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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分界

黑山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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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欲裂,口幹舌燥,身體沈重的好像靈魂完全提不動他。
僅僅是睜開眼睛這個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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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殺劫起人間

黃昏分界 by 黑山老鬼

2025-2-13 19:20

  壹場血雨,淋著所有人,仿佛巨大的鼓點,自這半個渠州開始,向了整個天下蔓延過去,永遠改變了這壹方天地。
  “真的開始了這場殺戒?”
  而在這猛虎關前,尚有保糧軍大部,鐵檻王,白甲軍以及壹眾不食牛門徒,軍中謀士,諸員猛將,他們皆猜到了楊弓去做什麽,但仍然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他……他自明州出來,聲名隆盛,已具帝相,如今卻要大開殺戒,難道他……”
  “他不想做這個皇帝了?”
  “何止?”
  有不食牛門徒低聲嘆著,道:“他非但做不了皇帝,甚至有可能無法活到這世間出現新的皇帝了。”
  “自此之後,他名聲便壞了,世人都會恨他,怕他,欲殺之而後快……”
  擡眼看去,無邊血雨,瓢潑降世,天地之間,種種皆是滾滾蕩蕩的血腥之氣,擡手去接那雨點,甚至都能夠感覺到刀鋒臨身般的冰冷:“無邊殺孽自此生,天下殺劫將至了。”
  “我們都在門道裏浸淫半生,卻從未想過,竟會有壹法,直接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想象!”
  “那……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壹邊緊張裏,有人急急的問,軍師鐵嘴子看了壹眼黑沈沈的猛虎關,那裏面,血浮屠仍在,渠州各士族豪強,門道裏的能人們仍在。
  又是壹夜,也該到了血浮屠出關之時,此前每到夜色降臨,他們都會心驚膽顫,生怕被血浮屠殺了壹個幹凈。
  但莫名的,在這壹刻,卻是壹點也不怕了,只是讓人搭起了香案,準備焚裱祭天,但也就在這香案搭了起來之後,他卻又忽然之間,心裏有點沒底。
  “殺氣太重,我道行不足,若不然,請金字門大師兄過來?”
  可還沒決定了是不是要請別人,卻見身邊有人慢慢走了過來,懶懶道:“讓開吧,妳不知道如何接住這片殺意,還是得我來!”
  鐵嘴子見著了來者的氣質,便有些敬畏,小聲道:“敢問高人……”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來人隨口便將這十六個字說了出來,然後上前接過了木劍,黃裱紙,道:“論起輩份,妳該叫我壹聲師叔,但這頭就不用磕了,咱不喜歡。”
  鐵嘴子慌忙讓在壹邊,便見得不遠處,巧雲將軍,大羅法教弟子老算盤,名字古怪的老高粱、竹葉青、玉冰燒等人,也都來到了此處,遠遠的看著這人,拿出了壹張紙來。
  此壹番殺孽,雖然讓人心驚,但總要用起來,正是借著這殺意,來破猛虎關,所以才要起這香案。
  焚裱告神,以壯天地。
  鐵嘴子糾結,便是因為他知道這樣做是對的,但是他甚至連這表都不知道怎麽寫,畢竟,某種程度上,他都覺得那八府二十縣的士族貴人,算是無辜的。
  而代號綠蟻酒的人,卻是毫不猶豫,便直接在這香案之前,提筆寫了下來:
  “天生萬物以養民,民無壹善可報天。”
  “殺殺殺殺殺殺殺!不忠之人曰可殺!”
  “不孝之人曰可殺!不仁之人曰可殺!”
  “不義之人曰可殺!不禮不智不信人!”
  “明州王曰:殺!殺!殺!”
  “我生不為逐鹿來,都門懶築黃金臺。”
  “……”
  “這是……”
  鐵嘴子乃至不食牛壹眾謀士異人,只是遠遠的看了幾個字,便已忽然嚇得臉色慘白,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脖子壹個勁的發冷。
  這根本不是青詞,也非裱文,這根本,就是濃郁到化不開的殺氣。
  甚至就在他將這些古怪詩句寫了出來時,這片天地都滾滾蕩蕩,生出了回應,天上飄落的血雨,更多的向了此地聚來,壹道道血紅色的雷電,便在他們頭頂之上分割了天際。
  倒是在香案之前,圍著的諸人,除老算盤之外,壹個個都歪了頭欣賞著綠蟻酒寫下來的詞句,面露笑意。
  地瓜燒甚至有些搖頭晃腦了,嘆著:“真有文化,我就知道大明湖裏有蛤蟆。”
  “可以了。”
  綠蟻酒收起了筆,笑道:“明州王出了這第壹刀,便已引開了這場天地大殺機,但想要積累起來,卻還需要時間,而我們,便助他壹臂之力!”
