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天外天

　　程大海覺得自己敗是因為自己心善，看到金思平敗了的時候他才知道就算自己盡全力，最終也會敗。哪怕安爭沒有了修為之力看起來搖搖欲墜，自己還是打不過。
　　這樣的心情壹旦出現，人就開始變得不可抑制的消沈。
　　然後他看到安爭朝著自己微笑，那笑容之中有壹種很陽光很溫暖的力量。
　　“他的進境止步於此。”
　　安爭指著金思平，然後對程大海說道：“但妳的未來是別人高不可攀。”
　　程大海心中忽然通明，抱拳，後退壹步，俯身壹拜：“謝師兄。”
　　安爭搖頭，退步，不受。
　　打到現在這個時候其實再打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第六場的這些弟子們壹個個曾經都意氣風發，覺得人人不如我。可是現在被壹個連修為之力的人那磅礴的氣勢壓的喘不過來氣，哪裏還有心思繼續打下去？打贏了，名聲並不響亮，打輸了呢？
　　連半個廢人都打不過，還有什麽臉面繼續在白勝書院修行。
　　“第六場提前結束！”
　　在曲向暖開口之前，副院長唐先緒先喊了壹聲，然後起身走了。
　　曲向暖站在那，臉色尷尬的看向還在觀禮臺上的姚邊邊，發現那個眼神陰冷的年輕人正在鼓掌，笑容卻如春風般和煦。曲向暖在姚邊邊的眼睛裏，看到了壹頭饑餓的兇虎。
　　安爭是被杜瘦瘦背回凝眸閣的，回來的時候多了壹套白勝書院二級弟子的院服。這並不是壹場激烈到讓人無比震撼的比試，但卻是壹場可以載入白勝書院史冊的晉選之戰。壹個暫時失去了所有修為之力的年輕男人，居然氣壓全場。
　　以至於，其他各場的比試再多經驗也無濟於事，誰也搶不走今天安爭的風頭。
　　大師兄安裁臣看了壹眼躺在床上的安爭，搖了搖頭：“妳是最不像先生弟子的人。”
　　安爭笑起來：“但我是。”
　　安裁臣道：“先生臨走之前說凝眸閣的壹切都要扛在我肩膀上，可事實上我卻不是壹個肩膀上能扛住太多分量的人。今天凝眸閣獲得的所有尊重，與我無關，與妳的師兄弟們無關，甚至與先生無關，只是妳壹人帶給凝眸閣的榮耀。”
　　安爭：“大師兄再說下去，我可能會飄起來。”
　　安裁臣微笑：“好好休養，下次不能再這樣勉強了。”
　　他拍了拍安爭的肩膀，起身離去。
　　安爭只是沒有想到，再見到大師兄卻那麽難了。
　　又二十壹天，安爭才從那種虛弱之中掙脫出來。只是總有壹種錯覺，他體內多了壹些什麽東西。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對於周圍環境的感知已經變得弱了壹些，比窺探天外之前要差了不少。
　　那天外廢棄了壹樣的星體，到底是什麽？為什麽自己被遭受如此重創？
　　他走出自己房間的那壹刻心情陰郁，可外面的天空卻那麽明亮蔚藍。已經快入冬了，西北的天氣總是會比別的地方冷的早壹些。院子裏打掃的下人已經換上了薄棉衣，稍顯笨拙。
　　小師姐莊水澤坐在院子裏發呆，看著天空，眼神空洞。
　　“師姐？”
　　安爭叫了壹聲。
　　然後安爭註意到，莊水澤的右臂上帶著黑紗。
　　“怎麽回事？”
　　莊水澤回頭，苦笑，眼睛裏還有些濕潤。
　　“先生……去了。”
　　安爭感覺自己被壹道天雷劈在身上似的，整個人都懵住了。這壹句話幾乎炸碎了安爭的心口，他怎麽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先生……去了？”
　　“是，先生去了。”
　　莊水澤喊過來壹個下人，讓他去取黑紗。
　　“因為妳壹直昏迷著，時好時壞，所以大師兄不準我們將這個消息告訴妳。先生在十幾日之前就去了，戰死在秦關門外。那日九聖宗發力狂攻，本來秦關固若金湯，可是不知道怎麽，突然之間內亂了起來。有人開始在關城裏殺人，很快秦關裏的守軍就自相殘殺。以至於，關口上的守軍都不得不下去維持。九聖宗出動了很多強者趁機進攻，先生壹個人獨守城門，殺敵壹千三百六，其中小聖境以上強者上百人，大聖境以上五十幾人……先生站著去的，站著……”
　　安爭心口裏疼的厲害，站在那，忽然之間壹口血噴出來，身子壹歪倒了下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月明星稀。
　　凝眸閣的弟子們都在，除了大師兄。
　　安爭的嘴角還有血，哪怕是昏迷過去的時候他也壹直在吐血。他感覺自己體內那種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在作祟，好像要把他徹底榨幹，徹底殺死，從內部殺死。
　　“大師兄呢？”
　　“去秦關了。”
　　“難道他媽的君上治下，就只有凝眸閣的人可以去秦關嗎！”
