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黑衣男子所騎的迅龍是亞龍的壹種，雖然比起真正的巨龍有天壤之別，但作為坐騎卻已經是極為傑出的類型。那些獵殺者們所騎的不過是尋常駿馬，和它比起來，簡直不值壹提。
　　所謂亞龍雖然本質上只是野獸，可卻是巨龍們用自己的鮮血為觸媒改造出來的野獸，而且用了不少歲月和反復實驗將血脈固化，差不多已經到了野獸的頂峰，甚至於只要得到充分的食物和時間，幾乎每壹只都能成長為魔獸。
　　迅龍是專門為騎乘所改造的種類，它們身材比尋常戰馬更加高大壹下，橢圓的身材略有幾分鳥類的特征，強而有力的雙足奔跑如飛，壹雙利爪足以撕裂虎豹，覆蓋著骨甲的長尾和遍布利齒的嘴巴令人望而生畏。背後異化出的宛如坐墊的背甲可以盡量減少騎士受到的顛簸，即使壹口氣騎乘幾個小時，也不會顛得人骨頭疼，更不用擔心所謂“蛋疼”的危險。
　　黑衣男子騎著的這只比尋常迅龍更加高大壹些，額前有壹截短短的獨角，奔跑時候依稀有電火花在獨角上縈繞，顯然體內已經有了魔力的回路，距離真正成為魔獸為期不遠了。
　　能夠將如此兇獸馴服為坐騎的強者，實力自然不同凡響。而這人的做法也十分理智，並不將敵人追趕得太緊，只是遠遠地綴著，讓敵人壹直在逃跑，無法休息。他自己則安安穩穩地坐在迅龍異化成坐墊的背甲上，時不時還停下來，壹人壹騎吃點東西喝點水，安逸得猶如遠足壹般。
　　“真有趣！‘獵殺者’反而成了被獵殺的目標，這戲碼值得壹看！”
　　隋雄頓時來了興趣，悠悠然跟在這群人後面，想要看個究竟。
　　逃亡和追逐持續了好幾天，雙方漸漸深入了大戈壁。逃亡者大約是慌不擇路，追逐者則是藝高人膽大。眼見著周圍的景色從灰黑漸漸變成灰黃，已經到了極為危險的地區，逃亡者們不知道是耗盡了力氣還是在絕境中迸發出了最後的勇氣，在首領的率領下怒吼壹聲，紛紛調轉馬頭，來和追殺者做最後的殊死壹搏。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黑衣男子的騎術、槍法和劍術都極為精湛，壹桿長槍、壹把長劍左右開弓，座下的獨角迅龍也幫著廝殺，以人為獵物的獵殺者們在他面前根本不堪壹擊，竭力掀起的反撲猶如細小的浪花撞上堅固的堤壩，瞬間就潰散瓦解，只剩下滿地鮮血。
　　毫不留情地將敵人斬殺殆盡之後，黑衣男子跳下坐騎，在逃亡者們身上尋找起來。
　　找了壹段時間，他終於找到了目標。那是壹枚金色的晶體，大概有半個手掌那麽長，外形宛若水晶的晶柱壹般，透明的晶體內部，有壹團不斷流動翻騰、變化出無數景象的金色氣體，也正是這團氣體的光芒，讓本來無色透明的晶柱變成了金色。
　　看到晶柱的瞬間，壹直沈默冷靜的黑衣男子露出了喜悅之色，哈哈大笑。他將晶柱緊緊地抓在手上，看了又看，笑了又笑，還不顧血汙用力地親吻了好幾回，激動非常。
　　隋雄也忍不住吃了壹驚，那晶柱裏面的金色氣體在翻騰之中，不斷演化世間萬象，分明是壹縷神力！
　　神力是很奇妙的力量，除了同樣用神力來包裹之外，就只有用海量的魔力才能將其束縛。而它的制造，則需要借助對於“力量之源”的理解，從魔力之中精煉，或者是由大量信仰之力轉化。就算隋雄自己，也是在吞噬並解析了陰謀之神的神使四面怪之後，才真正掌握了神力的制造和使用手段，真正稱得上擁有了相當於神祇的力量。
　　這枚晶柱究竟是什麽來歷，竟然能夠將神力束縛在其中？！而那壹縷金色的神力，究竟又是什麽來歷？
　　懷著深切的好奇心，隋雄操縱著水母化身從天空驟然下降，以驚人的速度直取黑衣男子，大有“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意味。
　　黑衣男子雖然正處於激動狂喜之中，反應卻依然很快。聽到風聲從天而降，想不都想就把晶柱放在了地上壹具屍體上，自己則側身壹滾閃開，拔劍對著隋雄刺去。
　　用晶柱來吸引敵人的註意力，同時拔劍反擊，他的判斷極為準確，而看都不用看就能壹劍刺中目標，武藝之高、戰鬥經驗之豐富，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然而彼此的實力差距，已經到了任何武藝和經驗都無法彌補的地步。他這壹劍刺出去，感覺就像是刺在了什麽極為堅韌的獸皮上，鋒利的附魔長劍完全無法刺穿敵人的身體，反而滑到了壹邊。
　　劍尖滑開，他的心也沈了下去。
　　不論敵人是本領高強也好，是裝備強大也好，能夠讓他壹劍無功，就是實力的體現。
