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 塵埃落定

　　三法司長官得到這壹個批復，潘恩自然是心情舒暢，蔡雲程和萬采頓時是慌了神。
　　量刑的重與輕，從來都沒有壹個絕對標準的尺度。有人貪墨只是罰俸了事，有人貪墨卻要掉腦袋，壹切都掌握在執法者手裏，現在完全取決於皇上的意誌。
　　當下皇上直接批復說太輕，這其實既是好事亦是壞事。
　　好事則皇上沒有指責三法司“放縱”嚴世蕃，但壞事卻是對於削為民籍的判決感到不滿，要對嚴世蕃進行更重的處罰。
　　只是更重究竟是多重？是不是要嚴世蕃丟腦袋才算完事？
　　誰心裏都沒有底。這亦是為何官員喜歡巴結皇上身邊的紅人，能夠揣測清楚皇上的心思，對於官員實在太重要了。
　　蔡雲程和萬采倒是深得官場真諦，自然不會擅作主張，而是選擇分頭行事。蔡雲程去找了嚴嵩問策，而萬采則去見了嚴世蕃。
　　嚴世蕃住進大理寺的牢房，享受著最優等的待遇。那壹間最好的牢房收拾得幹幹凈凈，裏面有全新的被褥和桌椅，還有壹道亮光剛好落在牢中。
　　只是再如何幹凈的牢房，對於過慣肉林酒池生活的人而言，都算是壹種生活上的折磨。
　　嚴世蕃穿著壹套幹凈的孝服，正坐在床頭背靠著墻，望著那個透進陽光的墻洞出神。僅是數日功夫，他仿佛變瘦了壹些。
　　萬采“躲”了嚴世蕃數日，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臉上亦是難掩尷尬和害怕。唯壹讓他感到欣慰的是，雖然嚴世蕃被關在大理寺大牢，但並非是他下令將人抓進來的。
　　在屏退了獄卒後，他已然沒有半點大理寺卿的威風勁，正壹手提起壹個豐盛的食籃子壹手提著壹壇子好酒，顯得小心翼翼地走進牢房中。
　　在經過剛開始時的狂躁後，嚴世蕃亦是慢慢地安靜下來，亦是明白了壹點東西，看著萬采進來，並沒有勃然大怒。
　　還沒等萬采見禮，嚴世蕃便是淡淡地說道：“妳跟蔡亨之不該聽我爹的！雖然眼下犧牲我嚴東樓，確實能保全大夥，但這朝堂歷來都是黨同伐異。像妳們幾個身居重職的，別說撐到明年京察，恐怕今年便被徐階那老貨壹壹收拾了！”
　　嚴世蕃雖然狂妄自大，但卻不得不承認他很聰明，眼光亦要比大多數人看得長遠。
　　“下官這些天細思壹番，亦是感到後悔了，當初應該聽您的！”萬采已經做好被嚴世蕃責罵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遇上了嚴世蕃的肺腑之言，亦是懊悔地將心裏話說出來道。
　　這並非妄言，在將嚴世蕃定罪並上呈皇上的時候，他亦是開始考慮日後如何，卻發現事情確實不容樂觀。
　　雖然這壹次犧牲嚴世蕃，確實能夠挺過這個難關，但接下來的處境卻極為不佳。倒不如幫著嚴世蕃進行無罪申訴，沒準還想換取壹線生機。
　　嚴世蕃卻是翻壹個白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便是沒好氣地說道：“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妳們給我定了什麽罪？”
　　萬采表情頓時顯得尷尬，小心翼翼地拱手答道：“回小閣老的話！藩子仁（藩恩的字）提議對您定罪公款私挪，前後共計從工部支用八百兩用到瀟湘樓的花銷上！”
　　“八百兩？”嚴世蕃聽到這個數目當即自嘲壹笑，但深知這事無關乎於金額，顯得放心地詢問道：“那妳們給我擬定了什麽罪呢？事情落定了吧？”
　　“我們三法司將您定罪為罷去官身，遣返原籍！”萬采停頓了壹下，又是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只是剛剛得到回文，聖上朱批：太輕”。
　　“太輕？當真是卸磨殺驢，無情無義！若非我父子這些年替他擋著，憑著他做的那些暴戾之事，他的日子能有如此愜意？”嚴世蕃被是被踩了尾巴般，當即便大聲地指責道。
　　萬采警惕了望了壹眼門前，顯得擔憂地提醒道：“小閣老，慎言！”
　　嚴世蕃望了壹眼門前，亦是知曉這裏不是口無遮攔的地方，微微收斂了胸中的怒氣，轉而又是詢問道：“我爹的辭呈批復下來了沒有？”
　　“下官剛剛聽說，首輔大人的辭呈被打了回來！”萬采的眼睛閃過壹抹欣喜，老實地回答道。
　　嚴世蕃當即冷哼壹聲道：“打回來了？假仁假義！”
　　“小閣老，您說皇上會不會還念舊情，像以前那樣挽留住嚴閣老？”萬采心裏抱著壹絲的希望，認真向著向來聰慧的嚴世藩求教道。
　　“若是真念及舊情，我嚴東樓就不會在這裏！”嚴世蕃當即潑了壹盆冷水，看著萬采心灰意冷的模樣，便又是自信滿滿地開口道：“不過事情鬧到這壹步，卻不是全然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這些天呆在這個破地方，我倒想到了壹條應對之策！”
　　“小閣老，您真不愧是大明第壹聰明人，不知是何策能令我們反敗為勝呢？”萬采的眼睛當即壹亮，宛如抓到壹條救命草般追問道。
　　嚴世蕃的嘴角微微翹起，伸出手指壹勾。
　　萬采很乖巧地伏耳在嚴世蕃的跟前，聽著嚴世蕃在耳邊竊竊私語，亦是頻頻地點頭。
　　小時雍坊，嚴府。
　　嚴嵩自從被勒令辭官後，便壹直都在家裏呆著，白天則會躺在院子的竹椅上納涼。經過這些天的晾曬，那些要帶的字畫書稿已經曬好裝箱了。
　　他的辭呈被打了回來，讓到他心裏亦是小小地竊喜壹番，甚至生起皇上實質還是有意挽留他的猜測。
　　只是蔡雲程前來，得知嚴世蕃的罪名還是沒有定下來，對於先前的報告竟然朱批“太輕”兩字，深知這壹份辭呈還得繼續上。
　　“太輕，那就是皇上不滿意僅是將嚴世蕃削為民籍，這個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蔡雲程征得嚴閣老的意見後，卻是壹咬牙，便將壹個“流放”送了上去。只是這壹次，並沒有下文，似乎是給皇上暫時扣押了。
　　嚴嵩知道皇上這壹次對他不再有挽留，雖然第三次辭呈又被打了回來，但還是繼續將辭呈遞交上去。終於在第四次辭呈上交的時候，皇上同意了他告老還鄉的請辭。
　　二十年的執政生涯，終於劃上了壹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