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三章

　　無盡的幽暗混沌之中，若幹龐大得無法形容的身影聚集了起來。
　　它們並沒有收斂自己威能的意思，全都外溢著令人戰栗的恐怖力量，這些力量互相激蕩碰撞，掀起了壹陣陣洶湧澎湃的狂潮。在這狂潮裏面，別說是尋常的惡魔，就算是稍稍不那麽堅固的世界，都會四分五裂，進而被徹底碾碎，化為無數的微粒。
　　但在狂潮的中央，卻有壹片異常平靜的區域，壹條巨大的蚯蚓靜靜地躺在那裏，壹動不動。
　　這就是不久前和隋雄廝殺的攔路虎，那只被稱作“大地狂龍”的深淵君主。但它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那看似憨厚實則殘暴的氣焰，病怏怏地躺著，似乎奄奄待斃，隨時都可能斷氣的樣子。
　　“真是怪異！”
　　“是啊，這家夥居然也會變成這樣。”
　　“……我是說，居然能把它傷到這個地步，簡直是不可思議！”
　　“咱們深淵裏面，真存在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嗎？”
　　“沒有。”
　　“妳看，沒有。”
　　壹聲劇烈的轟鳴，伴隨著激蕩的狂潮，將附近的幾個世界震得猶如波濤中的小船，上下翻滾。
　　“別白費力氣了，跟這家夥講道理，妳是傻的嗎？”
　　“……說正事！我之前追著它過去，發現它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最後就變成這樣了。妳們都知道，我不擅長檢查分析什麽，所以就把它運到了這裏來，大家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快死了，我可以確定！”
　　“不如趁還有氣吃了吧，死了就不好吃了。”
　　“這個主意我贊成！我大老遠趕來，餓了！”
　　“是啊，幹脆就這麽吃了吧。”
　　“我要吃頭，我最喜歡吃頭了！”
　　“……安！靜！”
　　壹陣劇烈的轟鳴，距離這裏最近的壹個世界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余波的震蕩，轟然崩潰。
　　這次轟鳴持續了很久，最終才在另外幾個龐大身影的幹涉下暫時停歇。
　　“妳等著！我非砸了妳的灌木叢不可！”
　　“我支持花大！妳敢過來我們壹起咬妳！”
　　“說得好像妳們這倆混賬有哪次不是壹起行動似的……剛才不就是兩個壹起咬的嗎？而且咬的還是我！”
　　“啊？咬錯了嗎？”
　　“是啊！妳看我胳膊！”
　　“呦，都受傷了……呼哧呼哧……”
　　“妳幹什麽！”
　　“不能浪費啊……”
　　“滾！”
　　“……我突然覺得，花費大力氣把咱們這些聚集起來，似乎是個巨大的錯誤。”
　　“妳現在才發現嗎？”
　　“……算了，就算只有咱們幾個靠譜也好，我們來討論正事吧。關於大蚯蚓這次受的傷，大家看……啊？大蚯蚓呢？”
　　“剛才被黏糊糊吞了。”
　　“妳為什麽不告訴我？”
　　“妳剛才不是忙著跟那些家夥打架嘛。”
　　“……黏糊糊，快把大蚯蚓吐出來！會出事的！”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吐出來啊！”
　　“咕嚕咕嚕……”
　　“它說，我吃下去的東西，從來沒有還吐出來的。”
　　“這個有毒啊！”
　　“別說笑了，黏糊糊什麽時候害怕過中毒？”
　　“大蚯蚓都被毒翻了，妳說怕不怕？”
　　壹聲淒厲的慘叫，某個碩大的身影劇烈地蠕動起來，不斷改變著形狀，發出慘烈的吼聲。
　　“哇！真的有效啊！”
　　“別感嘆了！幫我把黏糊糊肚子切開，把大蚯蚓拖出來啊！”
　　“不要白費力氣，黏糊糊都中毒了，大蚯蚓壹準早被消化掉了。”
　　“……黏糊糊肚子裏面這都什麽啊！看了就倒胃口！”
　　“咦？這麽快就切開了？讓我來研究研究……”
　　“……大花快來看，這不是妳那個樹哥嗎？怎麽在黏糊糊肚子裏面？”
　　轟隆轟隆的聲音接連不斷地爆響起來。
　　“不要打了！我這邊忙著呢！等我把大蚯蚓找出來隨便妳怎麽揍它都行！”
　　“妳確定真能找到大蚯蚓？我不樂觀啊。”
　　“有空說風涼話不如幫我找啊！我告訴妳，大蚯蚓的情況很特殊！很值得我們註意！”
　　“……我可以吃兩口嗎？這麽多，吃壹點沒關系吧？”
　　“這妳也能吃得下去？！好吧，當我沒說……”
　　呼嚕呼嚕，呼嚕呼嚕，吸食和咀嚼聲接連不斷。
　　刀光壹閃，壹個碩大的身影怪叫著飛了出去。
　　“誰再跟搗亂，別怪我刀下無情！現在！幫我把大蚯蚓從黏糊糊肚子裏面找出來！立刻！”
　　“找不到怎麽辦？”
　　刀光壹閃。
　　“妳刀快了不起啊！”
　　刀光壹閃。
　　“反對暴力！”
　　刀光壹閃。
　　“我找到了！”
　　刀光壹閃。
　　“我找到大蚯蚓了妳怎麽還砍我！”
　　“……習慣了。”
　　乒乒乓乓的毆打聲，刀光劍影，壹片混亂。
　　“大花妳看，樹哥這還有救不？”
　　“哇！妳把它栽在自己腦袋上幹嘛？這樣真的能救活它？”
　　“妳別說，好像真的有效啊……樹哥的葉子開始舒展開了……”
　　“大蚯蚓！大蚯蚓妳還活著嗎？活著的話吱壹聲。”
　　“早死了吧，不如趁熱吃了……”
　　“我要吃頭！我最喜歡吃頭了！”
