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虛空落泉千仞直

　　鹿鳴觀也有早課，十二個弟子坐在壹起學習道經，與宗教無關，都是些理論知識。
　　每人的進度不同，荀玉因材施教，對顧玙和陸小蓮頗為關照。尤其陸小蓮，鄉下丫頭，自幼貧苦，連字都不認得，有著濃重的自卑心理。
　　荀玉手把手的教，溫言開解，很快就贏得了小丫頭的無限孺慕。顧玙也系統了解了修行體系，特別是境界劃分。
　　這裏沒有後天中期二階半步顛峰大圓滿的說法，拿采氣期舉例，只要銘刻五十道符文，就意味著妳的神魂強度達到標準，可以學習更高級的存想法，試著晉升凝神期。
　　而凝神、出竅、神遊、天人壹系列升級大抵相似，先積累，積累夠了就靠悟，悟到那絲天地神意，自然就能晉升。
　　而到了凝神期後，就可以擔任道官，不過要看有沒有空缺。
　　吳老子、郭可敬、荀玉都是凝神期，但吳老子資歷深，還掌握了壹個小神通，所以為觀主。
　　這神通叫天眼觀，能摸清低境界修士的壹切隱秘，屬於輔助類。神通與法又不同，法源於自然，合乎天地，神通更像是壹個專屬技能，有明確的方向去積累。
　　比如吳老子，就是無意中得了幾滴靈明石乳，使得觀察、感知力大增，之後便有意識的往這方面修習，終於領會了小神通。
　　這日清晨，鹿鳴觀。
　　眾人上完了早課，荀玉特意將顧玙留下，道：“妳來此已三日，恭謹守律勤勉有加，我心甚慰。依照觀規，教習要賜下相應法訣，以助修行。妳在陳府修的是什麽功法？”
　　“《春陰帶雨訣》。”顧玙道。
　　“嗯，乏善可陳。”
　　荀玉想了想，道：“觀中存想法，壹為中品《火神訣》，壹為下品《飛瀑訣》。小蓮並無根基，資質頗佳，學火神決正合適。飛瀑雖為下品，但北面五裏處有鹿鳴余脈，內有瀑布寒潭，高約二十丈，是修習的好地方，能大大增益效果。妳的春陰帶雨限制太多，又同為水行，不如就修飛瀑如何？”
　　“全憑教習做主。”
　　“那好。”
　　荀玉袖子壹揮，憑空出現壹張銀色符箓，又道：“道觀收徒，並非憑白施舍。每季都要完成課業任務，每年春考，也是先看妳這些成績。妳若無事，便去威儀那裏領些任務，他雖惡妳，但妳已是正式弟子，不必擔憂。”
　　“謝教習指點。”
　　顧玙行了禮，轉身要出門，忽地又頓住，道：“弟子有壹事不明。”
　　“何事？”
　　“教習與我素昧平生，為何再三袒護？”
　　“……”
　　荀玉壹怔，沒想到他如此直接，不由笑道：“妳這孩子還真是不同常人，也罷，早晚都要與妳說的。”
　　她揮手布下禁制，問：“妳可知威儀為何百般刁難妳？”
　　“莫非徐家獻了什麽好處？”
　　“此其壹，還有其二，還記得在鹿鳴山遇險壹事麽？”
　　“當然記得。”
　　“救妳的道人是治所高士，名白靈玉，他救下妳後便來觀中，狠狠訓斥了壹番郭可敬。威儀監察地方，斬妖除魔是本份，這算他失職。”
　　“哦，難怪他看我百般不順。”
　　顧玙恍然，瞧了眼對方，忽笑道：“不知教習與那位高士又是什麽關系？”
　　“呵，妳果真聰慧過人。我初入道門的時候，白靈玉曾是我的教習。而郭可敬的壹位族中長輩，在治所任職。”
　　嘖！這下全明白了，壹句話，有組織的地方就有派系，有派系的地方就有博弈。
　　荀玉將關系挑明，就是說：我們看妳有潛力，想拉妳入夥，以後好處多多。
　　顧玙對白靈玉屁的都不知道，自然不能太狗腿，只道：“教習愛護之情，弟子沒齒難忘，若沒事弟子先去領任務了。”
　　“嗯，去吧。”
　　荀玉也不急，微微點頭，當然她還有壹層意思沒說，就是文試那道題的答案。
　　因利益走到壹起的，隨時都會散夥；因理念走到壹起的，才能幹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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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玙出來，便拐到郭可敬的辦公室。嗯沒錯，是辦公室。
　　這貨見了他，臉色刷的壹沈，但就像荀玉所言，誰也不會妄動壹位正式弟子，體制也有體制的好處。
　　來來來，喝完這杯，還有壹杯……
　　“何事？”
　　“弟子來領任務。”
　　郭可敬都懶得擡眼，在桌子上壹敲，齊整整碼出好多玉牌。顧玙粗略掃去，不禁感嘆，這裏的道士真是勞碌命。
　　內部的有靈田照料，打理獸園，宮觀日常灑掃，采集資源等等。外部的則從冬季土地護養，到河道疏通，到定期義診施藥，再到斬妖除魔等等，簡直跟大保姆壹樣。
