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七月新番

歷史軍事

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九月,秦國南郡安陸縣,傍晚時分,雲夢澤畔下起了雨,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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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恨屋及烏

秦吏 by 七月新番

2019-5-17 22:10

  “要吾等護送刑徒戍卒北上?”
  黑夫帶回來的消息,在湖陽亭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是什麽鳥差事,吾等去年不是才服過更役麽?而且還因為在演兵中奪魁,被免除了壹年更期。”
  東門豹聽說自己也在征發之列,當場就氣得哇哇大叫,換了往常,這個莽丈夫會欣然同行,可如今卻不壹樣。
  他的妻子,已經懷胎六月!
  東門豹這半年來壹改過去放假四處遊蕩戲耍的惡習,每逢休沐就往家裏跑。還得意洋洋地對眾人炫耀,說自己要得個兒子了,他可是掰著指頭計算著妻子的產期呢,如今縣尉官署壹道命令,卻要他忍痛割舍有孕的妻子,豈能甘心?
  “這應該是戍役,不是更役。”
  壹旁的季嬰如此糾正道,但這讓東門豹更加絕望,更役只是在本郡縣就近服徭,做些土木工程的活計,頂多壹個月就回家了。可戍役不同,被發往邊境之地戍守服役,壹般都是以壹年為期,若是遇上戰火連綿,甚至會持續更長時間。
  這意味著,北上服役的東門豹將錯過人生重要時刻——親手抱著初生的孩子,見證自己的生命在他身上得到延續……
  “壹年之後,吾子都能滿地亂爬了!”
  他氣得壹拳打在柱子上,又忽然擡起頭道:“黑夫,妳就這麽應下來了?”
  黑夫自從回來以後,壹直沈著臉沒有說話,還是壹旁的利鹹站出來打圓場道:”亭長隸屬於縣尉,上有令而下行之,若有拒絕反對,那就是不從命,會被當場拿下治罪。求盜,對於此事,亭長也無可奈何啊。”
  利鹹知道,按照秦律,“老”(老人),“小”(孩童),“癃”(殘疾人)等情況可以免征。眾人卻不屬於以上情況,所以按理說,單獨征發他們中的壹人或數人也沒問題。
  但詭異之處在於,除了黑夫、東門豹、利鹹外,小陶甚至是郵人季嬰也在征發之列。除了年邁的亭父和與黑夫關系壹般的魚梁,湖陽亭眾人幾乎被抽調壹空,這也太不尋常了吧?
  寧可讓湖陽亭治安癱瘓,也要讓全亭主力全部北方服徭,是個人都能感受到縣左尉的深深怨念……
  這時候,黑夫站起身,對眾人道:“此事因我而起,縣左尉因為他侄兒前任亭長貞,和女婿賓百將之事,壹直怨恨於我。右尉在時他不敢造次,如今右尉調走,縣尉官署就成了鄖氏的壹言堂,他便開始肆無忌憚了。”
  黑夫只說對了壹半,左尉鄖滿之所以如此急促地報復他,恰恰是出於對他的忌憚。黑夫過去壹年間,連續立功升爵,這速度,已經讓左尉有些不安了,便想要趕在新的右尉上任前,將黑夫“處理”掉。
  他今日在縣城裏受了壹肚子氣,此刻卻只能繼續忍著,只是表現得有些悲憤地說道:“我也曾在左尉面前據理力爭,說湖陽亭可以沒有黑夫,卻不可無眾人,若是將亭部抽調壹空,本地治安,恐怕又要亂了!”
  “但左尉卻不聽,他反復只有壹句話。”
  黑夫看著眾人眼睛道:“若不從,則以抗命論處!”
  “真是豈有此理!”這下不僅是東門豹,連季嬰、小陶也憤怒起來了,這也太過不公了。
  等眾人罵夠了,黑夫才又道:“我聽說過壹句俗語,愛人者,恨人者,兼其屋上之烏。左尉是想報復我,才點我押送刑徒戍卒北上,二三子過去壹年間與我關系親密,被外面說成是我的親信,於是便被我連累了,黑夫慚愧。“
  說完,便朝著眾人重重壹揖!
  黑夫這麽壹說,反倒是剛才大發脾氣的東門豹先不好意思起來,連忙還禮道:“方才是我壹時憤然,口不擇言,此事與黑夫無關,全怨那左尉鄖滿,公報私仇!”
  他氣急敗壞之下,突然說道:“吾等也不能讓他遂了心意,不如逃了此次戍役……”
  話音剛末,眾人便大驚失色,黑夫更是斥責道:“萬萬不可!這是自尋死路!反倒中了左尉的奸計!”
  要知道,在秦國,逃避徭役有兩種罪名,壹種是“逋事”,就是拒絕去服徭役地點報到,官府對此的懲罰是,抓到以後鞭撻五十下。若是妳出發了,但是因故遲到,處罰反而沒這麽重。
  第二種是“乏徭”,是在完成集合,吃了公家提供的糧食後,甚至走到半路的逃亡,這種情況更嚴重,抓到以後會被罰為城旦舂。
  但得註意了,這只是服更役的處罰,若是服戍役還敢如此,那就是找死了。戍役是軍事性質的征調,對戍卒的管理參照了軍法,若是半途故意逃跑,可是會被當做逃兵處死的……
  “去年在安陸縣,有個住在雲夢澤畔的蠻夷之民被征發去黔中郡戍邊,走到半路就跑了。被抓回來後,他狡辯說自己身為蠻夷,只要每年交56錢的徭賦,便可免除更役。話雖如此,但戍役卻並未減免,於是他仍被判處腰斬……”
  黑夫說完此事後,盯著東門豹道:“阿豹,妳若是逃跑被抓了,也免不了壹死,不僅連累吾等連坐,還會讓汝母、汝妻也受牽連。妳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可能變成小隸臣,壹輩子因妳而蒙羞!”
  東門豹冷汗直冒,只好打消了這個逞壹時之快的念頭,撓頭道:“那該怎麽辦?”
  “我去縣獄問過了,左尉此次征召戍卒人手,雖然有些不合常理,但並未違背律令。所以無人能說他不是,吾等只能從命。”
  “那豈不是太憋屈了!”東門豹咬牙切齒,其他人也有同感。
  “二三子放心,我黑夫在此立誓。”
  黑夫對眾人抱拳道:“今日,吾等受限於身份爵位,無法抗命。但等到壹年之後,結束服役歸來時,我黑夫定不再是區區小亭長,我要在疆場上立功獲爵,力爭地位比他鄖滿還高!到時候,定要讓鄖氏為今日蠻橫不公,付出代價!”
  ……
  黑夫的壹席話,好歹穩定住了湖陽亭眾人的“軍心”,不管願不願意,眾人都開始積極為北上服戍役積極準備起來,或安頓家人,或采買些冬衣裝備。
  但當三天以後,黑夫在縣城拿到他們要押送的50名刑徒名單後,不由失聲罵了起來。
  “這左尉,真是不置我於死地不罷休啊!”
  卻見那片木牘上的人名、籍貫,大多數人,竟都是過去壹年裏,被黑夫親手擒獲,淪為刑徒的!
  從去年那個誣告他和季嬰的商賈,到盜墓案裏的兩名盜墓賊,再到十多個來自盲山裏的裏民,舉目看去,木牘上密密麻麻,全是黑夫的仇家。
  黑夫現在是徹底明白了,為何尉史安圃會說他這次北上押送,會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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