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壹章

　　“轟！”
　　又是壹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高大的煉爐轟然爆炸，赤紅的鐵渣、灼熱的煤炭到處亂飛，卻沒有哪怕壹點落到近在咫尺的綠色大水母身上。
　　因為隋雄已經預先給自己套上了壹個觸發魔法，壹旦遭到攻擊，立刻轉化虛體狀態。高爐爆炸的威力雖然驚人，卻傷害不到壹個虛體的存在。
　　當然，虛體也不能直接攻擊到任何實體的存在，“不可觸及”這壹點對於彼此都是公平的。
　　片刻之後，煙塵漸漸平息，地上的熾熱碎片也漸漸降溫，隋雄從虛體變回實體，看著滿地狼藉，深深地嘆了口氣。
　　“究竟哪裏不對呢？”他自言自語，“明明已經改良這麽多次了，我覺得應該沒問題了啊……”
　　就在這時，他微微側頭，聽到了來自帕林的聲音。
　　“吾主，今天是退休儀式舉行的日子，請千萬不要忘了參加。”
　　他楞了壹下，扳著觸手算算時間，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又忘了日子。
　　自從拜訪過那位青蛙長者之後，他就收回了那個化身，專心研究高爐，不知不覺又是這麽多天過去了。
　　要不是帕林提醒，或許他真的會忘了退休儀式這件大事。到時候儀式開始，大家向他祈禱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灰頭土臉地跑去會場……那可就丟臉丟大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幹笑幾聲，急急忙忙收拾了壹下，趕往虛空假面遊樂場。
　　神祇走路是很快的，尤其是回到自家神殿的時候。片刻之後，隋雄就已經來到了位於遊樂場中央最南方的虛空假面神殿，和早已在這裏等待的諸位祭司、牧師們見面。
　　見到自家神祇降臨，祭司和牧師們無不歡欣鼓舞，他們激動地詠唱著聖歌，把萊昂剽竊自雄鷹之神典籍改頭換面而來的聖歌反反復復唱了不知道多少遍。要不是隋雄聽得受不了，讓他們停下，只怕他們能夠壹直唱下去。
　　這些家夥可不是普通人，壹個個起碼都有中級冒險者的水平，當真是中氣十足，肺活量保守估計在壹萬以上，要跑到地球去，壹個個都是遊泳之王，壹口氣潛出去壹百米絕對不在話下的那種。如果不阻止的話，他們就這麽唱啊唱啊，唱個幾天幾夜都沒問題。
　　……他們受得了，隋雄都受不了啊！
　　而這個時候，遊樂場的廣場上，壹座樸素而莊重的臺子已經搭建起來，兩位主持人已經來到了臺上，臺下受到邀請觀禮的賓客們紛紛入座，更有許多好奇的遊客和居民圍在賓客席之外，密密麻麻壹大片。
　　服務員們如同蝴蝶穿花壹般在賓客席中走來走去，為賓客們送上水果和飲料。水果都是切成壹塊壹塊的，用牙簽插著，吃起來很方便，飲料則根據各人的口味，除了不提供烈酒以免喝醉之外，別的各式各樣都有。
　　沒有座位的圍觀者們也有福利，會場兩邊都有餐桌，提供飲料和果品。當然，質地和種類比起賓客們的就差遠了，畢竟親疏有別，差異服務的原則在什麽世界都是通用的。
　　但這樣的福利已經讓人足夠滿意，壹位來自於南方國度的遊客拿了壹杯用冰雪世界特產的冰霜樹果曬幹磨粉沖調的飲料，美滋滋地喝了壹大口，笑呵呵地對家人說：“這個在餐廳裏面，壹杯就要兩枚金幣，趁現在免費，多喝兩杯！”
　　他的兒子則左手右手各壹串烤地龍肉，吃得滿嘴流油，很不屑地看著壹臉盧瑟相的老爹，說：“爸爸，妳為什麽這麽斤斤計較錢的問題呢？地龍肉烤串平時可是限量供應的，今天居然無限提供，當然應該趁現在吃個飽啊！”
　　“地龍畢竟也是魔獸，吃多了不好吧？”手捧壹小杯甜點的母親很擔憂地問。
　　父親楞了壹下，看看吃得精神抖擻的兒子，想了想，笑了。
　　“要是真的有問題，他們會無限量提供嗎？”
　　兒子倒是豁達得很，滿不在乎地說：“這裏旁邊不就有牧師嘛，就算吃出什麽問題來，也沒關系吧。”
　　像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難得遇到這樣實惠的福利，遊客們都興高采烈。附近的居民們也紛紛選了壹些自己喜歡的飲食，壹邊吃喝壹邊等待。
　　雖然沒有座位，但他們卻也很滿意。
