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舍得舍得

　　出了山，天已經黑透了。顧老頭執意要蹭在老順子那過夜，雖然老順子很不待見他，但畢竟當年的情誼還在，雖然中間有壹段不共戴天了，可到底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老來老來很多東西也就忘記了。
　　所以王堅也沒說什麽，就留了顧老頭在老順子那讓兩個老頭好好地交流壹下，今天對顧老頭的沖擊非常大，王堅都不確定他到底還能不能活過他那第七天，所以他想幹點什麽就由他去吧。
　　當王堅回到了泥菩薩那裏的時候，已經快十點鐘了，但他們除了累壞了的張曼婷其他人倒是都沒睡，小嬈似乎在跟泥菩薩鬧別扭，而泥菩薩壹副雲淡風輕地坐在門口的樹下乘涼看月亮，看到王堅回來之後，他壹點也不感意外，反倒像家人似的，伸手指了指屋子：“廚房電飯煲裏有飯菜，給妳溫著呢。”
　　王堅也沒客氣，走進去拿出電飯煲裏那大海碗，然後邊吃邊走到院子裏，端了壹個小馬紮坐在泥菩薩旁邊：“今天我發現……”
　　可是還沒等王堅把話說話，泥菩薩就接嘴打斷了他的話：“掌門師弟啊，知道我為什麽不能離開這個院子麽？”
　　王堅搖搖頭：“我不太清楚。”
　　“這世間的事，總歸就是兩個字，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有得。不管妳選了什麽，那總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出去，有了自由，但是躲不開這因果循環。我不出去，是躲開了這因果，可也就成了個廢人，妳說我該怎麽選？”
　　“出去！”王堅眉頭壹皺：“我覺得以妳的能力，不可能會出什麽事。”
　　“是嗎？我的壹條腿沒了。”泥菩薩笑著敲敲自己的假腿：“而且妳知道禍延子孫的三忌是什麽嗎？扒墳絕戶未蔔先知。我是無所謂，說實話，如果我不是心甘情願，我這條腿也不會丟，誰也不能奈何我怎麽樣，可小嬈怎麽辦？她以後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怎麽辦？”
　　這個說法王堅是知道的，這個說法壹直有，也就是說盜墓、滅人滿門和真正的相師，那可都是禍害子孫後代的買賣，這可不是說著玩玩，老祖宗說叫損陰德、傷天和。而泥菩薩這種能耐……說實話，王堅認為他絕對能影響因果，那麽這樣壹來，他的子孫後代可都會出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
　　開始的時候王堅還真不信，可有壹天老木匠帶他去幫壹個曾經號稱嶺南第壹盜墓高手的打家具，那盜墓大師他自己倒是矍鑠得很，可他的兒子、兒子的兒子，不是早殤就是天生殘障，唯壹壹個健全的兒子還是這個盜墓高手自砍壹只手換來的，這種東西冥冥中都有定數了，欠了債是要還的。
　　不過泥菩薩說了這麽多，卻好像根本沒有給王堅解答他的疑惑，這讓王堅有些……有些不解：“我其實是想要問妳事情的。”
　　“我知道，那我問妳，妳有決心和勇氣去承擔壹切的後果嗎？這個選擇對妳來說只是壹念之間，可未來的變數妳有沒有想過？”泥菩薩笑著說：“我不能影響妳的選擇，但是我可以讓妳明白妳每壹種選擇的變數。”
　　“妳是說……我不應該摘那朵花？”
　　“那是妳的事。”泥菩薩攤開手：“它能給妳帶來什麽，也同樣會讓妳失去什麽。還是那句話，舍得不過等價交換。妳覺得失去的不那麽重要，那妳就可以去用妳所得的交換它，如果妳覺得重要，哎……總歸還是要妳自行斷定。我來給妳說說我父親的事吧。”
　　王堅壹聽這個，立刻就來勁了，要知道自己老爹外加師叔，這壹幫人可沒有壹個是泛泛之輩，當年可不只王三壹壹個人牛逼，這王三壹到王三九隨便拿出壹個那可都是名震江湖的人物，而王堅卻只是略知道他們風光時的事，卻不知道他們退出舞臺之後的事情，所以這些人的故事，對王堅追根溯源那是非常有用的。
