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6章 鄉試

　　九月初四，大吉。
　　天還未亮，空氣透露著秋的寒潮，但半座城已經蘇醒過來。壹座座房子亮起了燈光，偶爾還會傳出有力的拍門聲。
　　鄉試，壹次真正魚躍龍門的機會。若是跨過這道門檻，便是從民到官的飛躍，成為大明的鄉紳階層，從此便是衣食無憂。
　　廣東的舉人名額只有七十五名，但參考人數卻高達二千人，可謂是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進則榮華富貴，退則再要寒窗苦讀三年。
　　誰都不願意再寒窗三年，哪怕由於今年是恩科的緣故，其實僅是蹉跎壹年，但亦沒有人願意等候，誰都想此次能壹舉躍過這道龍門。
　　昨夜林晧然很早就上床睡覺了，但卻因為緊張的緣故，很遲才睡著。倒是虎妞睡得很香甜，到醜時末刻就按時叫他起床。
　　阿七端來了壹盆熱水，讓林晧然洗了臉，這個樸實的漢子很緊張地站在壹旁。若是眼前這位十九叔中得舉人，那將會成為官老爺，亦將是長林村的壹份巨大榮耀。
　　洗過臉後，林晧然便是仔細穿著。頭戴黑色儒巾，身穿青色生員服，腳穿粉底皂靴，紮著腰帶，穿戴得整整齊齊。
　　虎妞在廚房忙碌壹通後，將弄好的早餐端到了酒樓的大廳中。今天的早餐很是簡單，只是壹碗香噴噴的白粥和鹹菜，還有幾個熟雞蛋。
　　吳道行亦是早早起床，在林晧然喝粥的時候，他掏出壹個道符道：“貢院的冤魂太盛，今年又是臨時增加的恩科，難免會有惡鬼作禍，這個能讓妳避邪！”
　　林晧然擡頭望了他壹眼，猶豫了壹下，還是將這道符收下，然後沖著他說道：“妳幫我算壹卦吧！”
　　“文曲星守護之地，算不到！”吳道行卻是斷然擺手道。
　　林晧然亦是沒有強求，看著虎妞吃得香甜，便將剝好的雞蛋遞給了她，並好奇地問道：“妳怎麽又穿這套衣服了，領口昨天不是弄臟了嗎？”
　　“臟了也得穿呀！我上次就是穿這套衣服，妳得的第壹呢！這次肯定也壹樣！”虎妞接過雞蛋，仰起臉有些得意地輕睥著他說道。
　　林晧然無奈地笑了笑，又是繼續剝雞蛋，跟著虎妞享用著早餐。
　　二人剛吃過早餐，便聽到了敲門聲，阿七出去後又走了回來，說趙東城的馬車已經在門外等候。
　　幾人拿起考場用具，便是帶著東西出門。
　　趙東城的氣色不佳，昨晚肯定是沒睡好，那嫩白的臉蛋顯得很憔悴。不過保持著謙謙君子的形象，跟林晧然恭敬地打了招呼，並主動讓了座。
　　馬車前掛著“廣州貢院”的字樣，今天的廣州城非比尋常，全城實行戒嚴，沒掛這種樣式燈籠的馬車根本不準上街。
　　到廣州貢院的時候，天才蒙蒙亮。
　　阿七幫著將東西搬了下來，只是要進裏面，便被攔住了。每個人只能帶壹個人進去，幫著考生搬運行李，而虎妞主動接過了這個活。
　　虎妞的力氣其實很大，但林晧然卻主動接過大部分的重物，只讓她幫忙提壹個考籃。
　　對於貢院前的廣場，虎妞比林晧然還要熟悉，當即就走在前頭領路。事因這裏平時其實是練攤的地方，她先前就來過這裏好幾次，並買了不少的東西。
　　廣場的左右各有壹座壯麗的牌坊，右邊的牌坊是“騰蛟”，左邊則寫著“起鳳”，貢院大門前還有壹座牌坊寫著“天開文運”。
　　在貢院門前，已經搭建了壹個轅門，但有士兵在這裏把守著，而考生們被擋在這外面，壹大幫考生便站在這裏靜候著鄉試開始。
　　卯時壹到，廣州貢院前三聲炮響，然後再響三聲。
　　滋……
　　塵封兩年的貢院大門徐徐打開，嘉靖三十六年的恩科鄉試揭開序幕。
　　“恩鬼進，有恩報恩；怨鬼進，有仇報仇。”
　　卻見兩隊士兵，壹隊手持紅色旗子，壹隊手持黑色旗子，在轅門外高聲喊道。
　　在轅門前緊張得要命的考生不由得面面相覷，不明白這些士兵唱的是哪壹出，怎麽在這裏跳大神了。
　　壹個老考生解釋道：“這是召鬼魂呢！恩鬼會躲在紅旗跟著進去，而怨鬼則躲在黑旗跟著進去，所以人還是得多行善，莫作惡啊！”
　　唏！
　　有人聽到這些話，頓時是倒吸壹口冷氣。哪怕是沒惡行的考生，這時都便不得冒起寒意，似乎真怕惡鬼會纏上他壹般。
　　林晧然望著貢院大門裏面，只感覺陰風陣陣，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那道符。
　　正是這時，主考官尹臺在幾個同考官的陪同下，出現在貢院門口，開始對著廣場的考生進行訓話。先是說些感謝皇恩浩蕩的套話，然後就是告誡大家作弊的後果。
　　轅門是不會再允許幫手進來的，虎妞被攔在了外面，林晧然隨著人群走進大門，在那條長長的過道中排隊搜檢。
　　“哎呀！幹什麽呀！我只是想進去陪我哥，我這麽小又不可能作弊！”
　　林晧然通過儀門排著隊準備接受搜檢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壹個極熟悉的聲音，回頭壹瞧，突然壹陣惡汗。卻看到試圖潛進來的虎妞給逮了出去，這丫頭竟然打算潛進來跟他壹起考試。
　　在黎明時分，終於輪到他進行搜檢。
　　跟著童子試相比，鄉試在防作弊方面做得更嚴，設有專門的搜檢人員。
　　面對著這次“魚躍龍門”的機會，很多生員還是經受不住誘惑，從而會鋌而走險，像夾帶小抄的事情就屢禁不絕。
　　搜檢的人員不再由當地衙門的小吏擔任，而是交由軍兵來負責，俗稱“搜檢軍”。他們往往是經驗豐富的老油兵，壹看壹個準，光憑那雙眼睛就能將人給揪出來了。
　　他們手裏拿著小錘，壹樣樣東西進行敲擊，查看是否是空心，那認真程度簡直如同壹個鑒定大師。而對那些飯團糕點，亦會利索地切開查檢。
　　旁邊的隊伍突然傳來了騷動，壹個搜檢高聲嚷了幾句，卻看到壹個中年書生跪求饒。但已有數名身披戰甲的士兵走了過去，壹把將那中年書生拖了出去。
　　大明早有規定，這個考生除了在貢院外面“枷號壹個月”之後，還會取消生員的功名，這輩子就別再想參加科舉。
　　相對於被查出的那個生員的痛苦，搜查軍這邊卻是士氣高昂。
　　他們之所以這般積極，自然不是職責所在，而是每查出壹名舞弊者將會得到二兩的賞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