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混亂交織的洪流

　　風從原野之間吹來，嘩啦啦的沿著大地刮過，白雲如絮卷動，陽光從雲間綻放下來，官渡北面道路，馬蹄疾馳飛奔，車轅在崎嶇路面上起伏，外圍四名女子中，壹名淺紅衣裙的窈窕人影戴著鬥笠，看了看天色，揮手讓馬車停下，原地休息。隨後另外三名女子圍攏過來，坐在地上、車攆上就著涼水吃進幹糧，不忘給車廂裏的人遞壹些進去。
　　車簾裏壹只手伸出接過，客氣的道了壹聲後又縮回去，車上的任紅昌看了壹眼便不再理會。休息吃飯當中，車簾裏傳來細雨交談的聲。
　　簾子撫動，人影坐回來，將手中發硬的餅子掰成兩半。
　　“……公孫都督讓妳假扮成我妻子，是為了殺我父親的吧？可是妳也該知道，壹旦我入了軍營，妳基本沒有可能得逞，又何必為完不成的事喪命？！”袁熙在近兩月的接觸裏，壹開始有些懼怕和抵觸，但時日壹長，終究還是會和對方說上兩句。
　　他側面，近在咫尺的距離，壹名相貌、身材稱得上百裏挑壹的少女，臉色冷漠，只是素白嬌弱的手，還是接過袁熙遞來的幹糧，微微張開嘴咬了壹口，捋過垂在額前的壹縷青絲，笑了笑：“二公子不要懷疑都督的主意，妾身並不是要刺殺袁冀州的。”
　　“那妳有何目的？”
　　幹糧上細碎的粉末灑在腿上，少女輕輕將渣滓拂開，語氣亦如平常地說道：“反正不會與妳袁家有關系，當然……二公子想要殺妾身，也只需要壹句話的事，可惜，真的甄宓尚在上谷郡，妳……”
　　有些發幹的雙唇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輕嚅動：“……若真的這般做了，好好壹個美人兒就香消玉殞了。”
　　“妳們敢！”對面，袁熙死死捏住對方手腕，聲音低沈的從牙縫擠出來。
　　“妾身連死都不怕，會怕二公子言語上的威脅？”那少女轉過臉來吐氣如蘭，原本清冷的雙眸變得多情嫵媚，“而且妾身如今可是二公子的妻子，妳想怎樣都是可以的……”
　　“不知羞恥為何物！”
　　袁熙松開她，咬緊牙關終究拿對方無可奈何，憤然起身鉆出車廂，到外面走壹走，正在休息的四道身影，任紅昌偏了偏頭，其中兩名女子點頭挎刀跟上，尾隨在後監視袁熙的壹舉壹動，防止逃跑。
　　車攆上，任紅昌喝了壹口水，看向車廂壹陣，隨後取下鬥笠鉆了進去。將七星刀放到旁邊，在少女對面坐下來，目光望過去：“我很好奇，從頭到尾妳都沒有驚慌過……看來甄家出來的人倒是比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要鎮靜許多。”
　　“姐姐也是不尋常人吶。”
　　燦爛的陽光正從簾子縫隙照進來，落在少女側臉上，那側臉帶著熙和的微笑，讓人打心眼裏升不起敵意來。任紅昌經歷之事自然非比尋常，此時皺了皺細眉，“甄家小姐看來，不喜我這種人，那就不打擾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站在車攆上正好陽光照在臉上，重新戴上鬥笠後，回頭望了壹眼車廂，憑女人的直覺，總覺的裏面那位少女身上有問題……陽光裏，馬車再次起程，任紅昌望著官渡的方向，嘴角突然勾勒壹絲冷笑，“只要不妨礙我的事就好，否則，便先殺了。”
　　她幾乎已經猜出了大半可能。
　　不久，有奔馬從前方過來，不止壹騎，那是壹支三四人組成的斥候，風塵仆仆的飛馳過周圍，見到這邊行駛的馬車，然後拔刀朝這邊撲了上來。
　　……
　　太陽升上高空，示警的狼煙升上了官渡土城上方。