　　至於賓客們，他們當中大多數都是很有見識的，縱然虛空假面遊樂場提供的果品和飲料著實高檔，也最多只是讓他們稍稍驚訝壹下，絕不會如此興奮。
　　當然，賓客們之中，也有壹些很興奮乃至於震驚的。
　　比方說，賴夫他們。
　　賴夫不安地坐在賓客席上左顧右盼，周圍那些賓客們壹看就知道是大人物，相比之下，他只是區區壹個工人，身份實在差得太多。
　　他總覺得自己坐在這裏，是壹個巨大的錯誤。總擔心下壹瞬間就有彪形大漢走過來，壹把揪住自己，遠遠地扔到旁邊水溝裏面去。
　　在他附近的幾位工人也是如此，他們壹個個心驚膽戰坐立不安，滿臉都是惶恐之色。
　　“總覺得不大對勁啊……”
　　“是啊，我們坐在這裏，不合適吧？”
　　“要不要偷偷跑到後面去？我覺得站著看也不錯……”
　　特地讓蒂格夫人把自己的座位安排在他們前面的菲雷克斯聽到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又好笑又好氣，轉過頭來對他們說：“妳們不要這麽小看自己！要知道，妳們都是作為‘傑出的勞動者’被選出來觀禮的，別看今天妳們坐在臺下，或許有朝壹日，妳們也壹樣會作為代表登上高臺，接受萬眾矚目的榮譽呢！”
　　賴夫他們頓時楞住，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再看看那樸素卻莊嚴的高臺，心裏壹萬個不相信。
　　“鎮長，您跟我們開玩笑吶？”賴夫惴惴不安地問。
　　菲雷克斯忍不住笑著搖頭：“妳那只眼睛看到我有開玩笑的意思？虛空假面陛下對於提升工人地位這件事很看重，妳們都是最出色的工人，日後的確很有可能接受表彰。這是確鑿無疑的事情。”
　　“可……可是……我們只是壹些普通人……”
　　菲雷克斯搖搖頭，用手指指向天空：“在神祇面前，誰不是普通人呢？貴族也好、冒險者也好、工人也罷、農夫也罷，對於永恒不朽的偉大存在來說，差別很大嗎？”
　　賴夫想了想，低聲說：“差別還是挺大的吧，有錢的人可以捐獻更多的錢……”
　　菲雷克斯哈哈大笑：“錢？虛空假面陛下不在乎那個。祂最不缺的就是錢了……妳們知道嗎？在這個遊樂場的地下，有壹個住在巖石洞窟之中的巨龍，她負責為陛下保管金庫。妳們猜猜，那金庫裏面有多少錢？”
　　賴夫和同伴們互相看看，壹個工人小心翼翼地猜測：“壹萬枚金幣？”
　　“萬”這個單位是他們在這段旅途上剛剛學會的，在這之前，他們只會用“五”和“十”來數數——大多數的農夫們都差不多，能夠壹點不出錯地數到三十就很好了，能數到壹百的簡直就是知識分子，千？萬？他們根本就沒這個概念。
　　當臨時老師向他們描述這些概念的時候，他們花了很多的時間來理解這種概念，還讓老師反復舉了若幹的例子。
　　但也正是如此，他們對於“萬”這樣龐大的數字便有壹種特別的敬畏，每當從嘴巴裏面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都感覺自己也隨之偉大了幾分。
　　菲雷克斯可沒他們這種想法，她微微壹笑，搖頭：“壹萬金幣算得了什麽！這數字太小，重新猜。”
　　賴夫他們茫然對視，“壹萬”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大得難以想象的數字，這還太小？那麽那座地下金庫裏面，究竟收藏著多少錢啊！
　　菲雷克斯見他們這壹臉茫然的樣子，估摸著他們也猜測不出，嘆了口氣，說：“具體的數字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呢，上次我碰巧有事去了壹趟，跟那個看守金庫的巨龍聊了幾句。當時我看到在她的身後，金燦燦黃澄澄的金幣堆積如山，起碼有三層樓那麽高，具體延伸到多遠，我沒進去仔細看，也不清楚。”
　　賴夫想象了壹下那樣的畫面，咽了咽吐沫，問：“那……究竟是多少啊？”
　　菲雷克斯隨手拿出壹枚金幣，將小小的金屬圓片平攤在自己的掌心：“妳們看，壹枚金幣就這麽大。堆積成至少三層樓那麽高的小山，那會是多少金幣呢？”
　　她笑了笑，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不想算，算這個會讓我感覺到郁悶。”