  說著話時,他便大袖壹揮,頭頂著天上滾滾血雨,手持黃裱,高聲吟誦,聲音響徹猛虎關內外,然後焚於鬼神。
  無法形容他的聲音,出現在了這壹片天地之間時,驟然引發的變化。
  仿佛整個天下,都因此而震顫了幾分,悄無聲息。
  字字見血,聲聲駭人。
  詩不是咒,卻比任何咒都要厲害,當軍師鐵嘴子念了出來之時,猛虎關內外,便已是壹片死寂,人人只覺脖子冷颼颼的。
  而當此詩禁於鬼神,便只見天地之間,忽地遍地陰風,血雨都更大了幾分,連那壹盞高高懸掛在了三軍陣上的紅色燈籠,都壹下子被蒙上了壹層更為鮮艷的血氣。
  “明州王作這首詩,是什麽意思?”
  “意思便是,他甚至不想做皇帝了,寧願去做壹個殺人如麻的魔頭。”
  “當然,這皇帝位子,他便是想坐,也坐不了了。”
  “由來只有世族殺冗余,今日他卻要保冗余殺士族,他得罪的,將是整個天下……”
  便連猛虎關內,聽到了這首詩的內容,也已不知有多少人,只覺心驚膽顫,仿佛無形黑夜,壓在了頭頂。
  “轟隆!”
  而在遠處,當楊弓下令,向了那森然地堡與土城石圍沖去之時,夜空之中,有雷電劃過,耀亮了保糧軍手裏的刀鋒。
  猛虎關內,大門已開,接連數日,壓得三軍聯盟喘不過氣來,更睡不安穩的血浮屠,已經再次出現在了關口,只是,這壹次,他們才剛剛出了關來,便猛然感受到了壹股子血腥氣。
  這血腥氣如此磅礴,甚至沖得他們都壹下子停住,呆滯而空洞的目光,看向了血色夜空。
  “殺!”
  而在此時,香案之後,在這片血雨淋頭澆灌之下,變化最大的,卻是楊弓留在了關前的五千保糧軍,以及知道原委的諸路將領,謀士。
  以往,每次血浮屠出關,都要回避,但這壹次,卻仿佛可以感受到身後,有那騰騰殺氣而來,忽地有人壹聲令下,便無盡刀槍挺出,直奔了猛虎關而來。
  血浮屠專在夜裏殺人,三軍便於夜裏破關。
  轟隆隆!
  隨著那馬蹄奔騰,泥漿飛濺,猛虎關內,血浮屠也好,士族私兵,以及刑魂壹門裏的各路能人也好,都只覺得心驚膽顫。
  尤其是神賜王,他向來無往而不利,雖然背負血海滔天,會讓他時時疲憊,但只要他能撐住,帶了血浮屠出來,那這天下,便沒有不可殺之人。
  惟獨在這壹刻,隨著那關前香案之上,焚裱告天,他卻只覺身上鐵甲如此沈重,單膝跪在了地上。
  而身邊的血浮屠,更是壹個接著壹個,倒了下去,生機全無,變回了死人。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神賜王迎著那滾滾向了關前而來的兵馬,已是咬緊了牙關,竟是硬撐著站了起來,只他壹人,卻也仍是提起了大刀,指向了沖關的兵馬,嘶聲大吼:
  “吾乃天生地養神賜王,天生破法,屠人無算,妳們竟敢……”
  “……”
  他是數日之間,碾轉各路,連破十幾支犯境兵馬,斬首十萬的猛將,也是折服渠州各大世族,指著無常李家鼻子大罵的神賜王。
  他深信,只要自己還有壹口氣,管他什麽妖魔鬼怪,在自己面前,都要老老實實的低下頭來。
  但如今的他,揮刀大喝,卻只迎頭被澆了壹身的金汁。
  幾個瓦罐丟到了他的身上,便將他糊了滿身滿臉,然後還不等擡手抹去眼睛上的穢物,便有壹叉,直直的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釘在了墻門之上。
  “屠殺老幼,跪求世族,甘為人手作刀,還自逞什麽英雄好漢……”
  捅穿了他的年輕小將,將手裏的叉子拔回,嫌棄的甩了幾甩,猛啐了壹口:“妳算是什麽個東西!”