　　天光蔓延過城頭，廝殺吶喊的聲音覆蓋了壹切，人海洶湧的朝城墻飛奔，壹架架雲梯自數人手中推了上去，弓手壓上前在附近挽弓，壹片片黑影朝城頭飛上去，壓制上方盾牌、墻垛後方的敵人，給攻城的士兵爭取更多的時間。
　　土城中，曹操披著破爛的披風，站在城中高處觀察著整段城墻的戰局，不時發下命令，做出及時的調整，幾乎將手中能用的力量做到最大化，“左面城墻分出壹點人來，朝中間靠攏，傳令盾手護住弓手，無論如何都不能撤下去！”
　　堅定的話語在上方回蕩，傳令兵飛快持著命令往城墻那邊跑，揮舞令旗將信息層層傳達過去，相應的，城墻上接受到旗號的士卒急忙告知指揮的將軍，隨後做出調動舉措。而有些士兵得到消息在城頭飛奔，下壹秒，被不知哪兒飛來的流矢釘死在地上。
　　“為什麽這裏沒有命令過來，傳令兵呢？！讓他們詢問調防命令什麽時候過來，其他人趕緊回到位置上，把袁兵推下去——”
　　“沒了！傳令的士兵剛剛被人射死！”有身影渾身是血的在人潮中大喊。
　　城墻下方，袁兵捏著刀柄攀爬上來，探出半個身子的同時，墻垛後方，夏侯淵直接壹刀削去對方半個腦袋，下壹秒，翻出長弓，搭箭照著雲梯上還在攀爬而上的人影就是壹箭下去。
　　半邊腦袋的屍體從上面摔下來時，攀爬雲梯上的壹名袁兵看也不看從旁掉下去的屍體，吼叫著爬動幾步，之後，伸出的手臂無力的垂下，脖子上還插著半截羽箭，劇痛和模糊的視野之間，城墻變得越來越小，轟的壹下，重重的砸在地上，尚殘留的壹絲意識，雙雙腳步從他模糊的視線裏踩過去，更多嘶吼、拼命的身影攀爬上去，然後又慘叫的落下。
　　夏侯淵朝下方吐了壹口血沫，放弓取刀時，箭矢的聲響呼嘯而來，揮刀猛的斬斷，然而還有另壹支箭矢緊跟而至，只聽甲胄傳出呯的聲音，手臂上箭羽還帶著余力微微的顫抖，下壹秒，幾名刀盾兵、親衛迅速上前將缺口抵住，有人上來拔箭止血……
　　清晨陡然發起的戰事，在壹刻都未曾停息下來過，二十軍隊分出五萬呈前中後席卷孤伶伶的土城，猶如瘋狂的蟻群蜂湧攀爬上並不算高的墻面，吶喊、廝殺的聲音成為了這片天地唯壹的聲音。
　　而城墻上，滾木、檑石也在不斷投下，掩護在盾後的弓手不停朝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射擊，挽弦的手指已經鮮血淋漓，而他們前方的原野上，蟻群般蔓延來的軍隊，仿佛從未減少過，仍然朝這裏延綿而來。
　　距離這邊交戰範圍三十裏，屬於袁紹軍營的後寨，再過去壹點的原野、樹林間，馬蹄聲踏響大地，飛馳的戰馬背上，袁軍斥候挽弓射箭，對面也有箭矢飛來，旁邊壹名同伴陡然中箭墜馬，他連忙勒過韁繩轉身就跑。
　　後方林子裏，幾名獵殺者騎馬沖出遮掩的範圍，吹了聲口哨，四騎頓時分散迂回包抄過去，名叫李黑子中年男人，在晃動的馬背上直接挽弓將前方逃跑的人影射落下馬，不久，有人沖過去，將對方首級割下系在馬頸。
　　以這裏為中心向四周數裏範圍輻射展開，獵殺的盛宴正在蔓延，樹林中、原野上針對袁軍斥候、暗哨的壹道道身影無聲的奔襲、獵殺，距離袁紹後寨的距離越來越小。
　　天空偶爾升上響箭。
　　已近十裏，數千騎兵，萬余步卒在林野、山麓間靜靜的等待，公孫止撿過壹塊石頭，沿著刀鋒嘩嘩的壹聲接著壹聲，打磨刀鋒，“那邊攻城正急，眼下是最好的機會，那就讓袁紹打曹操，我打他就是，傳令下去，再準備半個時辰，攻破袁軍後寨，重點是點燃帳篷和糧草，制造火勢。”
　　呯的壹聲。
　　石塊被丟在了地上，“讓我們給袁紹來點驚喜！”
　　不久之後，天光偏斜，下午很快將至了，陽光越發強烈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