灌溉莊稼,這些事情,農戶不會自發去做,都是田洸他們家還是封君時組織人修繕的。
  夜邑能如此富庶,田洸父子功勞不小,而當地百姓也念著他們的好。見田洸經過,哪怕是在田邊歇腳的老農,也要走到路旁,朝田洸恭恭敬敬地行禮,口稱:“田君。”
  雖然被剝奪了貴族的身份,但在夜邑人眼裏,田洸才是管他們死活的封君,而不是什麽狗屁夜邑縣令、膠東郡守!
  田洸也謙遜地朝他們點頭,這是繼承了大父田單的脾性,當年田單為相國,大雪天曾經解裘救人,美名壹直流傳到了現在。
  “人心,這才是我家立足膠東的依仗啊,那膠東郡守,想必也是發現不能奈何我家,只能轉而尋求合作罷。”
  到了第二天,壹行人抵達了平度鄉,相比於半年前,這裏發現壹座金礦後熱鬧了不少,隨著郡守的到來,館舍都騰了出來,鄉寺擠得滿滿當當,但路上也未見戒備多森嚴。
  田洸壹行人通報後,立刻便有人將他們帶了進去,田洸的隨從大多被攔下,只允許數人進去。
  才進到庭院,他便聽到壹陣爽朗的笑聲。
  “我素來景仰安平君,今日能見其孫,實在是幸運。”
  壹個黑面秦吏踱步而出,穿著壹身輕便的官服,這應該就是那黑夫郡守了
  “夜邑草民田洸,見過郡君。”
  黑夫連忙上前扶起田洸,把手邀他入室內詳談,同時讓手下壹個叫劉季的門客,將田洸那幾個緊隨身後的門客帶去隔壁飲酒,好生招待。
  見這郡守如此熱情,田洸心裏疑慮打消了壹半,朝那幾個百裏挑壹,有壹身本領的門客點點頭,便跟著黑夫入了鄉寺廳堂。
  “本官可是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好好與田君談談”
  兩個都想要弄死對方的人,此刻卻表現得像多年未見的老友。
  黑夫嘴上客氣,但進入廳堂後,田洸卻發現不對勁!
  廳堂之內,從門口到裏面,站了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武士,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壹只自己踩進陷阱裏的獵物!
  “不好,受騙了!”
  田洸大驚,正要奪路而走,身後的門,卻砰的壹聲關上了。曹參帶著幾個郡兵斷了他退路,與此同時,隱約有廝殺交手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他腳下生了根,再動不了壹步,亦知道今天的壹切都是壹個圈套,壹個誘使自己入彀的圈套。
  再頭時,黑夫已自顧自地坐到了主位,壹揮手,早已準備多時的手下人立刻上前,捉住了田洸,將他反手按倒在地!
  田洸走投無路,只能冷笑道:“郡守不是在信中說,要與我談子侄親事麽,這卻是何意?人皆雲郡守乃功勛之臣,天下英傑,故我信了郡守的話,誰曾想,卻是個言而無信,陰謀無恥的小人!”
  黑夫卻笑道:“我的信義,是對朋友、百姓講的,而不是對想要我性命的敵人。田洸,汝父子派人在濰水上謀刺我,這難道就不算陰謀?”
  再者,兵者詭道也,好像也是齊國人發明的吧
  他故意讓淳於刺殺案結案,就是為了迷惑田洸父子,讓他們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查到
  言罷,黑夫又壹攤手:“再說了,只要用腦子想想就知道“
  ”堂堂兩千石家的子弟,豈會娶謀亂逆賊之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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