　　最起碼，易地而處的話，他絕對沒有硬接這壹劍的自信。
　　但這黑衣男子性格倒也堅強，沒有流露出哪怕壹絲頹唐消沈之色，反而站了起來，持劍作出警戒的姿勢，準備隨時硬接預備的惡戰。
　　可他看到的卻是壹只怪異的如同水母的魔獸，正用觸手將那金色的晶柱拿起來。
　　“這……這是什麽怪物？”他忍不住喃喃自語。
　　然後，他聽到了怪物的話語。
　　“我叫奧斯卡，或者妳可以稱我為‘虛空假面’。這東西很有趣，距離這麽近，我居然都感覺不出裏面收藏著神力，真是奇妙啊！”
　　黑衣男子的心頓時就涼了，他見多識廣，壹聽隋雄說話的口氣，就知道對方至少也是經常接觸神力的，甚至可能和某位神祇都談笑風生，才會對神力這樣毫不客氣。
　　那種程度的強者，差不多已經到了要用“存在”來形容的地步，自己不過是壹個連傳奇之門都還沒摸到的冒險者，在它的面前完全不堪壹擊。
　　神力落入了它的手上，自己壹點機會都沒了。
　　為了這壹縷神力，他花了無數的時間和精力，光是易容埋伏的時間就超過了半年。為了對付殘酷獵手（狩獵與屠殺之神的別稱）的教會，他散盡家財，誘騙了大批要錢不要命的狠人，為此用掉了多年來積累下的幾乎所有人情，還惹下了大批仇家。最後，他還親自出手，深入危險的大戈壁，千裏追殺殘酷獵手的忠實信徒，簡直是在把那位殘酷的神祇往死裏得罪了壹回。
　　按照他的計劃，幹完這壹票就要趕快逃跑，最好跑到大陸的東南方去，甚至要考慮搬到別的位面去居住……但在他看來，這壹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他的計劃能夠順利實現，或者說，哪怕只是為了爭得那個機會，都是值得的！
　　然而，現在，所有的努力都化成了泡影！
　　如果不是他心誌堅韌，自控能力極強，此刻只怕已經不顧壹切地沖上去，想要跟那奇異的大水母殊死搏鬥，試著把神力搶回來——當然，其實只是送死罷了。
　　他不想死，所以他沒有選擇，只能忍耐。
　　隋雄仔細研究著那枚晶柱，卻怎麽也看不出究竟該如何取出裏面的神力，也看不出那壹縷神力究竟什麽來歷，最後只好詢問唯壹存活的當事人。
　　“這裏面，是生命女神的神力。”黑衣人回答。
　　“生命女神？祂不是早就隕落了嘛……”隋雄隨口說著，突然身體壹震，明白了這人的打算。
　　他竟然是要試著利用這縷神力，去理解和把握“生命”的本源，從而試圖獲得“生命”這個神職，成為神祇！
　　“謔！妳這家夥，能耐不大，野心可真不小啊！”隋雄忍不住嘖嘖稱奇，“就這點本事，也敢打生命神職的主意？難道妳沒想過，在妳封神的時候，那些擁有死亡方向神職的神祇都會來對妳群起而攻之嗎？”
　　“或許吧，但我可以投入某個神系去當從神。”黑衣人回答。
　　“人家為什麽要庇護妳？直接殺死妳，剝奪神職，不是更簡單嗎？”隋雄又問，“幾乎每個神系，都擁有可以和‘生命’掛鉤的神職，壹旦得到生命神職，立刻就能造就壹位強大的神祇，何必用妳這個外人？”
　　黑衣人沈默了壹會兒，低聲說：“總要試壹試才行。”
　　總要試壹試才行，這就是他的野心，他的執著。
　　隋雄嘆了口氣：“我們不說這個吧，先說另外壹個問題——我已經檢查過，這晶柱堅固異常，就算是我也沒有把握能夠在不損壞其中那壹縷神力的前提下打破它。難道妳有辦法？”
　　“沒有，但我想要試試。”
　　“壹切都只是‘試壹試’而已？”
　　“沒錯，如此而已。”
　　“僅僅為了試壹試的機會，妳就敢拼著得罪狩獵與屠殺之神嗎？”
　　“為什麽不敢？”黑衣人的眼中有如同火焰壹般的光芒閃爍，“我是壹個強盜，不知道哪天就會死在路邊，靈魂下地獄接受懲罰……相比之下，殘酷獵手又有什麽可怕的？難道還能比地獄更可怕嗎？”
　　這下輪到隋雄沈默了，過了好壹會兒，他才嘆道：“我見過不少冒險者，像妳這麽執著的，卻還是第壹次見到。”
　　“世界這麽大，總會有壹些古怪的人和事。”黑衣人淡淡地說，“那麽，您現在打算怎麽辦？滅口嗎？”
　　“殺人滅口不是我的風格，相比之下，我對妳這個人反而更加好奇。”隋雄笑了，“反正妳大概也要開始逃亡了吧？那不如跟我壹起去南方吧。如果我在路上破解了這晶柱的秘密，那麽得到的好處算妳壹份；就算在抵達目的地之後，我依然拿這晶柱沒辦法，起碼也能保護妳成功逃亡。”
　　黑衣人嘆了口氣，深深鞠了個躬：“這交易很合理，我沒有異議。”
　　“那麽，現在該告訴我妳的名字了吧？”
　　“雷。這就是我的名字。我還有壹個綽號，叫做‘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