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虛驚壹場……而已？

　　“妳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就亂吃？就算本來大廚只是循規蹈矩地做菜，妳知道別人在裏頭加了什麽東西？還不快吐出來……吐不出來的話，用手指按壓舌根，逼自己吐，動作快，別拖拖拉拉的，什麽都比不上命重要，吐不出來就先喝水催吐……”
　　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拽住了朱瑩的胳膊，張壽說著說著，險些已經語無倫次。等到發現朱瑩先是驚愕，隨即發呆，最終臉上露出了越來越明顯的笑容時，他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壹個最重要的問題。
　　如果是能讓皇後上吐下瀉的這種毒藥，那應該是下毒之後就會立刻有反應的，而朱瑩也不知道到底吃了什麽，吃了多少，能到現在為止還神采奕奕，那麽至少說明她應該沒中毒。當然，慢性毒藥之類的可能，他完全不願意去想！
　　而直到發現張壽趕緊松開手，朱瑩這才笑意盈盈地說道：“皇上是關心則亂，這才嚇得什麽似的，我才不怕呢！什麽飲食中有毒，早先皇後那的飲食都已經派人回收了，還餵了貓兒吃過，什麽問題都沒有。偏偏二皇子還在那嚷嚷妳害他，那就我再吃兩口嘗嘗唄！”
　　說到這裏，柳眉倒豎的大小姐就擲地有聲地說：“我現在既然沒事，那就證明飲食無毒！”
　　剛剛差點被朱瑩嚇出壹身冷汗的皇帝此時才終於緩過壹口氣，他看到李媽媽兩人已經攙扶著面色煞白的太夫人進來，連忙擦了壹把汗就大步迎上前去。
　　他伸手扶了要行禮的太夫人，隨即就擠出笑容道：“為了小兒輩這點事，還驚動了姨母您親自來這壹趟，朕真是不知道說什麽是好。瑩瑩她……”
　　太夫人看到朱瑩正活蹦亂跳地圍著還在發呆的張壽嘰嘰喳喳說什麽，而在旁邊幾步遠處，二皇子依舊瞠目結舌，仿佛完全傻了似的，她就嘆了壹口氣說：“這真是多事之秋，好好的怎麽就出了這亂七八糟的事？二皇子不是也敬獻了飲食給乾清宮，這些飲食驗看下來如何？”
　　皇帝瞥了壹眼搖搖欲墜的二皇子，這才耐心地對太夫人解釋。
　　“朕正好沒什麽胃口，只不過隨口嘗了兩樣，沒覺得有什麽不適，剩下的分賞給了乾清宮中眾人，也沒人說有什麽問題。剛剛瑩瑩吃的是坤寧宮中收回來的茶點蟹黃湯包。據說皇後就是吃了這個才不久就上吐下瀉，貓兒吃了卻至少沒什麽反應。”
　　“結果瑩瑩聽到二郎冷嘲熱諷，壹個忍不住就做了蠢事，朕真是要被她嚇死了。”說到這裏，他就立刻厲聲問道：“太醫院的人還沒來嗎？難不成坤寧宮有事，就從上到下全都跑到了坤寧宮去了，壹個人都沒剩下不成？”
　　而直到這壹刻，張壽方才恍然回神。見正失魂落魄的二皇子發現他的目光時，卻立刻兇狠地瞪了過來，那種怨恨有若實質，他不禁暗自呵呵。緊跟著，他責備地瞟了壹眼壹旁壓根沒有任何後怕的大小姐，隨即走向了皇帝。
　　“皇上，如果真的是所有飲食都已經驗看過，確認並沒有毒，那麽，在臣看來，皇後上吐下瀉，最大的可能性就很只有壹個。聽說她之前飲食不調？既然如此，驟然去吃蟹黃湯包這種油膩的東西，有這樣的反應就不足為奇了。”
　　說到這裏，張壽就瞅了瞅正看自己的朱瑩，呵呵壹笑道：“當然，瑩瑩吃了壹個已經徹底涼掉的蟹黃湯包，寒涼之氣進了腸胃，保不準肚子也要難受幾天。所以，接下來她恐怕得清清靜靜養幾天，喝幾天白粥清清腸胃。”
　　朱瑩這才終於意識到了張壽的“險惡”用心，差點沒氣壞：“阿壽，妳這是想餓死我嗎？”
　　“皇後這麽多天了都餓得起，妳有什麽餓不起？”張壽似笑非笑，隨即卻鄭重其事地說，“但是，還有壹件最重要的事，皇上，臣聽太夫人說皇後時常絕食？”
　　對於張壽剛剛對於皇後上吐下瀉這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壹直繃著壹張臉的皇帝終於嘴角微微翹了翹，隨即就點了點頭道：“沒錯，雖然坤寧宮早就是從太後清寧宮小廚房送去的飲食，但皇後還是三天兩頭鬧騰不吃，就算是吃了，不壹會兒也會吐得幹幹凈凈。”