　　雖然她不在乎錢，但眼看著那麽龐大的壹筆財富，那些在照明魔石映照下閃閃發光的簡直數不清的金子……每當想起來，就忍不住讓她神往，也讓她不由得對那個抱著被褥睡在金幣堆上的巨龍深深地羨慕和嫉妒。
　　（那家夥……壹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龍……）
　　數不清的金幣。
　　這個概念讓賴夫他們茫然，他們努力想象著那龐大的金山，試圖用剛剛學會的淺薄的數學能力來計算究竟多少，但算來算去，除了讓自己頭暈眼花之外，沒有哪怕半點成果。
　　但也正是托這計算的福，他們原本緊張的情緒大大緩解，心情也終於平靜了幾分。
　　“……總之，不要擔心，不要給自己負擔。”菲雷克斯眼看著快要到中午，儀式快要舉行，低聲叮囑，“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妳們大概暫時還不能理解這儀式背後的意義，那麽就當自己是來湊熱鬧吃白食的吧。”
　　“這樣也行？”賴夫擔心地問。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虛空假面教會有的是錢。”
　　想想剛才提到的那龐大金山，賴夫他們頓時放下心來，七手八腳地拿起水果和飲料，大吃大喝起來。
　　他們才吃了壹小會兒，太陽就移動到天頂正中。
　　高臺上，兩位主持人看了看天色，點了點頭，同時擡起魔杖，特制的魔杖發出柔和的光芒，灑下壹陣清輝，讓每壹位賓客和觀眾都感覺到了壹陣清爽。
　　“虛空假面遊樂場，第壹屆職工退休儀式，現在開始！”
　　這兩位主持人分別來自於虛空假面教會和財富之神教會，都是商場老將，不僅相貌堂堂，口才更是了得。他們對照隋雄事先準備的大綱，設計了壹整套說辭，將“退休”這件事說得無比高大上，讓諸位賓客和觀眾們無不肅然。
　　在他們嘴裏，那些老工人們為了虛空假面遊樂場的建設和繁榮，耗盡了整個青春和全部精力。現在他們老了，無法再像年青時候那樣勞動了，就該遊樂場來回報他們了。
　　按照隋雄制定的規定，每位遊樂場的職工，在他獲得每壹份薪水的時候，都會自動往他們的個人養老賬戶上也加上壹小筆錢。日積月累，壹年壹年積攢下來，便得到了壹筆可觀的財富。
　　這筆錢並不會在他們退休的時候壹次性發放，而是會以十年為預期，平均到每個月來發放。
　　之所以把時間設為十年，是因為這個世界普通人壹般也就活到六十歲左右。五十歲退休，到六十歲的話，不正好是十年嘛。
　　當然，或許會有人活不到六十歲，也或許會有人活到六十歲之後。隋雄對此的做法是，沒能活到六十歲的，多余的退休金會合並到喪葬費裏面壹起發放給他指定的繼承人；而活到六十歲之後的也別擔心，遊樂場有的是錢，不在乎多付幾個月甚至幾十個月。就算妳有本事活到壹百歲，無非也就是多付四百八十個月的退休金，對於隋雄來說，這點錢他還真不放在心上。
　　當主持人們將隋雄制定的這套制度詳詳細細地說完，臺下鴉雀無聲，賓客也好觀眾也好，全都楞在了那裏。
　　不僅如此，幾乎所有關註這場儀式的神祇們，也都陷入了沈思。
　　過了壹會兒，泉水女神首先頒布了神諭，讓教會選擇壹個地區，試著學習虛空假面教會的做法，推行退休養老制度。緊接著壹位又壹位善良神祇紛紛頒布神諭，試著學習隋雄的做法。
　　神祇們活過了漫長的歲月，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很多事情他們起初想不到，可壹旦有例子擺在前面，他們便能很快理清中間的頭緒，分析利弊，得出對自己有益的結論。
　　虛空假面提出的退休養老制度，乍看上去似乎增加了開支，卻能夠大大提升教會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提升教會在普通民眾心中的地位。
　　當壹個人知道自己可以老有所養老有所依的時候，他當然會對提供了這份福利的教會感恩戴德。不僅如此，世界上的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有的教會能夠提供退休養老，有的教會不能，老百姓們自然會有傾向，自然會做出有利於他們的選擇。
　　這，才是這個制度對於善良神祇們最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