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夜談

　　明月照空，山下木屋中，寧辰坐在桌前，借助燈火之光，擦拭著閻王神劍，封劍近十年，除了前些日子拿出來嚇唬了壹下玄武，便再也沒有用過。
　　與人之爭，刀劍無情，傷人，殺人，只是壹念之間，他殺的人已太多，不想再讓手中的劍染血。
　　但願，在這百朝競鋒中，此劍也不需再出鞘，就此塵封便好。
　　此次來南陵，是為了尋找救醒鬼女的辦法，他這壹生，欠下的情太多，不論用什麽辦法，他都要將鬼女救醒。
　　“公子，還不休息嗎。”
　　木門吱呀壹聲作響，若惜走入其中，輕聲問道。
　　“正準備休息，對了，再過兩日我和紅竹他們就要先行動身，妳也壹起去吧。”寧辰開口道。
　　“這次是正事，若惜就不去了，會拖累公子的。”若惜溫柔地笑了笑，應道。
　　“沒事，就這樣決定了。”寧辰知道若惜的擔憂，不再多說，直接替其決定道。
　　南陵不同神州，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若惜只有他壹個依靠，不能將她壹個人留下，而且，這丫頭不在他身邊，他壹路上都不會安心。
　　若惜眸中不留痕跡地閃過壹抹喜色，雖然她不想給公子添麻煩，但是從心中還是想跟著公子壹起去的。
　　“當當！”
　　就在這時，房門就敲響，壹道動聽的聲音傳來，道，“師兄，休息了嗎？”
　　“是紅竹。”若惜輕聲道。
　　寧辰眉頭輕皺，這個時候，這時候她下山來做什麽？
　　“進來吧。”寧辰開口道。
　　惋紅竹推開房門，看到若惜也在屋中，微微送了壹口氣，走上前，恭敬道，“紅竹此來是特意為了感謝師兄的贈劍之情，今日壹戰，多虧了這口劍，紅竹才能僥幸取勝。”
　　“妳該謝的不是我，而是妳師尊和玉衡宗主，我與他們的交易，便是助玉衡奪得此次百朝競鋒的前三席，妳的實力越強，這次交易，就越有可能成功。”寧辰平靜道。
　　“公子，不要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若惜看不去了，不留痕跡地輕捶了自家公子壹下，低聲道，“人家紅竹這麽晚還不忘過來說壹聲謝，您別跟應付客人壹般，怎說這也是您的師妹。”
　　自從長孫去世後，公子的性子就變得更加冷漠，她不如那位娘娘，只能在壹旁試著勸說。
　　“坐吧。”聽到若惜的提醒，寧辰心中壹嘆，語氣稍微緩和了壹些，道。
　　惋紅竹感激地看了壹眼若惜，在木桌前坐了下來，她每次和師兄說話，都感到十分緊張，生怕說錯壹句話，相識這麽久，雖然師兄對她的問題都會壹壹解答，但是不論她來幾次，師兄的態度就和第壹次相見沒有任何區別，平靜的就像是在面對壹個普通的陌生人。
　　“師兄，您給這口劍取壹個名字吧。”惋紅竹將歸於鞘中的奇鋒拿出，輕聲道。
　　寧辰看著身前的劍，沈默下來，許久之後，開口道，“不零之芳。”
　　聽到這個名字，惋紅竹先是壹怔，旋即眸中閃過壹抹耀眼的異色，永不雕零的芳華，是這個意思嗎？
　　名字簡單易懂，帶著最衷心的祝福，寧辰很用心地起了名字，相識壹場，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師兄妹，但他還是誠心祝福惋紅竹如同鞘中之劍，傾世芳華，永不雕零。
　　“這個名字紅竹很喜歡，多謝師兄。”惋紅竹柔聲道。
　　說完，惋紅竹猶豫了壹下，還是小心開口道，“師兄今日在較武臺上說的那句話，紅竹懂了壹些，卻又想不通其中有什麽更深的意思，還望師兄能夠指點。”
　　師兄說，劍是殺人之兵，但這似乎並不是什麽太難懂的話，她也想不出，這與他們之間為何有如此大的差距存在什麽關系。
　　“如果我要殺妳，妳覺得自己有幾成希望能活下來？”寧辰將擦好的閻王神劍放在桌上，問道。
　　“壹成都沒有。”惋紅竹想了想，實話實說道。
　　她雖然修為比師兄高，但是真正實力相差太多，今日較武臺上的比試，那種壹招壹式都被封死的感覺，著實讓他們感到深深的無力。
　　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麽他們苦練多年，引以為傲的招式，在師兄眼中會都是破綻，莫非是他們練的還不夠嗎？
　　“錯了。”
　　寧辰看著眼前女子，解釋道，“其實想要殺壹位三災強者，十分困難，人在絕境時的求生本能，超乎想象，妳之所以會這麽認為，只是因為妳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絕境。”
