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八章 我行我素

　　壹貫不喜歡赴什麽飲宴聚會的朱瑩，壹連兩三天，竟然破天荒拿著那些只是禮貌性送到趙國公府的帖子，前往各家赴約，而且下午就去朱家的各家鋪子盤點查賬，這反常的現象在京城的貴婦名媛圈子裏傳開，自然震動不小。
　　聯想到壹貫避居寺中的趙國夫人竟然也回了家，免不了就有人猜測是不是趙國公戰事失利，朱家才會聯絡人脈，清點賬目。更有那些往日就對這位大小姐羨慕嫉妒恨的夫人小姐們，背地裏說些不好聽的話。
　　然而，朱瑩聽不見的那些閑話也就罷了，素來清高的兵部侍郎千金趙二小姐壹個忍不住，竟是在壹個茶會上當面拿話刺了朱瑩兩句。這下卻不得了，朱瑩直接把陸三郎罵她哥哥趙英的那句原話“自己蠢就不要找借口”拿出來反唇相譏，直接把人氣得掩面而走。
　　有了趙二小姐這麽壹個教訓，那些本來還有些想法的夫人小姐們頓時偃旗息鼓。這位大小姐入宮如同回家，在皇帝和太後面前幾乎比公主還隨意，就算如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抽風到四處赴約，壹般人直接離人遠遠的就行了，損人不成反被譏諷卻不合算！
　　所以，這壹天皇帝的妹妹清寧長公主壽辰，朱瑩照舊出席的時候，縱使那些最瞧不慣她那傲慢任性的夫人小姐們，也不過頂多是躲得遠遠的悄悄說閑話，當面卻壹個個都滿臉堆笑，壹丁點異樣的情緒都不敢流露在外。
　　而素來算是看著朱瑩長大的清寧長公主，則是在人來到面前要行禮時，就笑著說了聲免禮，硬是把她叫到身邊坐。
　　朱瑩熟不拘禮地上前挨著這位表姑姑坐下，答說祖母身上乏力，懶得動彈，母親伺候著她不好出門，清寧長公主就嗔怪地橫了她壹眼：“就會找借口，妳娘總算是回來了，妳卻也不帶她出門逛逛。她在那清靜地方呆了那麽多年，也該靜極思動了！”
　　朱瑩直接搶過了壹旁婢女手中的小刀，熟練地給清寧長公主削起了水晶梨，嘴裏卻說道：“娘說多年沒伺候過祖母，如今要盡盡孝，所以三姑姑這兒，就只有我來孝順壹下了。”
　　清寧長公主頓時被朱瑩給氣樂了：“喲，瑩瑩妳到底是快要嫁人了，從前可沒這麽乖覺！”
　　“三姑姑，不是我從前不孝順，您又不是天天過生日！”朱瑩說著便把削好的壹片梨塞進了清寧長公主口中，隨即四下裏壹看，笑瞇瞇地問道，“咦，永平公主呢？”
　　雖然水晶梨又水潤又清甜，但清寧長公主還是覺得，朱瑩這嘴才是真甜。她忍不住伸手在朱瑩那吹彈得破的臉頰上掐了壹下，滿臉的寵溺：“妳不是和永平壹貫是見著就互相冷嘲熱諷嗎？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居然惦記她了？”
　　“沒人和我吵架，怪想她的！”朱瑩瞅了壹眼四周圍那些正盡力表現出優雅大氣的夫人小姐們，這才輕笑道，“前兩天還有人自詡才女呢，在我面前諷刺我沒才學，結果我反問了壹句能寫八股文嗎，她就立刻變成啞巴了。這要是換成永平公主，隨口十篇八篇就有了。”
　　這話既諷刺了某些不開眼的千金，卻又譏諷永平公主的月華樓文會，壹時間自然無人敢接話茬。
　　而清寧長公主卻壹向很喜歡朱瑩這鮮活的脾氣，甚至更勝過老是端著架子的永平公主，當下卻也不惱：“誰像妳，在家裏妳祖母和爹娘縱著，又有個能包容妳的未婚夫，總得學著點傍身的才藝。妳呀，等回頭挑個好日子，也把張壽帶來我瞧瞧。”
　　朱瑩卻壹點都不像別家姑娘似的聽著這話便羞澀難言，而是大大方方地說：“那得等他休沐。他如今在國子監管著半山堂和九章堂，上午下午全都要講課，別提多忙了，我都見不著，皇上真是知道他能者多勞，給他壓了那麽多擔子！”
　　聞聽此言，夫人小姐們心裏不痛快的占了絕大多數。雖說各家也有兒郎官職地位遠遠勝過張壽，奈何張壽如今這官職簡直是清貴到了極點——多少勛貴官宦人家的子弟還在半山堂人家手底下蹲著呢！至於九章堂，大多數人都沒怎麽放在眼裏。
　　清寧長公主聽著朱瑩這名為抱怨，實為炫耀的話，不禁啞然失笑。她今年剛剛三十，父皇駕崩的時候，她還是四歲的孩子，而太後雖說是她的嫡親生母，卻因為垂簾聽政，更有皇帝這個最重要的兒子要照顧，不怎麽管她，所以她的性子從小就養得有點野。
　　等她到了成婚的年紀，卻沒有被動地等候別人選婿，而是去軟磨硬泡了皇帝，最後讓這位天下至尊的兄長出面，自己躲在後頭相看，看容貌看人品看性格，好不容易選中了壹位合心合意的駙馬。就為這事，太後氣她太沒規矩，足足三年都沒怎麽和她說話。