　　這世界的官府和百姓太幸運了！
　　平常課業算壹部分點數，任務又算壹部分點數，這東西很像營業額，按季統算，修夠了便可優哉遊哉。不夠者，下季度就要努力，如果到春考時還沒達標，那鐵定不合格。
　　而這些點數可以兌換符術丹器，存想法是免費教的，除此之外每月還有薪水發放。
　　顧玙是白板身份，每月十個赤錢，嗯，就是兩條靈種魚的價值……
　　“稟威儀，弟子選這個任務。”
　　他挑了半天，選擇了照料靈田五日，地點距飛瀑不遠。
　　“剛入門者，每季要修足三百點，區區二十點就浪費五日，果然懶惰遊散！”
　　郭可敬也就痛快痛快嘴，神念壹動，壹枚玉牌嗖地飛起。
　　“謝威儀！”
　　顧玙拿著玉牌出門，帶了些幹糧，直奔北面的靈田。
　　貞陽政、道兩界，地方權力都很大，宮觀甚至可自行貿易，當然要上繳部分利潤。就像鹿鳴觀，儼然壹個自給自足的小學院。
　　他行了二三裏，便到了壹大片靈田，農作物每株有指頭粗細，壹人來高，會結出壹種紅色稻米。
　　田邊有數間房屋，已有人先到，卻是三師姐，叫龍雲鳳。
　　“咦，小十壹，妳也選了這個任務？”
　　她性情豪爽，不拘小節，張口就叫得很親近。
　　“見過三師姐！”
　　顧玙壹板壹眼的行禮，道：“初來乍到，有不懂事的地方，還請師姐提點。”
　　“沒什麽提點，照看靈田是力氣活，我也就差這二十點，懶的跑遠路。對了，妳學雲雨術了麽？”
　　“呃……”
　　顧玙看她真摯的眼神，突然想起以前上學時，同桌女生抽冷子問，哎妳會打飛機麽？
　　後來他才知道，打飛機也可以是壹種在紙上畫的無聊遊戲。
　　小世界木有楚襄王和神女，自然不存在什麽曖昧，就字面意思……
　　“倒是沒有，照看靈田需要雲雨術麽？”
　　“當然，這紅晶米喜濕厭旱，每天都要吸收大量水氣。若是春夏時分，雨水豐盈，馬馬虎虎就過去了。冬季幹燥，卻要我們費心，每日早晚各澆灌壹次。”
　　“哦，原來如此。”
　　顧玙皺眉，自己手裏尚無點數，不能兌換，忽而心中壹動，問：“師姐，我與妳交換壹術如何？”
　　“可以啊！”
　　龍雲鳳十分爽快，道：“雲雨術只為施水所用，並無攻防能力，妳拿個差不多的就行。”
　　“妳看這個行麽？”
　　顧玙當即畫了張符，微微泛著黃光，“穿墻術，土石草木皆可穿身而過，金屬之物除外。”
　　“妳的效用好壹點，我不占妳便宜，拿著！”
　　龍雲鳳扔過壹個小口袋，拿著符箓抹身便走，迫不及待的去試驗壹番。老顧壹瞧，袋子裏裝著二十個赤錢，算是補差價。
　　如此新奇的體驗，讓他稍稍壹怔，才搖頭笑了笑，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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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古長如白練飛，壹條界破青山色。”
　　這句不如飛流直下三千尺著名，但顧玙格外喜歡，他看過無數道瀑布，始終沒找到相符的感覺，直到此刻。
　　此地雖是余脈，但也山勢雄渾，頗為壯觀。而就在這連綿起伏的山梁上，壹條窄窄的飛瀑傾瀉而下。
　　遠遠望去，青山襯著流動的白銀，好似壹條白帶子掛在上面，割斷了整條山梁。
　　“好地方！”
　　顧玙擡頭仰望，涼爽的水氣撲面而來，轟隆隆更如雷聲入耳。
　　他欣賞了半天，放在深潭邊的壹塊青石上坐定，真氣催動，那枚銀色符箓飛入識海，跟著雙目微闔，很快進入存想狀態。
　　此處確是壹塊寶地，那飛瀑不知形成了多少年，內藏天地氣韻，形和勢早已通透畢現。在瀑下存想，最便宜不過，自然映襯識海，很輕松的就感悟到壹絲神意。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眼界，站得高，看得遠，永遠是真理。
　　提到飛瀑，常人會想到什麽？
　　奔流直下，如萬馬奔騰的氣勢？亦或傾瀉不息，源源不斷的流暢感？
　　顧玙只領會到壹種神意：虛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海不暫息！
　　它從天上來，飛響落人間，但不會在深潭停留，更不會滿足於江河湖泊，最終的目的地只有大海！
　　在他看來，飛瀑之水是極為孤高在上的，由天來，入海去，途中所遇皆是塵埃，不會留戀半分。
　　通俗點就是：滾，莫挨老子！老子要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