  說罷了,卻是連頭也不回,只是帶頭沖進了關中去,身後三軍齊上,烏烏壓壓,驚得猛虎關內,各路私兵能人,皆已戰戰兢兢,或是棄兵而降,或是亂作壹團,逃出了關去了。
  猛虎關破,眾兵馬高聲呼喝,有人呼喊著第壹個沖進了關內的金汁將軍大名,也有人呼喊著率人拿下了城來的鐵檻王大名。
  而於此時,關前軍後,香案之前,那些不食牛門人,以及焚裱祭天的各路轉生者,卻是心間都生出了沈沈的嘆惜,轉過頭去,向了那壹片血雨的最中間位置。
  向了那正引發了這場無邊殺孽之人,抱拳,行禮。
  ……
  ……
  “喀喀……”
  陰府黃泉之中,胡麻壹手托舉,打破了老井,這血汙池,便也像是瞬間幹了大半,周圍的白幡術法,皆已破爛不堪,像極了李家主事那呆滯的表情。
  他呆呆看著血汙池中,出現了壹個新的影子,只覺得這壹切,都超出了理解。
  既是鬥法,便不是沒想過李家有可能輸,但他想的是李家或是棋差壹招,或是明輸暗贏,但如今這個結果……
  李家居然是被碾壓壹般的破了法。
  從來都只有世家老爺殺冗余,從不見冗余殺士族。
  所以,他也無法理解,從來都只有門道裏人,以血汙池壓人間,如今,怎麽會成了人間殺氣,壓住了血汙池的局面……
  而同樣也在此時,胡麻看著那血汙池裏出現的壹道虛影,心間同樣也沈重。
  楊弓是自己帶出來的,很多時候自己都把他當成了壹位不知事的草根,但其實,很多東西,他學的比自己還好,所以,他才會這麽快就做下了這個決定吧……
  低低壹嘆,他沒有再去理會那邊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整個人如同呆滯壹般的無常李家大主事,緩緩將目光投向了旁邊的紅葡萄酒小姐,開口時。
  只覺無比艱難,道:“燒刀子呢?”
  紅葡萄酒小姐也正緩步走了過來,迎著胡麻的詢問,微微壹笑,道:“死啦!”
  說著,居然還輕松的解釋:“血汙池不是誰都能騙的,那等殺孽所聚,不好引動,但我們又不能不想辦法引動它。”
  “畢竟人間殺孽,起的太慢,我們要為此添上壹把火。”
  “……”
  “死……”
  胡麻雖然早就猜到,但心間沈重,難以形容,甚至覺得有些恍惚,紅葡萄酒小姐,才是與燒刀子相熟之人,但她居然微笑以對,自己倒成了難以接受的……
  就這麽,死了?
  “不見得是壞事。”
  紅葡萄酒小姐看著胡麻,笑了笑,道:“能夠讓人徹底消亡的不多,血汙池算壹個。”
  “所以燒刀子壹開始就說,他不想受永刑之苦,也懶得去琢磨那對付太歲的法子,只求自己這身本事,用到了關鍵地方就好。”
  “可是他……”
  胡麻壹時心亂:“為何入陰府前,都不說壹聲的?”
  紅葡萄酒小姐聽著,也沈默了壹會,然後才重新露出了笑容,道:“他嫌麻煩,怕妳們壹個個都婆婆媽媽的。”
  “居然是因為怕麻煩……”
  胡麻都壹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既是覺得荒唐,又是心裏堵的難受。
  沈默了很久,看著楊弓身上的血氣越來越重,才慢慢轉頭看向了紅葡萄酒小姐,低聲道:“鐵觀音是早就想好了要做這件事?”
  “為何……不提前告訴我?”