　　“相術和星術是合起來叫星象萬千，其實它在古代的時候，無論王公貴族或者是平頭百姓都要對真正的相師尊敬有加，不為別的，就因為壹個真正的相師，他不光是能預知禍福，更是能逆天改命的。這些東西雖然不像傳說裏那麽神乎其神，但是自古以來，從家運到國運都離不開相師的參與。東方朔、諸葛亮和劉伯溫，其實只是裏頭的佼佼者而已，此為國術之壹。”
　　王堅點點頭：“這個我是知道的。”
　　“我父親，也就是妳六師叔，他跟三師伯兩個人壹個精通星術壹個精通命術。他曾說過，論聰明無人能出三師兄，但論才智無人能和自己比肩。鬥轉星移之間皆是命理，他是少數可以做到逆天改命的人之壹。”泥菩薩拍了拍王堅的肩膀：“妳們身上的文身，都是九師叔文的，但該給誰文、該文什麽，可都是三師伯和我父親任選其壹來選定的。這個文身又叫該命文，聽上去很神奇很不可理喻對不對？曾經有個外國的心理學家做過壹個統計，壹個人的基因能改變他未來的成就，這個統計的準確度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其實老外很難明白我們的命理學說，但天下的智者都很相似，他們會思考壹些常人看來很難理解的東西，所以他們才會去研究這個。”
　　“而他們到現在都是未解之謎的東西，我們已經研究幾千年。”泥菩薩笑著說：“但是妳不覺得，第壹是因為它很難，難到很大壹部分人連入門的《易經》都無法通透。第二是因為他有傷天和。任何違背自然規律的行為，都會讓人為之付出高昂的代價。而剛好，我父親妳的六師叔，恰恰就是這麽壹個人，他輕而易舉地能讓人在不察覺的情況下完全轉換人生。可是他壹生都沒有幹過任何壹件真正意義上逆天改命的事情。”
　　“妳知道為什麽嗎？”
　　王堅茫然地搖搖頭，這件事情對他來說雖然並不算難理解，但是他真的不清楚為什麽具有如此大能的人居然真的甘心壹輩子壹事無成，這不科學啊……
　　“我父親可以說是師叔伯裏最遊戲人間的人了，因為看透了。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任何壹件事情，都會有相應的報應，妳替人消災避難，那災難就會降臨在妳身上，妳給人下蠱詛咒，那麽妳也會得到相應的運數。所以看透了壹報還壹報的事實，也就不會再去幹什麽了。當年他告誡我，我不聽。落到了今天這個下場，我覺得……是我活該。他甘心當了壹輩子的剃頭匠，在睡夢裏安穩地離開，這難道不是老天爺對他的獎賞嗎？善始不壹定善終，我們都在追求壹個善終。那麽妳現在所做的事，會不會有善終呢？我不知道，妳也不知道。那索性就放了他吧，富貴險中求？不適用在這裏，因為妳並不知道妳將要面對的是什麽。”
　　這泥菩薩絕對是個掃地神僧級別的人，王堅甚至沒有告訴他任何有用的訊息，他卻繞了壹個大圈子，用講故事的方式勸王堅放手。要知道，這不是摸透了王堅德行的人，絕對不會用這種方法，這個犟貨絕對屬於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那種人。特別是那個善始不壹定善終，王堅也許出發點都是好的，可實際上……誰知道結果會變成什麽樣，這句話算是壹言點醒了王堅。
　　“我知道了。”王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是不是應該什麽都不能幹了？”
　　泥菩薩突然笑了，看了看王堅，又看了看天：“妳覺得呢？”
　　我覺得？王堅突然楞了，這問題問得太奇怪了……轉了壹圈又把這個問題推給了自己，可王堅卻真的不清楚：“我覺得？”
　　“壹個人幹的事情，必須是要有意義的，對不對？那麽妳告訴我，妳幹壹件事的意義和追求，妳幹任何事情都是要有壹個出發點的，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幹了。”