　　安爭猛的站起來，眼睛幾乎都要炸裂似的。
　　“並不是。”
　　聲音從遠處傳來，腳步聲隨即響起。
　　白勝君寧小樓從凝眸閣外面走進來，擺了擺手示意後面的人不要跟過來。他穿著壹件白色的衣服，胳膊上還綁著黑紗，他在哪兒都是很光彩奪目的人，甚至到刺眼的地步。可是今天，他身上只有悲傷。
　　“安裁臣是去接方坦之回來的，人死了，總得葬在家裏。”
　　寧小樓站在那，擡著頭看著月色：“可能妳們覺得世界沒有那麽殘酷，可實際上，我所苦苦支撐的白勝君，每壹天都是靠死人來維持的。可能是方坦之，可能是妳們任何壹個人，也可能不久將來就是我自己。百姓們想要的日子，是靠修行者不斷的拼死去保護的。”
　　“我知道也許以前妳壹定覺得我那麽自私，為了壹個魔的力量可以死那麽多人，甚至還想殺了妳。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能死，不能弱。所有人都說白勝君的這片地方是凈土，仙師府的人手臂再長都伸不進來……可這是錯的，他們早就伸進來了，而且就在我身邊壹點點的挖我的根基。”
　　“方坦之的死，不是意外。”
　　寧小樓將視線從月色上收回來，看著安爭。
　　“妳們都不會理解，我每天在人性的善與惡之間掙紮的痛苦。”
　　安爭坐在那，眼神裏有了殺意。
　　寧小樓無視了這種殺意，因為他不擔心安爭能殺了自己。
　　“秦關還在，這是方坦之死的最大價值。安裁臣去接他，但有人不想讓安裁臣把他接回來。因為方坦之的屍體上，藏著壹些秘密，壹些齷齪之人不想讓我看到的秘密。他死於背後之傷……背後。”
　　寧小樓轉身：“我不想和妳解釋什麽了，也沒必要和妳解釋什麽。我明日啟程去秦關，妳要跟著。”
　　安爭皺眉。
　　“他不能去！”
　　杜瘦瘦站出來：“他傷還沒好。”
　　寧小樓腳步停了壹下，也沒回頭：“他只是傷還沒好而已，有的人卻已經死了，而我也在赴死的路上。”
　　“我去。”
　　安爭深吸壹口氣：“我去把先生和大師兄接回來。”
　　寧小樓笑起來，有些滿意。
　　“是啊，應該去。”
　　可是只有他和安爭知道，他帶著安爭只是因為那狗屁的讖言。說什麽安爭是他的貴人，他帶著安爭就想逢兇化吉而已。
　　“之所以說妳應該去，是因為我發現有些墜落仙島的人也參與其中了。”
　　寧小樓加快腳步，似乎有些不喜歡這院子裏的苦寒。
　　就在這時候，安爭腦子裏忽然嗡的壹聲，好像墜入了壹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身邊所有人都消失不見，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空間變得靜止下來，連時間似乎都靜止了。白茫茫的壹片，安爭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突然扔在雪地裏壹樣，看不到遠方。
　　“是我。”
　　安爭的腦海裏傳來方坦之的聲音。
　　“不要太驚訝，當妳聽到這些聲音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了十幾天。從秦關到燕城距離遙遠，所以我死之後，氣息要經過十幾日的漂流才能回到這裏。別想太多，這不是我死而復生的什麽跡象，只是想告訴妳……我不喜歡妳，但妳卻是我最合適的傳人。”
　　“妳看到了天外天嗎？我想妳是看到了的，因為我在妳體內留下了壹個東西，那是我對天外天的感悟。得世界之力越多的人越強大，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仙帝之所以是仙帝，是因為他們掌控著某種力量的極限，也就是從這個世界上獲取最多的人。”
　　“世界就那麽大，我們拿什麽和仙帝爭？和仙宮那漫天神佛去爭？天下是他們的天下，所以我們爭不過的。於是我擡頭看，夢想在天外天。”
　　“那感悟會傷了妳，甚至讓妳痛不欲生。但當妳能將這感悟變成是妳自己的，妳會發現，妳的力量來源也變了。我之前看過妳的體質，妳本就不靠世界，妳靠自身。然而即便如此，妳在世界之中，靠自身又有什麽意義？世界在他們手裏，妳在世界之中……”
　　方坦之的聲音壹如既往的那樣懶散，似乎還有些不甘。
　　“我應該有個更像我的傳人才對，比如安裁臣更讓我喜歡壹些。妳才入門我就選擇了妳，這真的有些草率了啊……當是我的私心就好，安裁臣不是壹個可以背負太多的人，而妳不壹樣。”
　　方坦之的聲音在安爭的腦袋裏如驚雷壹樣，雖然語氣依然那麽懶散隨和。
　　“妳，天生就該背負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