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壹十四章 反應
大明鐵骨 by 無語的命運
2019-5-18 16:38
興乾七年六月初七,這壹天天色尚未放明,中都的《明報》以及《公議報》等報社門前,送報的馬車便排成壹列,報紙被送上車後,車夫便趕著馬車朝著各個坊區趕去,成疊的報紙被送到報攤,而在百姓生活的坊區有早早的就有八九歲的兒童等在那裏,他們會把報紙拆開,然後送到定報人的信箱裏,送報紙對於他們來說,是掙錢的機會。清晨送報並不會妨礙他們的學習,無論是中都亦或是大明的其它地方,大抵上清晨的時候,會有成千上萬的兒童在走街竄巷的把報紙以及牛奶送到千家萬戶的家門前,今天同樣也不例外。
清晨七時許,和往日壹樣丁莫村起床後就直接來到門前,在打開報紙之前,他先把門旁掛著的門牌擦了壹下,盡管上面沒有灰,可這也是壹種習慣。那木制的門牌上除了有門牌號之外,還寫有“丁府”的字樣。
這門牌是丁家的門臉。
把報紙胳膊下面壹夾,丁莫村又壹旁的牛奶盒中取出壹瓶牛奶,這是給兒女們喝的,給小孩喝牛奶,這是從皇宮裏傳出來的習慣,盡管丁莫村自己不習慣牛奶的味道,可並不妨礙他盡可能給兒女們定上壹瓶牛奶。
“喝牛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讓人變壯實……”
盡管嘴裏帶著懷疑,可丁莫村卻從不曾心痛過這壹年要壹兩五錢銀子的牛奶錢,在他看來,連皇太子那樣的龍子龍孫都喝的東西,自然是好東西。
“至少,這是貢品……”
心裏這麽安慰著自己的時候,丁莫村特意看了壹眼牛奶商標上的“皇家認證”徽章,只不過,他並不知道“益生乳業”最大的股東正是皇家,皇家推廣飲用牛奶,或許也有那麽幾分利益相關。
兒女們喝牛奶,作為成年人的丁莫村自然是喝粥吃饅頭,在他坐在桌前準備用餐的時候,另壹只手已經展開了報紙,那報紙不過剛壹展開,他整個人差點沒被剛到嘴裏的小米粥噎到。
“這……,這是陛下的禦筆!”
驚愕之中,他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報紙上的這篇文章,僅只是那報道的名稱,就足以讓他為之心驚——《軍人之尊貴》
“長江大河壹瀉千裏者,軍人之胸臆也;泰嶽嚴嚴雄奇峭拔者,軍人之思想也;孤松寒月清傲皎潔者,軍人之節操也。是故軍人者,知有國不知有家;知有國不知有身;知有死不知有生;知有進取不知有退守;知有精神不知有意氣;知有服從不知有抵抗;知有命令知有軍紀,不知有妻孥,不知有敵國。其膽大,其心細,其氣魄沈雄,其品行高尚,其眼光銳敏,其手段辛辣,其動作壯快,其言語真摯。練其身於冰天雪窖之中,納其心於微塵蕎子之內;萄萄美酒,戰友之腥血也;禦廚珍羞,強敵之彈丸也。生為國家萬裏之長城,死作國民億兆之護法。雷霆靂耳而不驚;鼎鑊鍛骨而不懼。忍人所不能忍;斷人所不能斷,其笑也,婦孺可親;其怒也,獅龍可飯二壹舉足而河山異色;壹發令而全球屏息。其能力之偉大如是,其性質之堅忍若是,其身份之高潔若是,其頭腦之純摔若是……”
壹口氣看完這篇文章之後,顧炎武只覺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指捏著這張報紙,壹只手卻不斷地於桌面上敲擊著,兩只眼睛更是壹直停留在那薄薄的報紙上,仿佛在凝神欣賞狀元公龍飛鳳舞的書法。
其實,這不過只是最普通的宋體字,那有什麽書法,不過只是刻版印刷體而已,可是這並不妨礙他看下去。但了解他的人肯定能看出來,他現在的狀態可不是在欣賞。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幕僚徐枋輕輕地走到他的案前,彎下腰,恭恭敬敬地對著他的說:
“首輔,今天報紙您看了嗎?”
