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可是翻壇張五郎（上）

　　梅山，安化。
　　正是清晨，壹條江水貫穿全縣，晨霧氤氳，彌漫在南北兩岸。江邊的木樓若隱若現，古拙空幽，仙氣中又帶著三分詭奇。
　　“吱呀！”
　　隨著推門聲響，龍棠從壹棟木樓中走出。
　　她也年近五十，面貌定格在二十幾歲的樣子，身穿無扣交叉的藍色大領衣，下著黑色長褲，腰間掛著壹只銀鈴。
　　身形高挑，皮膚白皙，與龍秋相比，添了幾分煙火氣和特有的民族風情。
　　江邊風壹吹，腰肢隨著步子輕輕扭動，仿若騷斷了的春柳。
　　她順著青石街往裏走，很快進了古鎮，又拐到壹間大宅院，正廳已經聚集了好多人。
　　梅山文明起源很早，歷史悠久，但在宋代之後，就少有外來戶遷入，逐漸形成了壹個封閉的地域群體。
　　以二十大姓為基礎，後來又變成七大姓，極講究宗族禮法，內部可斷生死。
　　當年龍秋遊歷到此，遇羅家傳人謀財害命，遂壹舉鏟平了七大姓，推扶家上位。之後，梅山便徹底成了鳳凰山下院，雙方時常交流，互通功法。
　　梅山得了不少提攜，在民間聲望極盛。
　　“大法師！”
　　“大法師！”
　　龍棠壹入內廳，絕大多數人紛紛站起招呼，她點點頭，徑自上前，坐在扶瑤的副手位。
　　如今梅山的主事人是扶瑤，人仙境。她雖是外姓，但同為人仙，還有個牛逼轟轟的姐姐，當上二把手也沒話說。
　　“今日找各位族老前來，主要有三件事。”
　　扶瑤也不似當年的溫柔小姐姐，威嚴漸重，道：“第壹件，水師大比定在下月十五，各家擬個名單上來，先確定參加人數。第二件，鳳凰山的人過幾日前來拜會，盤師公，招待事宜就交給您了。”
　　“好說，好說。”
　　盤氏族老撚了撚胡子，問：“不知來的都有誰？可要特意準備壹番？”
　　“說是四代弟子，按常例便可。”
　　盤氏族老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是每年都會進行的交流活動，互派弟子到對方地盤，短則數周，長則數月。
　　“第三件，再過兩個月便是遊掌門生辰，想問問大家有何建議，也好早做準備。”
　　“這個……”
　　眾人沈吟片刻，包氏族老開口道：“我們與鳳凰山的關系向來穩固，和合親善，不必刻意講究。但前幾年掌門生辰，送去的賀禮皆是價值不菲，今年也不好太薄。”
　　“說的在理。不僅是遊掌門，龍真人成就大道，我們還未有機會表示，不如再備上壹份？”鄒氏族老提議。
　　還沒等旁人附和，龍棠先道：“那邊就不必了，反倒顯得諂媚。這次就由我前去賀壽，順便看看姐姐就好，不必大張旗鼓。”
　　“呃，好吧……”
　　眾人不太情願，但也只能點頭。
　　“我倒想起壹份，那山上新育出壹只五顯靈官，剛好可當壽禮。”
　　“五顯靈官？”
　　扶瑤思量壹會，在六七年前，五顯靈官還是挺罕見的，但近來卻時有發現，價值較高又不顯得太誇張，確實合適。
　　“也好，包師公，此事就交由妳處理，再備上些梅山特產，也不至寒酸。”
　　“明白，明白。”
　　眾人還算利落的敲定了會議事項，其實以他們現在的聲名來講，行為已有些諂媚，但每個人都覺得是理所當然。
　　甭看梅山坐擁兩位人仙，與鳳凰山相比還是遠遠不夠。
　　說話間，大家就要散去，正此時，外面忽跑來壹位後生，稟報道：“大法師、各位師公，巴山派弟子求見！”
　　“嗯？”
　　扶瑤壹怔，忙道：“快請進來！”
　　不多時，就見那後生引著兩位年輕人進屋，壹男壹女，男的樸實憨厚，女的嬌俏活潑，壹身氣度皆是不凡。
　　“巴山派方元/水蘭芍，見過各位前輩！”
　　嘖！
　　眾人壹聽，不禁暗自頭疼。
　　最近數月，這兩個名字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大江南北。沒辦法啊，兩個家夥下山之後，便踏上了壹場掃蕩之旅。
　　從巴蜀地界開始捋，壹家壹家的捋，是個門派就登門拜訪，光明正大的邀戰指教。
　　除非妳不應，只要應了，準保就是輸，頂多平手。
　　短短幾個月，倆人從巴蜀懟到了鄂省，又從鄂省懟到了湘省，不想第壹站就選中了梅山。
　　扶瑤也頭疼，明知故問：“原來是巴山派高徒，不知所來為何？”
　　“久聞梅山法大名，小子不才，懇求列位賜教。”
　　果然！
　　扶瑤瞅了瞅龍棠，龍棠瞅了瞅倆孩子，笑道：“可以，二位在此小住幾日，我們也想見識壹下貴派妙法。”
　　“多謝前輩！”
　　……
　　若是小齋和龍秋知道，呃好吧，她們已經知道了。
　　姐姐的徒弟，來挑戰妹妹的妹妹的門人，雖然繞了幾個彎，但也算大水沖了龍王廟。但有趣就有趣在，當事人完全不知，壹本正經的對待。
