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烽火已至

　　東方壹縷金光綻放出雲層，庭院中壹顆老樹又重新煥發出新芽，微風拂過這裏，壹片片的嫩綠在陽光裏隨風輕搖，壹只知了破土而出，帶著沈重的殼爬上樹軀，空氣裏壹道黑影劃過軌跡，從敞開的窗欞中飛了出來。
　　呯——
　　瓷片在樹軀上砸的粉碎濺開，辛苦爬上去的蟬蟲被滾燙的水漬，燙的落下地面，扭動四處亂爬時，稍顯嘈雜的人聲自那間窗欞傳出，壹道瘦弱嬌小的身影伸開雙臂攔在門口，又有幾名丫鬟侍女過去勸阻。
　　“甄小姐，都督吩咐過，您不能離開這座院子半步……”
　　庭院四周都有侍衛把守，他們顯然聽到了瓷碗摔碎的聲響，但只得了守衛命令的侍衛根本不在乎鬧成什麽樣，此時，那邊的房門緊閉，甄宓聲音緊跟而至的響起。
　　“妳們讓開啊，讓我出去……求求妳們讓開好不好！”房間裏，甄宓上去撕扯對方，隨後被眾女推回去，搖搖晃晃的後退幾步，她目光望著低頭垂首的侍女，“……既然不讓我出去，那我想見義父，妳們過去通傳壹聲。”
　　門前，壹名侍女搖搖頭。
　　“甄小姐，可能不行的，剛剛外面傳來都督即將出征的消息，三軍齊動，事務肯定很繁忙，這時候妳讓女婢們去，恐怕連話都傳不過去，妳行行好，就不要為難婢子們了。”
　　身著紫色花瓣紋衣裙的女子目光有些驚愕的看著說話的侍女，微微張開嘴，不知想要說什麽，隨後搖搖了頭，片刻後，終於緩過壹句話來：“妳們騙我的，對嗎？”
　　“奴婢不敢撒謊，城內城外已經忙碌起來，偶爾還能聽到外面街巷傳來的馬蹄聲……”那侍女正說這句話的時候，外面隱約傳來了什麽聲音，她下意識的擡頭望去外面的方向，周圍幾名侍女也都擡起了目光，甄宓身子顫抖，轉過身看向敞開的窗戶……
　　咚！
　　咚咚！咚咚咚——
　　密集而震懾人心的鼓聲從沮陽四門轟然響起，鼓面震蕩的節奏壹聲又壹聲，清晰的傳來這裏，讓人全身血液忍不住顫抖沸騰起來，然而，屋中的女子神色呆滯的望著外面，雙唇喃喃道：“……真的要對冀州開戰了。”
　　嬌柔的手垂下來的壹瞬。
　　“為什麽啊！！”甄宓陡然怒吼出來，垂下的手壹下將案桌上的筆墨、竹簡掃飛出去，立在上面的燈柱嘭的滾落地上，“……那是甄宓的家……妳們男人爭天下，我們婦人怎麽辦……我甄家怎麽辦？！”
　　裙擺拖地，連著身影壹起伏下來，甄宓跪伏地上，眼淚吧嗒吧嗒滑過臉頰，滴落到案幾上面，風跑了進來，裏面幾名侍女靜靜的站在那兒看著女子哭泣，低垂的臉上，也有水漬模糊了視野。
　　戰爭的鼓聲從不會為壹個或那麽幾個人而停止下來，遠去四面城門樓上，架起的大鼓上，鼓槌壹下又壹下的在揮舞的雙臂中敲擊，傳遍城墻，傳去城內大街小巷時，原野上蒼涼的牛角號吹響與它遙相呼應。
　　城中壹座小院，陽光在庭院鋪開照進房間，映在壹道身披甲胄的威猛身形上，轉過身時，獸面吞頭的輪廓在金色光線裏依舊顯得猙獰森嚴，他目光直視外面，屋檐下兩個孩子，壹大壹小在另壹頭望過來。
　　妻子在他身後，雙手輕輕壹緊，低聲道：“好了。”
　　男人點點頭，抱過妻子。他叫呂布，封爵溫侯，有人中呂布、虓虎、飛將這樣的稱號，也有壹些不好聽的，但那些已經不重要了，六年前徘徊中原，徐州壹戰，他的壹眾兄弟都不在身邊了，唯壹剩下的只有家人，和壹個高順。許許多多的事情夾雜在回憶裏，經過六年的醞釀、思考，也終於明白自己想要走的路，壹桿方天畫戟為什麽而揮舞。
　　人有了目標，就會不壹樣了。
　　呂布松開妻子，走去庭院將壹對兒女攬過來抱了壹下，扶了扶呂震的頭，“爹去打仗，打壞人了，妳和姐姐好好照顧娘親，知道嗎？”
　　“嗯！震兒會像爹爹壹樣勇敢。”呂震那張稚嫩的小臉緊抿雙唇，堅定的點了點頭，目送著臉帶著笑容的身影離去，他身邊的少女忽然連忙邁開小步飛快的跑去院門口。
