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來自心中的感應

　　小酒館裏，陳無諾看向張真人，張真人則看著外面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的白袍年輕道人。張真人說了壹聲可憐，陳無諾微微皺眉問了壹句誰可憐？
　　張真人將視線從外面那個年輕人身上收回來，低頭看著面前的酒杯，他沒有去喝那杯酒，而是伸出壹根手指在酒杯裏轉了轉。那酒液隨即出現了壹個小小漩渦，明明只是手指搖轉了壹圈而已，可是酒液卻旋轉不停。
　　慢慢的，那漩渦裏出現了三顆暗紫色的星點。
　　張真人嘆息壹聲：“陛下，有些事要適可而止。尋常百姓說凡事有度，他們的度大部分指的是酒色財氣。而陛下的度就大了許多，是天下未來。只是陛下的眼界和陛下的度不般配，陛下以為的天下未來是陛下自己，可是天下本來就不是壹個人的。若是陛下參不透這壹點，那麽不管做什麽打算也終究局限在壹人身上。”
　　陳無諾笑道：“天下是天下人的，那也是朕給的。”
　　他站起來走到窗口，看了壹眼那嚇得瑟瑟發抖的酒館掌櫃夫妻二人。
　　“尋常百姓的天下不是國家社稷，而是自己的日子。他們的天下，是方寸之間。”
　　張真人道：“那麽多方寸組合起來，豈不就是天下？”
　　陳無諾擡起手往下壹壓：“是朕組合起來的。”
　　張真人似乎失去了談話的興趣，站起來準備離開：“既然陛下認為天下為壹人，那麽我也沒什麽好勸的了。當初陛下天下第壹，是因為陛下這天下為壹人的心境。但是到了這個境界之後再難提升，恰是那天下為壹人的心境桎梏了陛下。”
　　他往外走，陳無諾看了他壹眼：“張真人，不要忘了，妳也是那方寸之間的壹個。”
　　張真人的腳步壹停：“當初道祖說，皇帝可為道宗弟子，但道宗弟子不可為皇帝。”
　　說完這句話他走出小酒館，在出門的那壹刻，哢嚓壹聲，他剛才坐過的椅子碎了。陳無諾握緊了手，手背上青筋畢露。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壹種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的悲涼。這壹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的手按在窗臺上，指甲變得發白。是啊……雖然他壹直不願意承認，但這變化就是從那個人死開始的。
　　死了就死了，何必要回來？
　　與此同時，距離大羲西部邊關函谷關不遠處，壹匹白色的駿馬在地平線上拉出來壹條直線，那是四蹄帶起來的煙塵。前後三百裏白線不斷，可想而知它速度有多快。也就是說，三百裏外揚起來的煙塵還沒有落地，而它已在三百裏之外。
　　函谷關，安爭讓駁停下來。他擡起頭看了壹眼城墻上嚴陣以待的士兵，沈默了壹會兒後轉頭朝著另外壹個方向沖了出去。函谷關是大羲西部邊疆第壹大雄關，宇文家的高手常年坐鎮。非但如此，西北邊軍之中修為最高的幾個人，也常年輪流在這裏當值。安爭是故意在函谷關露壹面的，因為他需要把追殺自己的人引過來，如此壹來，迦樓羅城裏的小夥伴們才能安安心心的在那修養。
　　就在安爭離開函谷關之後不到半個時辰，消息就到了迦樓羅城宇文無名那裏。他低頭看了看傳訊玉佩上的字，忍不住想要罵娘。他起身招呼了壹下妹妹宇文無塵，喊了壹聲那個王八蛋居然還敢回去。正在吃早飯的宇文無塵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了壹下，然後起身，默默無語的跟著哥哥離開了客棧。
　　安爭離開函谷關之後本打算從深山之中繞過去，可是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撓了自己的心壹下似的。有像是有個淡淡的聲音，在他心裏壹遍壹遍的叫著他的名字。
　　安爭從駁上下來，拍了拍駁的屁股：“自己玩去，晚上我回來找妳。”
　　駁幽怨的看了安爭壹眼，那意思好像妳晚上回來找我這句話有些歧義。安爭居然看懂了它眼神裏的意思，在它屁股上更大力氣的拍了壹下：“趕緊走……”
　　駁轉過來，屁股朝著安爭，意思是妳打妳打妳打。
　　安爭：“妳不走我走。”
　　安爭找到壹個比較偏僻的地方，身子壹躍上了城墻。函谷關的城墻上守軍格外的多，幾乎每隔幾十米就有壹個瞭望口。巡邏的士兵壹隊接著壹隊，如臨大敵壹般。安爭手裏的夜叉子傘雖然應付那些高手不行，但是應付這些士兵沒問題。但他也不敢在城墻上多做停留，迅速的下了城之後鉆進壹家客棧裏，然後換了壹身衣服，戴上面具。
