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加爾斯城政務廳，壹個小吏有些不安地深呼吸，給自己鼓鼓勁，然後捧著壹疊文件，忐忑地走了進去。
　　過了壹會兒，他面色蒼白地走出來，雙腿還在微微發抖。
　　“傑克，妳今天怎麽了？臉色簡直白得可怕！是事情做得太糟糕，被執政官大人罵了？”壹個跟他關系非常好的侍女好奇地問。
　　他搖搖頭，低聲說：“沒有。只是大人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壹直皺著眉頭，身上不自覺地散發出殺氣——站在他面前，我總擔心他會不會下壹秒鐘就拔劍……”
　　“拔劍幹什麽？切生魚片嗎？”侍女笑著說。
　　“我又不是妳……”小吏傑克苦笑著搖頭，“雖然明知道他肯定不會拔劍砍我，但我就是忍不住害怕。”
　　那位名叫羅絲的侍女見他壹臉驚魂未定，左右看看，確定旁邊沒人，就輕輕地抱住他，將嘴唇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吟唱起來。
　　她的歌聲極為輕細，除了傑克之外沒人能聽見，歌聲中帶著壹股如月下輕波壹般的柔軟和恬靜，讓傑克的心情漸漸平緩下來，繃得緊緊的臉也終於舒緩，再次浮起了血色。
　　過了壹會兒，傑克笑了笑，輕輕拍拍她的雙臂，將她推開壹些。
　　“足夠了。”他說，“謝謝妳，我已經完全恢復了。”
　　“真的不用我再給妳唱壹會兒？”羅絲顯得意猶未盡，笑著問。
　　“再唱壹會兒我今天就什麽都幹不了，只能回家睡大覺了。”傑克笑著說，“這樣就好了，等我晚上下班，陪妳去海邊散步。那時候妳想怎麽唱都行，唱個盡興也好。”
　　羅絲笑著退了兩步，拿起旁邊剛才放下的掃帚，向他揮揮手，拋了個媚眼，轉身走進了旁邊的院子裏面。
　　傑克已經完全振作起來，他雙手拍拍臉頰，眼中重新煥發出了鬥誌的光芒。
　　“傑克！妳要加油啊！”他對自己說，“要早點功成名就才行！貝娜大人可只給妳了二十年時間！要抓緊時間才行！”
　　看著羅絲離去的方向，他堅定地握緊了拳頭。給自己鼓了鼓勁，轉身離開。
　　政務廳裏面，萊昂——在這裏，更多的人稱他為“雷”——忍不住輕笑了壹聲。
　　“小美人魚和年輕水手的愛情故事……”他笑著自言自語，“都是不錯的人啊！壹個為了愛情，離開大海變成人類的模樣，勉強自己習慣人類的工作和生活；另壹個為了愛情跑去學會計，身為啟蒙班的學生，居然學得比不少文化班的還好……”
　　“愛情，真是奇妙的力量啊！”明明還很年輕，看外表比傑克也大不了幾歲的他，如同老頭子壹般端起茶杯喝了壹口，呵呵地笑起來。
　　笑完了，他又拿出壹份文件，皺起眉頭，凝視著它。
　　這是雄鷹王國新頒發的招兵令，蓋著國王的印璽，印璽上還流淌著淡淡的魔力，真實性確鑿無疑。
　　這份招兵令大致上說：目前戰況緊急，王國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所以向全大陸所有獸人和半獸人以外種族發出招募。歡迎壹切有實力的冒險者來雄鷹王國參軍，待遇從優。如果能夠擊退獸人入侵的話，所有人的戰功三倍計算，王室將不吝財物和封地。
　　基本上就是這樣了，至於某些煽動人心的話語，都被他給直接忽略掉了。
　　“戰況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甚至於要招募冒險者了嗎？”他沈吟著，眉頭緊鎖，心裏很是不安。
　　沈思了許久，他走到旁邊存放機密文件的書櫃，從裏面抽出了壹份文件。
　　那文件是壹張柔軟的獸皮，慢慢展開，上面卻沒有任何文字，只有壹個魔法陣。
　　這是壹件半魔法道具，可以和遠方的某人通訊，與簡單的通訊魔法相比，它能夠同時提供聲音和圖像，類似於地球上的視頻通訊壹樣。
　　當然，這東西的價值也昂貴得可怕，為了制作它，必須舉行壹個傳奇等級的魔法儀式，才能夠得到壹對這樣的獸皮。而這獸皮同樣來歷非凡，必須來自於傳奇生物。即便花費如此巨大，它壹次也只能通話不長的時間，然後就會失去作用，需要重新補充魔力——這正是半魔法道具的特征。
　　當然，也存在不需要重新補充魔力的那種，比方秘法塔聯邦的至高之塔裏面，就有壹枚用來通訊的水晶球，名叫“啟迪者”。不僅效果比它好得多，而且還自帶多種魔法。
　　不過，那個可是壹件半神器，不僅花費了蘭佩魯斯大師驚人的財富，還得到了奧秘之主親自神降開光，全世界也只此壹件。
　　萊昂將右手放在魔法陣上，猶豫了壹下，向其中註入了魔力。