　　那邊，赤兔嘶鳴，紅色的披風展開，映進明亮的眸子裏，呂玲綺朝馬背上的身影大喊：“父親，小心別受傷！”
　　“哈哈哈哈——”
　　赤兔刨了壹下地面，呂布提著畫戟，大笑回過頭，望著女兒：“壹群痩犬，焉能在猛虎面前狂吠，就算千軍萬馬，為父也如履平地。”
　　說完，壹勒韁繩，口中喝了聲：“駕！”縱馬而去，明媚的清晨，城池裏無數的人湧上街道，也有許許多多不同的身影猶如小溪匯集成江河從城門而出，壹襲如紅霞的騎士穿行過壹道道街口，沖出東門。
　　那裏，往日的兄弟已經在等著他了。
　　風拂過大地，壹千五百名陷陣營士卒靜靜的站在那裏，旗幟在風裏獵獵作響，另壹邊，重新歸隊的兩千並州鐵騎，豎著長槍，下壹秒，槍柄轟然砸在地面，激起泥土，前方身披鐵甲，紅披風的高順，狠狠吸了壹口氣，然後吐出，聲音拔高。
　　“拜見溫侯——”
　　身後，三千多道身影揮舞兵器，看著對面駐馬橫戟的呂布，眼神堅定充滿熾熱，聲音壹個接著壹個，形成壹片片嘶吼吶喊：“拜見溫侯！！！”
　　某壹刻，風灌進眼裏，有些幹澀的揉了揉。呂布促馬上前，掃過壹張張或許熟悉，或許陌生的臉孔，沖他們點了點頭。
　　“……過去許多年來，我帶著妳們東奔西跑，以為能帶著眾人走上不壹樣的路，可惜，人終究越走越少了，我從未向妳們說過壹聲抱歉，將來也不會說，因為往後道路更加難走，跟的上就跟，跟不上，就老老實實回家種地去，而剩下的隨我建功立業，壹統山河。”
　　說著這話時，牛角號正傳遍原野、天空，呂布壹身金鎖獸面吞頭鎧，披西蜀錦紅披風，目光之中蘊著金戈鐵馬的殺戮，畫戟緩緩擡起，聲音雄渾：“烽火已至，我們殺向冀州——”
　　“殺！”無數的聲音兇戾沖上天空。
　　嗚……嗚嗚……
　　牛角還持續的吹響，巨大的校場，無數旌旗獵獵作響。
　　大風拂過這邊，架起的火盆，火焰搖曳，熱浪滾滾撲面而來。重重的馬蹄聲匯集成海潮狂卷般從營外震響，號角、戰鼓聲壹直沒有停歇，幾支黑色的洪流從三面轅門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過來。
　　飛奔在前的快馬舉起令旗：“——止步！！”
　　接近高臺，無數緩下速度的鐵蹄最後的壹聲齊齊停下，卷動的灰塵彌漫了整個校場，升騰上天空，數支兵馬為首的騎士在肅殺氣氛中下馬，大步走動震抖甲葉，到了高臺下方，壹掀披風，單膝跪下，拱手：“華雄拜見都督！”
　　壹身銀甲白袍的將領也拱起手：“趙雲拜見都督。”
　　臉上有刀疤的將領拱手：“牽招拜見都督！”
　　“高升拜見都督！”
　　“潘鳳拜見都督！”
　　……
　　七八道聲音傳去前方高臺之上，兩只支起來火盆中間，斑斕虎皮大椅上，黑色甲胄狼絨領，壹雙覆有甲葉的馬靴大馬金刀的分開兩側，聽到眾將聲音時，公孫止緩緩起身，走向前方，視線冰冷的掃過校場。
　　“廝殺的時辰到了，這壹次，不再去捕殺弱小的胡人，而是隨我圍獵南面那頭蘇醒的巨熊，歷經數年，我相信妳們的爪牙已經可以撕裂任何壹頭獵物了，哪怕他再兇悍強壯，然後……就用他們的血澆灌腳下的土地。”
　　冷峻的面容淡然的說出這番話，眼中閃出兇戾，伸手將遞來的鐵盔往頭上戴去，緩緩拔刀出鞘，冷芒在晨光裏延伸。
　　下壹秒，刀鋒嗡鳴在空氣裏，雄壯挺拔的身軀站在那裏，發出咆哮：“眾將士聽令，讓袁紹和他的人好好看看，我們的刀口不止能殺胡人，也能將其他敵意者踩在鐵蹄之下，再無完骨！”
　　刀鋒落下。
　　“南下——”
　　殺氣蔓延。
　　公孫止握著刀柄站立高臺之上，望著成千上萬嘶吼狂熱的騎兵，面容肅穆，不怒而威，“春來我不開口，壹群蟲子哪敢作聲，現在我開口了，看妳能不能接住了。”
　　他想道。
　　四月十七，沈寂數年後的狼騎第壹刀斬斷了遼東，如今開春過後，鐵蹄燃燒，再次殺向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