　　方元和水蘭芍便在此住下，扶瑤派了個嫡系子孫扶天盛專門招待。僅僅壹個晚上，兩個沒出過遠門的土鱉就愛上了這裏。
　　瀟湘山水太美了，再加上那古鎮，那壹排排的江邊木樓……尤其到了晚上，木樓亮起燭火，星星點點，有壹種穿越時空回到千年前的錯覺。
　　次日，清早。
　　扶天盛壹大早就敲開了客舍的門，三人年歲差不多，很容易有話題。他顯得很興奮，道：“安排下來了，不知妳們想怎麽比？”
　　“嗯？妳們什麽意思？”方元聽著奇怪。
　　“是這樣，大法師挑了四個後生，都想見識見識妳們的功夫。她就讓我來問問，是比兩場還是比四場，妳們定。”
　　“那就四場好了，我們無所謂。”水蘭芍道。
　　“呃，四場吧。”方元頓了頓，也是同意。
　　“那好，今天傍晚就開始，妳們用不用準備壹下？不用的話，我再帶妳們轉轉。”
　　他們就是挑戰來的，當然不用準備，吃過早飯便跟著扶天盛上山遊玩。
　　梅山地區原本囊括了兩個縣，大力開發旅遊業，還建了壹座梅山文化園。鬧獸潮的時候，文化園被摧毀，後來被水師接管，成了講古、祭祀、舉辦活動的地方。
　　因為在裏面有壹尊張五郎的石像，栩栩如生，體積又大，剛好可以當地標建築。
　　而此刻，仨人就站在石像底下。方元和水蘭芍擡頭仰望，見這石人有二十米高，雙手撐地，雙腳朝天，大臉奇囧。
　　風格拙樸抽象，卻意外的勾勒出壹幅滑稽親善，遊戲紅塵的姿態。
　　石像背部，還有壹方孔，裝著很多中草藥，代表神的內臟和骨髓。下面則是長方形桌案，擺著香爐，三牲瓜果都很新鮮，顯然供奉不斷。
　　“扶師弟，身上可帶香燭？既然到此，我們也拜壹拜張五爺。”方元忽道。
　　“妳們？巴山派不奉神麽？”扶天盛奇道。
　　“我們不奉神，純粹赤子之心。”水蘭芍笑道。
　　“哦，那就好。”
　　扶天盛點點頭，他們不奉神，拜壹拜便是表示禮貌尊敬。
　　只見他伸出壹根手指，虛空劃了個圈，草葉上的幾顆露珠忽然滾動起來，飛到他手中。
　　再壹變，已是壹套香燭紙火。
　　“梅山水法！”
　　那倆人對視壹眼，接過香燭，上前誠心祭拜。
　　“張五爺在上，巴山派弟子途徑寶地，特來供奉香火……祝梅山興盛，願人間太平……”
　　他們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剛站起身，忽覺壹陣風吹來，竟有些涼意。
　　三人面色壹變，先天修為竟被風吹涼，實屬古怪。
　　“看那香！”
　　水蘭芍忽然叫道。
　　只見插在香爐中的線香，紅頭閃爍不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燒到了末尾，只剩壹小截埋在灰白的香灰裏。
　　“誰在搞鬼？！！！”
　　扶天盛大怒，手壹揮，幾只猖兵伴著腥風出現。方元和水蘭芍也取出劍器，嚴陣以待。
　　他們可不認為是什麽神仙顯靈，只覺得有鬼怪作祟。
　　“……”
　　場中變得非常悄靜，過了片刻，三人才激靈靈壹抖，壹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裏滋生。
　　壹個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東西，正在冥冥中註視著自己，仿佛天生帶著等級差異，甚至想對它叩拜俯首。
　　三人大駭，但這種感覺壹晃而過，很快煙消雲散，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
　　半個時辰後。
　　眾人齊聚於此，扶瑤和龍棠在山裏轉了好幾圈，又上上下下的檢查石像，並未發現什麽出奇之處。
　　倆人倒沒懷疑孩子們撒謊，只是覺得古怪。
　　諸位族老也低聲議論，盤氏老頭開口問：“天盛，妳確實感覺到了？”
　　“我真感覺到了，但是形容不出來。”
　　“那它對妳們有無惡意？”
　　“這個……”
　　扶天盛想了想，道：“惡意倒是沒有，好像帶著壹絲好奇。”
　　“還有點懵懂？”方元皺眉補充。
　　“嗯？”
　　諸族老又是壹陣談論，壹位族老隨口道：“莫不是張五郎顯靈了？”
　　“師公慎言！”
　　扶瑤立時喝止，那族老也知失言，悻悻退下。
　　方元和水蘭芍就很尷尬，像極了小時候跑到同學家裏去玩，結果發現人家爹媽正在打孩子，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壹會壹挪屁股的在哪兒捱著。
　　方元糾結了壹下，終究道：“大法師，既然妳們有事要處理，我們就先行……”
　　“不必，此事不耽誤比鬥，兩位安心留下。”扶瑤道。
　　“呃……”
　　方元不好拒絕，只得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