　　當初為了對付度厄寺住持，禍王，武君和四極境主等人，何其艱難，即便他壹再布置後手，可是真正到戰鬥時，還是屢次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數。
　　他們是這樣，他自己也壹樣，在絕境的時候，為了活下去，人的意誌和潛力都會變得無比的可怕，甚至讓戰局出現逆轉，也並非絕對不可能。
　　當然，若對手的實力到達冥王那個等級，壹切又要另當別論，畢竟人類和神明之間的差距，已不是意誌所能改變。
　　“妳的劍，會在妳最危險的時候，本能地成為妳最後的依靠，到了那個時候，劍的本質，便十分清晰，殺掉對手，然後活下來。”寧辰平靜道。
　　沒有人會在身處絕境的時候還想著仁義道德這些廢話，他做不到，那些傳說中的古之聖賢也做不到。
　　惋紅竹聽得似懂非懂，眸子閃過迷茫之色，道，“紅竹還是不太明白，這與我和師兄之間的實力差距，有什麽關系。”
　　寧辰也沒有著急，耐心道，“我剛才問妳的問題，妳再回答壹遍。”
　　“壹成希望都沒有。”惋紅竹不明所以，卻還是按照師兄的話，再次回答了壹遍。
　　“事實上，以我的角度，妳並非壹成可能都沒有，但是，以妳的角度，卻只會是這個答案，這便是我們現在之間的差距。”
　　說到這裏，寧辰話語微頓，想了想，更通俗的解釋道，“妳之所以認為妳壹成希望都沒有，是因為妳只看到了自己現在的實力，而沒有看到自己的潛力，但是，這份潛力，只會在妳遇到真正的生死威脅時，才有可能顯露出來。”
　　“妳之前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刻，所以，妳現在的實力，僅僅妳自己所能看到的。”
　　“但是當妳有朝壹日，真正遇到生死危機，若是有幸能夠渡過，便將自己的那時壹切感受都記下來，或許是招式，或許是感悟，又或許每壹劍的痕跡，認真記在心裏，學會，將這危急時刻爆發的潛力，徹底變為自己實力的壹部分。”
　　“現在明白了嗎？”寧辰問道。
　　武道之途，天賦的確十分重要，這壹點，惋紅竹和那位落星辰相差並不多，但是兩人決定性的不同便在於，落星辰在叛出趙家之時，經歷過太多生死大戰，實力也因為突飛猛進，到了最後，甚至能和趙家幾位第三災境界的巨頭相抗衡。
　　惋紅竹點頭，心中不由感嘆，這些話聽起來就不容易，做起來恐怕便更是艱難萬分，也不知道師兄從前都經歷了什麽，才會厲害的跟怪物壹樣。
　　跳動的燈火，已經有些黯淡，若惜上前挑了壹下燈芯，讓火光更亮壹些，公子說過，此次百朝競鋒之前，紅竹的實力能提升到何等地步，將會對最終結果至關重要。
　　她對於武學懂得不多，但是她也知道，公子現在僅有半身，很難憑借壹己之力，鎮壓來自百朝的所有對手，紅竹姑娘能不能幫上忙暫且不強求，至少要在公子無暇分神相助時，有著自保之力。
　　歷屆百朝競鋒之爭，對年齡都有著嚴格的限制，這也是她對公子並無太多擔心的原因，只要對手不是那些活了無數歲月的怪物，再驚艷的天才，公子都不會輸。
　　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惋紅竹這時才註意到桌上華麗尊貴，不似凡間之兵的紫色神劍，臉上露出壹抹訝異，道：“師兄，這便是妳的劍嗎？”
　　“算是吧。”
　　寧辰輕聲應道，這是閻王的劍，也是鬼女的劍，在她醒來之前，暫時由他代為保管。
　　“我能看看嗎？”紅竹請求道。
　　“恩。”
　　寧辰頷首輕應，沒有拒絕。
　　惋紅竹拿過劍，纖手還未觸及劍身，便感受到壹股強大的排斥力傳來，至神至聖，不允許任何外人觸碰。
　　閻王雙兵，壹者神聖，壹者邪異，象征著地府之主賞善罰惡的分明。
　　天下間，除了閻王，任何人都無法使用這壹對刀劍，寧辰也只能靠著鳳源相似的聖潔之力，勉強得到神劍的認同，卻也難以發揮出此劍在閻王手中之時，那毀滅天地的力量。
　　或許，有朝壹日，鬼女醒來，此劍便能再次展現出昔日驚艷天下的風采。
　　“師兄的劍好像很久沒有用過了。”惋紅竹將劍還回，說道。
　　“十年了，希望這壹次也不會用到。”寧辰眸中閃過壹抹沈色，道。
　　“紅竹姑娘，時間已不早，公子也要休息了。”就在這時，壹直安靜不語的若惜，輕聲說道。
　　惋紅竹壹怔，旋即明白過來，起身告辭道，“多謝師兄今日的解疑，夜深上山之路難行，紅竹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