　　突然間壹聲巨響，壹個身影的身影被打得倒栽蔥，摔飛了出去。伴隨著巨響和混沌的洪流，另壹個龐大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啊？！大蚯蚓妳活了！”
　　“呀！怎麽就活了呢！不是說好妳死掉的嗎？”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
　　轟隆轟隆的巨響連成壹片，壹個龐大的身影緩緩縮小。
　　“別打了！快看黏糊糊狀態不對勁啊！”
　　“廢話，三個壹起打它，狀態對勁才怪！”
　　“我是說，它好像不動了……”
　　“咦？好像是啊……妳們別打了！黏糊糊不動了！”
　　“不……動……更……要……打！”
　　“樹哥妳等會兒啊，這邊好像有什麽不同……”
　　“這就是我之前找妳們來的原因啊！妳們還記得嗎，之前是大蚯蚓，突然就不動了。現在又變成了黏糊糊……”
　　“黏糊糊剛才把大蚯蚓吃了，消化了壹半，正好把它中毒的部分給消化掉了？”
　　“這不對吧，中毒不動了，毒性應該散布到全身，不該集中在某個地方。”
　　“總而言之很怪異，我們來解剖吧。”
　　龐大的身影們暫時停止了爭鬥，圍繞著那團已經完全不動的巨大粘液，用各自的手段在其中切割和翻找。
　　它們找了很長壹段時間，卻還是沒能找到想要找的東西，反倒是那團粘液慢慢活動了起來，壹下壹下輕輕地蠕動，然後漸漸重新充盈起來，呈現出了少許的活力。
　　過了壹會兒，它完全恢復了過來，用力地將那些依然在它身體裏面切割尋找的家夥全部趕開，並且發出憤怒的吼聲。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黏糊糊的抗毒能力這麽強？”
　　“不可能！剛才它明明動都不能動了！”
　　“是不是我們破壞了中毒的部分？”
　　“真切到那樣的部分，不可能大家都感覺不出來吧。”
　　“黏糊糊，妳究竟怎麽回事啊？給我們講講。”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它說，剛才吃的那個東西很奇怪，想要再吃壹回看看。”
　　“……還有別的嗎？”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它說，還想吃剛才那個東西。”
　　“還！有！別！的！嗎！”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它說——”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揍它！揍到它肯老實交代為止！”
　　於是混沌深處又打成了壹片，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場面再次混亂了起來。
　　壹片混亂中，不知不覺，有個相對於那些龐然大物來說很細小的身影悄悄離開，手上拿著壹團被重重混沌緊緊束縛的東西。
　　它凝視著這團東西，陷入了沈思。
　　“這究竟是什麽？為什麽小小的壹塊，就能讓堂堂深淵的君主失去活力，整個兒陷入萎靡？”
　　它腳下很快，只用了壹會兒就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裏面。隨便抓住壹個惡魔，將這團東西塞進了它的嘴巴。
　　那惡魔先是消化了包裹著那團東西的混沌，立刻實力暴漲，身上騰起強大的氣勢，咆哮著向這個世界的王者發出了挑戰的訊息。但還沒等它來得及將這個構思付諸實施，身體就猛地僵住，然後轟隆壹倒，躺在地上，壹動也不動了。
　　體型和人類差不多的深淵君主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著它，耐心等待它的變化。
　　過了很久，那個惡魔依然躺在地上紋絲不動，就像是石化了壹般。
　　“難道……這東西的效果就是讓惡魔僵化？”
　　它搖搖頭，不相信這個推測。
　　又過了很久，它突然眼睛壹亮，死死地盯住了那個惡魔。
　　只見壹道微弱的白光從惡魔的眼睛裏面射了出來，片刻之後，壹道道白光從它身體的各個孔隙裏面流出，慢慢匯聚起來。
　　這光芒，正是深淵裏面種種生靈都最為憎惡的東西。
　　秩序。
　　又過了壹會兒，惡魔的身體已經完全被秩序的白光籠罩，原本僵直的身體輕輕蠕動著，慢慢恢復了活動能力。
　　它的眼中依然充滿了兇殘狠戾，卻不再那麽狂暴，反而露出了幾許冷靜。
　　它和君主對視著，眼神之中浮現出了惡魔們絕對不該有的東西，恐懼。
　　“妳的感覺怎麽樣？”看外形沒有任何威懾力的君主問道。
　　充溢著秩序之光的惡魔沒有回答，卻咧嘴壹笑。
　　在君主動手之前，它的身體轟然爆炸，碎成了數不清的細屑。
　　君主冷哼壹聲，擡手在空中壹抓，無形的力量將所有的細屑全都包裹住，連帶著那些秩序之光都不例外，再次被壓縮起來，化成壹個小小的光團。光團的外面，再次被厚重的混沌包裹了起來。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它沈思著，擡頭仰望。
　　在遙遠的地方，創造這東西的那個大水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