  “……”
  “她誰都沒有說,除了我之外,因為說了,便會猶豫。”
  紅葡萄酒小姐慢慢的開口,擡頭看著胡麻:“這件事太大,也太兇戾,在妳們這裏,會背負大因果,為天地所厭棄,也會讓很多人猶豫。”
  “況且,即便是轉生者,也不是人人可信,所以有些事要做,便以雷霆手段,斷人虛侫念想!”
  “這件事,便是必須要做的。”
  “妳引保糧軍出明州這月余時間,可能也已經明白,想要贏這壹場,就逃不開這麽壹場殺劫。”
  “勉強的維持秩序的延續,本身就是錯的。”
  “這天下壹直努力的維持著那點子秩序,都夷之後是十姓,十姓之後是草頭王,只想無縫銜接,達成壹個新天。”
  “但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徹底打破,才有可能形成真正足以對抗太歲的秩序。”
  “……”
  “可是……”
  這時,倒是旁邊的二鍋頭,也已忍不住開口:“那只瘋猴子,不是約定了與十姓的鬥法麽?”
  轉生者裏很多人都知道猴兒酒聰明,但也夠瘋狂,但是更相信他的判斷,所以從這場鬥法定了下來之後,便連二鍋頭,也沒有懷疑過。
  “那只猴子確實夠聰明,但他卻又太過理性了。”
  紅葡萄酒小姐笑了笑,道:“他懂得計算冰冷的數字,卻多少不太擅長計算人心。”
  “在這壹塊,還是鐵觀音前輩最擅長。”
  “她壹直在冷眼看著這個世界,甚至還曾經想將佛門至理引入這個世道,但是後來,她卻改變主意了。”
  “要什麽佛門消孽,她更喜歡以殺止孽,便要這黃泉八景,為我所用。”
  “十姓當初答應這場鬥法,本就是十姓的幼稚之處,他們的野心,在鐵觀音看來幼稚的可笑,他們只當自己才有資格做活神仙,但天下事,又豈是他們管得了的?”
  “現在看來,十姓說了算,很多人聽,但真到了新皇登基,分這天下權柄時,十姓的話,又能值幾個錢?”
  “當然,妳也要做好準備。”
  說到這裏,她正看向了胡麻,輕輕的點頭,道:“這無常李家,沒想到我們會在鬥法的時候,掀桌子,是他們幼稚了。”
  “而伱,若真相信贏了這場鬥法,便可以保證兩邊人都說說笑笑,把這個世界救了,那便是妳幼稚了。”
  “妳不能指望他們真的如此信守諾言,輸了之後便交出壹切,便不會做出那有害人間的事情來,妳只有早作準備,防著他們引太歲入人間的劫難。”
  “人,是有自毀天性的,哪怕他們現在都不這麽想,最後也壹定會這麽做。”
  “這,便是鐵觀音,讓我帶給妳的忠告。”
  “……”
  “……”
  “因果,確實太大了……”
  胡麻認真的聽著每壹個字,不必反駁,有些話,說出來之後,自然而然,便知道是真是假的。
  只是,饒是如此,當他開口時,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顫著:“但妳們不讓我落這個惡名,難道……難道妳們就不怕這因果?”
  “因為我們壹直都被人當作是邪祟啊……”
  紅葡萄酒小姐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胡麻,道:“那我們便做邪祟之事好了,反正早就已經習慣,又有什麽問題?”
  “在上京時,妳只與鐵觀音聊到了羅天大祭,驅逐太歲,難道那時候,妳就沒想過壹個問題嗎?”
  “鐵觀音在上京時,幾乎告訴了其他人所有的壹切,但她隱瞞了壹件事情。”
  神色顯得非常從容,甚至帶著微笑,但說出來的話,卻每壹個都壓在了人的心臟上:“羅天大祭會成功的,但我們會死。”
  “我們也屬於太歲的壹部分,這世界,沒有留給我們的位置。”
  “……”
  胡麻心間湧動著什麽:“我……”
  “做好準備就好啦!”
  紅葡萄酒小姐擡手,便止住了胡麻的話,笑道:“不是因為妳的請求我們才這麽做的,單純只是這二十年來,我們也對這個世界有了感情。”
  “有人有了後代,有人交了朋友,有人在這裏娶了十八房媳婦,也有人結交了壹幫兄弟。”
  “既然要死,那我們不矯情,只在死前盡些力,留下壹個更好壹些的世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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