　　王堅壹想，心裏哎喲壹聲……這壹下他突然開朗了起來，那朵花拿到手上出發點不就是那誘人的長生不老麽，可等長生不老真出現了之後會產生什麽後果？他並不指望其他人能冷靜地對待這樣的壹種寶貝。那麽最後的結局無非有兩種，壹種是王堅成為眾矢之的，全世界把他當作目標。而另外壹種是……這個世界的倫理徹底無常，人類最終走向滅亡。
　　當然……第壹個是比較近的，第二個是比較遠的。而如果把這個範圍圈定在小範圍的話，王堅真不覺得長生不老有什麽好……壹輩子東躲西藏，看著朋友、熟人壹個個消失這本身就是壹件恐怖的事，而壹旦傳播的話，那就直接把故事線引到了全世界大騷亂的方向，這太恐怖了。
　　既然這樣，那這朵花的意義又在哪？很多時候人會幹壹些錯事，無外乎就是頭腦壹熱，而過了頭腦發熱期，即使後悔也無法回頭了。王堅突然感覺心裏壹陣慶幸和恐慌。
　　“那這麽說的話……我根本不需要去碰它？”
　　“心達世界則為遠，心通萬物則為深。”泥菩薩坐起身子：“所以妳現在知道了該不該、該怎麽做了吧？”
　　王堅重重點點頭：“我知道了。”
　　“別人永遠不能給妳做出解釋和選擇，任何選擇都是自己選的才有效果和作用。妳不用去試著解釋別人的行為，別人也不壹定能解釋妳的行為。人之所以有千差萬別，就是因為他們在不同的路口選擇了不同的方向，幾乎不可能互相理解。但是妳可以用自己的聲音來給別人解釋妳自己。”泥菩薩笑著說：“比如很多人不能理解妳為什麽這麽大年紀還是個處男，也不理解為什麽作為處男的妳還能把送上門煮熟的鴨子給放掉。”
　　王堅壹聽，連連尷尬地咳嗽了起來：“這個……那個……”
　　“但是妳已經給了妳自己解釋不是嗎？這就足夠了。”泥菩薩依舊笑著：“就好像那兩朵蝶漫紗陀，妳已經給了自己解釋，不是嗎？”
　　原來那兩朵花的名字叫蝶漫紗陀，真的是很好聽的名字，完全能配得上它們的長相……
　　想到這，王堅壹楞：“妳怎麽知道？”
　　“我父親給她種上的，她是個可憐的女孩。我父親覺得用這樣兩朵美麗的花陪著她，她會不那麽寂寞。”泥菩薩呵呵地笑：“他就是這樣的人，誰會想到如此珍貴的東西，就這麽被他送給了壹個素不相識的可憐女孩呢。”
　　王堅也笑了：“這個風格我喜歡。”
　　“是啊，我也喜歡。”泥菩薩靠在搖椅上，看著滿天星鬥，然後伸出壹只手指著天：“別看我老是罵它，其實……我挺喜歡它的。它很無情，但是它卻很溫柔，它會給每個人無數個機會，甚至放過那些本來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學會敬畏和感恩，才能真正強大。”
　　王堅深深地點點頭：“我發現……跟妳們壹比，我這個掌門，弱爆了。”
　　“不不不，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救世主和創世者。妳創造的世界就是妳自己，是恢弘大氣還是壹團茅草，看妳自己。”
　　王堅站起身，點起壹根煙：“我被妳這麽壹說，突然豪氣幹雲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啊！”泥菩薩從旁邊拿起壹瓶啤酒：“可惜，妳不能喝酒，不然這種天氣，壹瓶啤酒幾根雞爪幾粒花生米，千金不換。”
　　“是啊，不能喝酒。”王堅扭頭看了看泥菩薩：“謝謝了。”
　　“本是同根生，就不用客氣了。當個好人吧。”泥菩薩舉起酒瓶敬了王堅壹下：“老天不會虧待壹個好人。”
　　“我本來就是好人嘛。”王堅伸了個懶腰，然後突然扭頭：“好壞怎麽界定……”
　　“自己悟咯。”泥菩薩雙手壹攤，面帶無奈：“所有人都說自己好，而這好壞麽，妳要自己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