盡管徐枋的語氣看似平靜,可顧炎武仍然聽到了其語氣中的緊張。徐枋是蘇州名士,尊其父“不得入仕清朝”的遺囑隱居至死。先後的數任滿清官使為了故作風雅,數至其門而均為其拒見。
原本蘇州與常州相鄰,以徐枋的才學,當年陛下起兵後,若是能投奔陛下,指不定現在亦是朝中重臣,只可惜他卻錯過這個機會,直到陛下北伐前,才在顧炎武的邀請下來入其府中為幕。
在過去的幾年間,顧炎武屢次向陛下推薦徐枋,但是卻壹直沒有合適的位置,畢竟,外放壹個知府對他來說有些屈才,但外放巡撫、布政使等職卻又難以服眾,也正因如此,才會壹直耽擱至今,因為此事,顧炎武可以說是頗為頭痛,壹直在猶豫著應該推薦他到什麽位置。
“嗯,這篇文章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確實。”
答應了壹聲,徐枋看著首輔說道。
“陛下如此推崇軍人,只恐怕不壹定是我大明之福!”
顧炎武並沒有立即說話,他又壹次拿起報紙來,然後大聲讀道。
“長江大河壹瀉千裏者,軍人之胸臆也;泰嶽嚴嚴雄奇峭拔者,軍人之思想也;孤松寒月清傲皎潔者,軍人之節操也。”
他將打頭壹段讀過之後,然後才說道。
“將軍人之比江河、泰嶽、孤松、寒月,如此這般,確實是史無前例!”
“何止是史無前例,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即便是春秋戰國,將軍可為柱石的時,也未曾見有人如此推崇軍人,古往今來所推崇者,無非就是將軍,至於兵卒即便是秦漢時,亦不過只是粗鄙蠻夫而已……”
能夠成為首輔的幕僚必定是飽學之士,而在隱居家中的時候,徐枋更是盡閱史書,說出這句話自然有其出處。
“《漢書·儒林傳》“孝惠、高後時,公卿皆武力功臣”這就說明,在高祖、孝惠、呂後、文帝之時,上至公卿。下至地方的普通官員,大部分都曾經擁有軍功。國家各級政權掌握在大小軍功地主手中。據幾年前推算,漢初約有60萬將士因踢爵而獲得田宅,軍爵的受益面可達300萬人,約占當時人口的20%。總體來說,秦漢雖然推行軍功爵制度,但其制度在逐漸輕濫,其壹是軍爵與民爵的問題不斷沖突,比如文景二帝曾先後無條件地普遍“賜民爵壹級”及“賜民為父後者爵壹級”凡十次,再有就是實行了輸粟買爵制和徙邊賜爵制。如此種種,軍爵漸輕不為百姓所重,自武帝時,軍爵已經不為人所重……”
提及漢時舊事時,徐枋的話如奏稿壹般立論有根有據。
“於秦漢時,雖有軍爵者,可往往是重將輕卒,爵位泛濫,世人皆爵,自然不為人所重。”
就事論事,徐枋說的是實話,甚至於到後來,即便是反對封賞軍士的人之所以不反對,無非也就是因為歷史的經驗。
“今上自興乾元年起,大封兵士,雖沒有推行軍功賞爵,但是興乾元年後卻給大批裁撤的“軍吏卒”封勛臣、賜勛士,並且通過的封賞土地,扶植壹大批地方士紳。如興乾元年陛下就曾規定:凡曾參與鄭王北伐的兵士皆封“勛士”,賞田百畝,對於自江陰起追隨且沒有過錯而又未獲得勛章的“兵卒”,皆賜賞“壹等勛士”,賜田兩百畝,“賜爵各壹級”,對於參與北伐的兵卒,賜賞“二等勛士”,賜田壹百五十畝,至於張煌言等部以及義軍在永歷十七年前從軍者,皆凡獲得“三等勛士”,賞田百畝。即便是興乾前從軍者雖沒有封士,但卻也得到50畝功田。這就使全國不下百萬兵卒人人皆取得了“食邑”或給予田宅等經濟利益,成為有免役特權的新士紳……”
對於這種大規模的封賞,最初的朝廷自然很不滿意,但是因為天下初定,地闊人稀,這種封賞實際上並不耗費什麽成本,只是壹塊荒地而已,相比於安置退役軍人的費用,賞賜田地反而是最廉價的壹種安置。