　　看起來，真是壹個豐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不得不說，鐘九歌在制作面具上的造詣真是深不可測。他制作的面具就算是真正的大修行者都很少能看出破綻，畢竟當初安爭靠著這面具騙過陳無諾。若連陳無諾都看不出來，這函谷關之中高手再多安爭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在不停的召喚自己。自己以往沒有來過函谷關，和這裏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他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
　　從客棧的後窗離開，安爭又大模大樣的從前門進來，以鐘九歌制作的假的大羲身份住進了客棧裏。依然選擇最豪華的客棧，依然選擇最大的套房。
　　函谷關依靠大山，四周郁郁蔥蔥，景色當真是沒的說。這套房在客棧最高處，推開窗子就是湖光山色。若是在這裏小住幾日修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裏的建築風格和金陵城截然不同，青磚建造的民居看起來帶著壹種古樸的感覺。安爭再次離開客棧，心中那個聲音越發的清晰起來。
　　他順著大街往前走，感覺到這大街上有壹種很肅然的氣息。他閉上右眼，左眼裏三顆淡紫色的星點迅速的旋轉起來。片刻之後，安爭看大街上的東西已經與之前不壹樣了。每壹條大街下面都有很多紅線，那是天地元氣流轉的跡象。整個函谷關就是壹座巨大的法陣，安爭確定在這壹定還藏著壹座規模很大的傳送陣。
　　往前走了壹段距離之後到了關口下面，關口開著，來往的商販和旅客絡繹不絕。守軍對從西域來的人盤查的格外嚴密，對往西出城的商隊也是如此。如今西域和大羲之間的戰爭雖然看起來要偃旗息鼓，但誰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爆發。萬壹商隊裏藏著西域的奸細，將函谷關的軍事布防帶出去，那麽後果不堪設想。
　　當然，這樣的盤查對於真正的修行者來說毫無意義。大修行者飛天遁地，何必走城門。然而函谷關之中的陣法能辨別修行者是否進入，安爭以到家的封印之力將自己的修為盡數封閉。就算之前有人察覺到他來了，現在再找也沒那麽容易。
　　安爭故意又往回走了幾步，果然看到壹大批身穿暗青色錦衣的修行者在大街上巡視。安爭認得這衣服，那是軍中最精銳的壹批人組成的隊伍，叫做西虎衛。大羲軍中有四個秘密的組織，被成為大羲四衛，是大羲立國之後就組建的。西邊的叫做西虎衛，東邊的叫做東海衛，南邊的叫做南風衛，北邊的叫做北蒼衛。陳無諾繼承了大羲聖皇之位後，建立了軍中第五衛，是大羲軍方在金陵城的秘密組織，名字就叫做金陵衛。
　　這些人，個個都是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修行者，個個都是殺人機器。只是從他們身邊經過，就能感受到壹股壹股的寒氣。這些人看了安爭壹眼，為首的那個人手裏拿著壹個羅盤似的東西。他將那羅盤對著安爭，羅盤的指針沒有任何變化，這些人隨即離去。安爭心裏不禁有些感慨，這函谷關如此的緊密，陣法如此的犀利，大羲的邊軍果然不可小覷。
　　行人來來往往，但是沒有壹個人交談。這裏是軍隊控制的地方，軍權大於壹切。軍隊嚴令過往的商隊不許交流，這些人就全都變成了啞巴誰也不敢亂說話。就算是在大街兩側的酒樓裏，吃飯就是吃飯，沒有壹個人說話。整個函谷關城裏就像是聚集了這天下所有的啞巴壹樣，安靜的可怕。
　　也不知道，這裏生活的百姓會有多壓抑。
　　安爭看了看城後的那山崖，這樣尋找也不是辦法，所以他轉身往山崖那邊走。他不敢輕易動用修為之力，雖然不怕誰，但也沒必要招惹是非。半個小時後之後上了山崖，站在山崖的觀景亭裏往下看。城裏只有八條大街，東西南北各四條。正中的地帶是壹個圓形的廣場，廣場上有個身穿鐵甲的將軍雕塑。
　　或許是離著遠了，那種心中被什麽聲音召喚的感覺反而淡了。安爭將天目放出去，在函谷關上方掃視。忽然之間，安爭就被壹個東西吸引住了目光。那東西就在西邊的城門口不遠處，自己剛才若是再往前走上幾百米就能看到。當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安爭心裏就升起壹種淡淡的不安。
　　他離開山崖觀景亭，裝作漫不經心的散步，走到西邊城門口不遠的地方進了壹家茶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安爭看著那件讓自己心都為之震動的東西……那也是壹座雕塑。
　　正對著西邊的城門，好像是壹整塊大石頭雕刻出來的。應該是漢白玉，但因為歲月久遠看起來已經發黃。
　　那雕像是壹頭很雄壯的老牛，老牛的頭朝著西方。老牛的後背上坐著壹個身穿道袍的白胡子老頭，手裏拿著壹卷書冊。離著不遠，安爭看到那書卷的封面上刻著兩個字。
　　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