　　原因麽，自然很簡單，她的駙馬既不是勛貴子弟，也不是書香世家，而是壹個普普通通的舉人——她那駙馬後來連進士都不去考了，整個人都泡在金石學裏，她也很喜歡陪著他研究那些石刻碑銘。而在別人嘲笑她那駙馬不求上進的時候，她也壹樣會傲然反諷。
　　有這麽壹個書呆子駙馬，她對朱瑩的未婚夫，那個據說算學天賦壹流的張壽，自然而然非常好奇。更好奇的是，壹貫對封官許願非常節制的皇兄，怎麽會這麽輕易就給了張壽壹個國子博士的清貴官職。
　　因此，見朱瑩得意，清寧長公主冷不丁拈了壹個葡萄塞在人嘴裏：“空口說白話不算，下次把人帶來見我再說！”堵住了朱瑩的話，她這才吩咐道，“傳話下去，開宴，開戲！”
　　朱瑩又是告饒又是撒嬌，最終終於從清寧長公主那主席上下來，卻是坐了右手第壹席，至於左邊頭三席，第壹席空著，後兩席則是她同樣還算熟悉的兩位公主。很顯然，姍姍來遲的正是永平公主。想到那壹日自己激將法之後，永平公主就沒出過宮，她不禁暗自納罕。
　　直到酒過三巡，這位帝女方才抵達，滿面歉意地賠禮過後，又主動自罰了三杯。清寧長公主並不是計較的性子，不為己甚地示意人落座，可朱瑩卻把玩著小酒盞離座而起，毫不客氣地指使人搬了張椅子，就這麽大剌剌地在永平公主旁邊坐下了。
　　見此情景，戲臺上的大戲照舊在咿咿呀呀地唱著，但被邀請來的夫人小姐們卻大多閉上了嘴，眼睛瞟著永平公主那壹桌不算，耳朵也都紛紛豎了起來。
　　然而這時候，清寧長公主卻壹拍桌子道：“今天來了這麽多人，光是看下頭那些戲有什麽趣味？瑩瑩之外，妳們其他姑娘們都給我想壹首應景的詩。我可說好了，不要吹捧。好不好的不要緊，我要的是各位壹份心意！來人，戲先停了，給我擊鼓計時！”
　　朱瑩瞥見壹大堆夫人小姐們頓時傻眼，壹時再也沒心思註意自己這壹頭，她頓時雙手合十對正中央的清寧長公主感謝地拜了拜，謝她幫自己分散了眾多夫人小姐們的註意力，看到永平公主身後忠心耿耿的婢女也被清寧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調開，她這才對永平公主笑了笑。
　　永平公主簡直對朱瑩這囂張的做派恨得牙癢癢的：“妳又想幹什麽？”
　　“妳說呢？”朱瑩輕輕晃動手腕，酒杯裏那琥珀色的酒液顯得異常漂亮，“妳要是不想在這兒和我說話，也許我這手壹抖，把妳這條漂亮的新裙子給潑臟了，我們就得上三姑姑後頭屋子裏說私房話了！”
　　永平公主到底養氣功夫好，須臾就調整了心態，當下硬邦邦地說：“我知道妳要問什麽。妳之前說的那個刺客，幾天前被妳那如意郎君的身邊人給死揍了壹頓，幾乎半死不活。我用盡辦法從他嘴裏撬了出來，是皇後指使他，說是嚇嚇妳們。結果我剛問過他，人隔天就死了。”
　　說到這裏，她壹時冷眼看朱瑩，眸子裏滿是怒火：“妳知不知道，如此壹來，這盆臟水就算是潑實了！我不是滅口，也是滅口！”
　　盡管兩人的對話火光四射，但因為談話聲音很低，又有鼓聲掩飾，因此也就兩人自己能聽見。此時此刻，朱瑩壓根不理會永平公主的怒火，笑吟吟地說：“只要我和阿壽覺得妳不是滅口，只要皇上和太後覺得妳不是滅口，那就夠了。別人算什麽東西？”
　　這個別人，卻是把皇後和大皇子二皇子壹塊掃了進去。永平公主心中驚駭，可再細細壹想，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裕妃之女本來就不怎麽討皇後喜歡，還用得著管她？
　　她沈默了片刻，最終低聲問道：“妳打算如何？”
　　“別人要嚇嚇我和阿壽，那我當然也要嚇嚇他們！”朱瑩冷笑壹聲，卻是猶如親近好友似的壹把拽住了永平公主的手腕，手中那酒杯卻是湊了過去，“怎麽樣，有沒有興趣演壹出被我潑臟了裙子氣走的好戲？妳這才女在這兒，誰都不能展才，妳走了誰都高興！”
　　明知道朱瑩是避免外人覺得自己二人合流，可永平公主還是又羞又惱，當即怒道：“少說廢話，快說妳到底想幹什麽？”
　　等到聽清楚朱瑩在她耳邊低低說出的幾句話，永平公主正驚駭時，就只見朱瑩壹杯酒直接倒在了她那條裙子上。緊跟著，就只見面前這位美艷的趙國公府大小姐對她擠了擠眼睛。
　　“哎呀，實在對不住，我這手不小心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