　　所以聽到皇後上吐下瀉嚷嚷被人毒害這種話，皇帝的第壹反應就是，那個女人又開始壹哭二鬧三上吊了……他本來還很好奇，那明明是二皇子這個親生兒子送去的飲食，她還能怎麽著，卻沒想到二皇子竟然能無恥到因為張壽去揚州會館吃過，就聲稱是那個揚州大廚下毒！
　　而聽到皇帝這番解釋，張壽原本的狐疑已經變成了確信。他意味深長地對著壹旁滿臉憤恨的二皇子呵呵壹笑，氣定神閑地說：“如果是皇後平日就常常絕食，甚至常常有吃了之後嘔吐的習慣，那麽恕臣直言，這實在不是壹個好兆頭。”
　　他深深吸了壹口氣，隨即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沈重或者說沈痛：“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說得就是那些本來應該好好輔佐君王的國士，為了博得君王重用，把三頓飯改成壹頓，甚至連這壹頓都不好好吃，就是為了餓得纖腰不盈壹握。”
　　“但是，人都有口舌之欲，有些人又想瘦，卻又嘴饞忍不住，所以在偶爾放縱大吃大喝之後，卻又為了保持體形壹個勁催吐，如此惡性循環，最終……”
　　稍稍頓了壹頓，他就壹字壹句地說：“最終就會釀成壹種很可怕的病——厭食癥。當病入膏肓的時候，面前縱有千萬珍饈美味，妳卻看都不想看壹眼，更無法下口，因為吃了就會習慣嘔吐。所以，楚靈王時方才會宮中多餓死。臣很擔心，皇後再這麽發展下去會重蹈覆轍。”
　　朱瑩撇了撇嘴，心裏極其不以為然，可當看到太夫人沖著自己搖頭，她到底還是硬生生忍住了，暗想那女人不是死了更好？
　　而皇帝看著壹臉坦然的張壽，卻贊賞地點了點頭：“張卿提醒此言，卻可以稱得上以德報怨了，真該讓某些人好好看看妳這心胸氣度，他們應該慚愧得無地自容。”
　　二皇子沒想到皇帝竟然真的會相信張壽這鬼話，壹時間氣得臉都白了，本能地大聲叫道：“父皇……”
　　“妳閉嘴！”皇帝壹個眼刀砸得二皇子面色慘變，隨即就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再派人去坤寧宮中催，這都多久了，禦醫遲遲壹個都不過來，這要是瑩瑩真的吃出個問題來怎麽辦？再有，皇後不是號稱什麽東西都吐了嗎？去送她壹碗野雞湯，看看她還會不會吐！”
　　“如果這也吐了，她自己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垮了，得了厭食癥，那便已經毋庸置疑了！”
　　壹旁的乾清宮管事牌子柳楓從剛剛開始就始終保持沈默，此時聽到張壽三言兩語就把皇後的所謂中毒定性為厭食癥，他暗自驚嘆的同時，卻也不免暗自凜然。只不過，他卻沒打算貿貿然開口，只是迅速掃了二皇子壹眼。
　　果然，就只見二皇子陡然之間露出了極其悲憤的表情，直接撲通壹聲跪倒在地，大聲說道：“父皇，禦醫都尚未診斷，您怎可因為張壽這胡亂臆測就當真……”
　　朱瑩氣得俏眉壹挑，壹個閃身就擋在了張壽前面，擋下了二皇子那怨毒的視線：“阿壽怎麽了？他認得的食材比妳走過的橋還多，怎麽就猜不出妳們母子這點小伎倆？”
　　“哦，妳還想壹口咬定是中毒？他只不過是去人家店裏吃過兩頓，怎麽知道妳會把人從揚州會館綁回家？還是說，妳想說他有妖法，能控制妳去把人家綁回家給妳做菜？對了，妳之前還壹口咬定是妳自己做的飲食敬獻，可出事就推到廚子頭上，堂堂皇子有點擔待沒有！”
　　二皇子被朱瑩罵得七竅生煙，可皇帝剛剛看到朱瑩吃下那疑似有毒的東西，那副神情好像比得知皇後中毒還要震怒，他根本就不敢發作，只能暗自咬緊牙關，把拳頭捏得哢哢作響。但他緊跟著就再也忍不住了。
　　“妳說皇後是中毒……我還說是妳母子演雙簧，猴子戲欺君呢！”
　　“朱瑩，妳不要血口噴人！”
　　二皇子頓時徹底爆了。他本來就是暴脾氣的人，此時手壹撐地爬了起來，竟是徑直朝朱瑩沖了過去。這壹刻，他完全忘記了這是乾清宮，他壹向最敬畏的父皇還在面前，只想著壹個巴掌狠狠甩在那個從來不給他臉面的女人臉上。