而在另壹方面,最終大家不反對的正是因為知道在歷史上,秦漢軍功賞爵輕濫之後,不為人所重的歷史,所以他們才樂意看到勛士泛濫。只有勛士泛濫成災了,才會變得越發不值錢,才會不人所重視。
他們中的壹些人甚至都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在這次西征之後,還會上奏折請求陛下大封有勛兵士,讓勛士進壹步泛濫,不過,現在除了當年從龍舊卒之外,想成為勛士卻需要嚴格的軍功。至於普通的士兵退役後只會得到壹塊田地,而且那田也是要納稅的。
大封勛士的時期已經結束了。
就在人們因為數十萬勛士成為地方新士紳,這些武功士在地方上與耕讀士紳共同參與地方事務,每每讓後者為“與武夫共處壹堂”而心有不甘,在那裏自以為尊貴的時候。誰曾想到,現在陛下卻突然親筆寫下這篇文章。
壹篇《軍人之尊貴》,讓世人再也不敢有人再稱軍人為“蠻夫”,陛下金口玉言,誰人再敢用“蠻夫”之類的粗言形容軍人,那就是欺君。
陛下這次捷足先登,用那些往往只用於形容文士尊貴的詞匯形容軍人,打了天下所有文人壹個措手不及,即便是如顧炎武、如徐枋等人,也覺得陛下這壹次有些“言過其實”了。
“我大明能有今天,確實多賴士卒用命,可是陛下今日之言……”
又壹次,顧炎武看著手中的報紙。
“是故軍人者,知有國不知有家;知有國不知有身;知有死不知有生;知有進取不知有退守;知有精神不知有意氣;知有服從不知有抵抗;知有命令知有軍紀,不知有妻孥,不知有敵國。其膽大,其心細,其氣魄沈雄,其品行高尚,其眼光銳敏,其手段辛辣,其動作壯快,其言語真摯……這,古往今來,又有多少軍人配上這樣的言語?”
文章做得再好,也無法掩飾壹個事實——過兵如過匪的現實,在歷史上兵等於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生為國家萬裏之長城,死作國民億兆之護法……如吳三桂者,如孔有德者,如尚可喜,如那降虜的壹個個將軍,如那些意殺盡蠻子的兵卒武夫,又豈配得上這樣的言語?”
或許,顧炎武不反對推崇軍人,但是他卻並不喜歡這種無限拔高的言語。但聽徐枋這麽說,他便搖頭說道。
“陛下口中所指的是我大明的軍人……是其麾下之兵卒,而非舊時之兵。”
顧炎武向來不喜歡跟在別人後面亦步亦趨,更不喜歡附和他人的觀點,身為首輔的他自然也不會因為他人混淆觀點,而跟著附和。
“但會有人這麽說!”
徐枋看著首輔說道。
“非是在下混淆是非,而是天下人看到這篇文章後,必定會有人混淆是非,必定會有人將兩者混為壹談,如此,陛下意欲為軍人張顯尊貴的打算,恐怕就要功虧壹簣了!”
徐枋壹語道出了其中的關鍵——世人會混淆是非。
“陛下之所以意欲為軍人張顯尊貴,無非是想趁此天下皆言軍人功勞的時候,進壹步提高軍人地位,畢竟,自宋以降,文強武弱的局面可謂是積重數百年,若非是如此,又怎麽可能會有建虜入關的教訓,所以陛下才想提升軍人地位,而這樣的拔高,卻有拔苗助長之嫌!”
徐枋的話,讓顧炎武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他同樣也這麽認為。
“陛下曾經言道,無論文武,都應該保持平衡,武強文弱國必亂,文強武弱國必亡,世事失之以平衡,肯定是要出亂子的……這次,陛下為武人張目,實在是……”
搖頭輕嘆壹聲,顧炎武皺眉說道。
“有失考慮啊!”
口中這麽說著,顧炎武又壹看著報紙,思索片刻後,他拿起筆來,然後又放了下來,然後繼續拿起陛下的文章研究起來。
此時,他的心裏只有壹個念頭——此事,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