　　構成魔法陣的壹根根線條逐次亮了起來，最後整個魔法陣都發出了微光，在微光之中獸皮漸漸透明，變成了壹面鏡子的模樣，鏡子裏面卻不是萊昂自己，而是壹個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似乎隨時都會斷氣的老人。
　　“萊昂，妳終於願意聯系我了。”老人微笑著，輕聲說，“當初派人把傳訊道具送給妳的時候，我還擔心自己活不到使用它的那天。能夠活著收到妳的訊息，我很高興。”
　　萊昂嘆了口氣，問：“戰況真的那麽差嗎？”
　　“妳看到了招兵令？呵呵，戰況其實比那上面說得更差。”老者呵呵笑了兩聲，話語之中卻沒半點擔憂的意思，反而很有壹些幸災樂禍的味道，“誰叫當初伍茲那混蛋把雄鷹之裔殺了那麽多呢，人類可不是巨鷹或者獅鷲，壹次能下好幾個蛋。就算這些年他壹直鼓勵生育，可人生下來、長大、再生育後代，總是需要很多時間的。”
　　“王子殿下，現在的戰況的確極為危險！”鏡子裏面出現了壹個面目普通，看起來有幾分木訥的少年，皺著眉頭說，“不出意外的話，近期雙方空軍就要決戰，而我軍簡直必敗無疑！失去了空軍的牽制，獸人們可以壹路用石頭砸下來，沒有哪個要塞能抵擋得住……或許王國的滅亡，已經近在眼前了。”
　　“妳是……？”
　　“我叫萊茵，是大主祭秘密培養的接班人。”少年回答，“大主祭跟我說過，等王國大軍全面戰敗的消息傳回來，就讓我帶著幾件最重要的寶物從秘密的傳送陣逃走，去投奔您。”
　　萊昂霍然壹驚，瞪大了眼睛：“情況竟然糟糕到這個地步了？！”
　　“是的，差不多沒救了。”鏡子裏面又顯出了老者的面容，他慈祥地笑著，輕輕地嘆息，“世界上沒有永不雕落的花，沒有永不謝幕的戲，也沒有永不滅亡的王國——就連諸神都會隕落，還有什麽是永恒的呢？雄鷹王國已經存在得太久太久，就像壹個在戲臺上死活不肯下去的不受歡迎的角色，也該到了退場的時候。”
　　萊昂深深地皺著眉，靜靜地聽著他的敘說，然後問：“高端戰力方面，差距如何？”
　　老者微微壹驚，沒有回答，反問：“妳想要幹什麽？別做傻事啊！獸人們這次可是把‘禁錮之杖’都帶來了，妳就算再怎麽厲害，打得過禁錮之杖嗎？”
　　“只是‘禁錮之杖’的話……”
　　萊昂還沒來得及說完，老者就打斷了他的話，嚴厲地說：“手持‘禁錮之杖’的是來自於獸人帝國聖堂的長老，那是壹位已經踏入了傳奇境界最巔峰，隨時都可能踏入不朽領域的強者！”
　　“……我也是啊。”萊昂微笑起來，笑容之中滿是信心，“傳奇巔峰而已，有什麽大不了！我還經常跟壹個前不久封神的朋友對練呢。”
　　鏡子裏面老人終於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什麽？！妳不是前不久才剛剛治好傷勢，踏入傳奇境界的嗎？怎麽這麽快就……”
　　“我是天才嘛。”萊昂笑了，壹臉的理所當然，“別忘了，當年我才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觸摸到傳奇之門，現在……我都快五十歲了，達到傳奇巔峰，有什麽好奇怪的？”
　　“……那妳更不能冒險！”老者先是驚喜了壹下，隨即變得越發嚴厲，“妳是王國復興的最後希望，決不能死在這毫無意義的戰場上！”
　　“餵，老爺子您就這麽不看好我啊？獸人帝國聖堂裏面那群長老壹個個老得跟您差不多，感覺風壹吹都能斷氣的樣子……我壹個年輕小夥子，怎麽看都是我勝算比較大吧！至於‘禁錮之杖’什麽的，我也有厲害的裝備啊！不就是神器嘛，前不久我家陛下也送了我壹件……”
　　“再加上獸王陛下呢？”老者沒有理會萊昂對自己的詆毀，又打斷了他的話。
　　“我那個叔叔總不能什麽事都不幹吧。”
　　“他能幹得了什麽？”老者冷笑著反問，“送個人頭給獸人們提振士氣嗎？”
　　“老爺子您年紀這麽大了，可嘴巴怎麽還這麽毒啊……”
　　“那廢物我當年就不看好他！練劍沒本事，滿腦子全是歪門邪道！”老者毫不客氣地將雄鷹王國國王陛下罵得壹文不值，“拉條狗來還能給我看門呢，那混賬這些年上門來的次數壹只手就能數完！”
　　“老師，總共六次呢。”旁邊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多長壹根指頭有什麽好奇怪的！他家那位陛下還有幾十條手指呢！”
　　“那是觸手，不是手指。”
　　說話間，魔法道具耗盡了它全部的力量，光芒漸漸黯淡了下來。
　　在光芒完全消失之間，萊昂聽到了老者的叮囑。
　　“記住！千萬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