　　然而，他面對的卻是壹張笑顏如花，從容不迫的臉，下壹刻，那張臉卻在他面前消失，面前的那張臉恰是變成了張壽的。他那只揚起的手隨之就被人壹把抓住，緊跟著，他只覺得三根手指壹陣斷裂壹般的劇痛，整個人竟是騰雲駕霧飛了起來。
　　當他重重摔在地上的時候，腦袋還在發懵。張壽不是個只會躲在朱瑩背後的文弱書生嗎？他怎麽能打他……他怎麽敢打他！
　　張壽之前聽到太夫人說那個消息時，就很想揍二皇子壹頓，剛剛那壹刻他終於找到這個機會，自然就趁機把朱瑩給撥到了身後。此時給了人壹個兇猛的過肩摔之後，他才仿佛恍然醒悟似的，立時轉身對皇帝深深壹躬。
　　“皇上恕罪，臣壹時沖動了。”
　　剛剛張壽摔人的那壹下，還真是下手不輕……這小子，好像從來都是這樣行事果斷到莽撞？皇帝吃了壹驚的同時，想到之前維護張琛和張武張陸那些學生的時候就這樣這樣，現在維護朱瑩的時候也這樣，便覺得張壽看似溫文爾雅，但骨子裏卻是個異常強硬的人。
　　然而，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剛剛朱瑩固然牙尖嘴利，可那也是二皇子自己口無遮攔，引火燒身。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子，他此時甚至都想罵打得好！
　　而在這時候，太夫人也輕咳壹聲，隨即上前襝衽施禮道：“皇上，都是臣婦壹貫縱容了瑩瑩，以至於她出言不遜。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張壽雖說沖動出手，也是為了維護瑩瑩。”
　　本來不服氣的朱瑩見太夫人突然擡頭看了她壹眼，這才趕緊乖覺地上前低頭認錯——當然，那就是做個樣子，低頭的態度是有了，認錯那卻是想都別想！
　　就在這時候，外頭終於傳來了壹個誠惶誠恐的聲音：“回稟皇上，臣太醫院院使陳……”
　　“別杵在門外，進來說話！”皇帝立刻不再去看地上似乎爬都爬不起來的二皇子，沈聲吩咐了壹句，等陳院使壹進來，他就單刀直入地問道，“皇後到底是怎麽回事？朕不想聽那些復雜的醫理，妳就直接給朕壹句準話。”
　　陳院使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壹套雲裏霧裏的說辭，最後含糊過去就算完，可此時皇帝卻如此逼問，他登時就有些猶豫了。等看見二皇子竟是躺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呻吟，仿佛爬不起來，他不確定那是被皇帝打的，還是怎麽回事，慌忙吐露了實情。
　　“皇後娘娘雖說壹口咬定奸人用二皇子名義毒害他。然而她多日少進水米，身體虛弱，吃的是性寒涼的蟹黃湯包，所以食道和腸胃壹時受不得刺激，於是上吐下瀉，如果要調養，只需細細熬了白粥，喝幾天漸漸調養了胃氣，然後再輔以其他清淡卻又滋補的食材補氣……”
　　陳院使還是嘮嘮叨叨說了壹大堆，但中心意思卻很明白，包括地上的二皇子和侍立如同木頭人的柳楓在內，每壹個人都聽懂了。不就是說皇後那就是餓出來的毛病，吃了油大再加上寒涼的東西，於是就直接上吐下瀉了嗎？什麽中毒，根本就是虛驚壹場！
　　“原來如此。”皇帝哂然壹笑，這才淡淡地說，“那位揚州會館的大廚無端受了這樣壹場無妄之災，卻也是委屈。他這些茶點做得色香俱全，又是張壽這個吃貨曾經點頭稱贊過的，便直接留在禦膳房供職吧。若是有人敢說三道四，宮人發落浣衣局，內侍去皇陵守陵。”
　　說完這話，他就沈聲說道：“之前太後已經收了皇後璽綬，卻不想皇後不知閉門思過，舉止無中宮之體，傳內閣吳卿進宮，起草旨意，朕要廢後！”
　　此話壹出，滿室皆靜。然而，除了嚇懵了的二皇子，其余人的想法全都壹模壹樣。
　　話說皇帝忍了太久太久，這壹天可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