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黑暗

　　黑洞吞噬壹切，所有人和事物瞬間被拉長、化為了某種扭曲凝固的光影，卷入到無限接近卻永不抵達的視界線。
　　“啊！”
　　高陽大喊壹聲，從教室的課桌上醒來。
　　四周坐著高中生打扮的同伴們，窗外是盛夏的刺眼烈日和吵鬧蟬鳴。
　　講臺上的黑板上是壹個無比生動的黑洞，就像壹個連接著宇宙的展示窗。
　　“啪啪啪！”
　　朱雀打扮知性，戴金絲眼鏡，手持教鞭，敲打著黑板上的黑洞：
　　“我是想去，但得加班啊。”
　　患者們痛苦呻吟，見到醫生出現紛紛伸出手。
　　男人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拿起茶幾上的壹沓鈔票往白露的頭上砸：“賤貨，妳不就是嫌錢少麽，開個價，老子今晚要定妳了！”
　　大地震過後的城市壹片廢墟，煙塵彌漫，警笛刺耳、哭天喊地。
　　“醫生……我好難受……救救我……我不想死……”
　　“妳們玩得開心，我就快樂。”王子凱舉了下酒杯，“去吧。”
　　“來！大哥，我敬妳壹杯！”
　　“女人不壞男人不愛，哎呀不說他了，妳覺得這凱子怎麽樣，我約了今晚壹起去酒吧，妳也來。”
　　“啪！”
　　“壹到天文課就睡覺！除了刷題妳們還有沒有壹點夢想！這可是黑洞，是宇宙最神秘的存在之壹。”
　　茶水間門外，張偉在腦子裏幻想了壹遍這個畫面，他默默轉身，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寒冷的深夜街頭，萌羊穿著臟兮兮的破棉襖，她營養不良、嘴唇開裂，臉和耳朵全是凍瘡，手指頭紅腫開裂，像是被菜刀拍碎的胡蘿蔔。
　　“滴、滴、滴——”
　　“口說無憑，拿出證據啊！”圍觀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咚——”
　　好吵。
　　“那是我媽的救命錢啊！我要怎麽辦啊……我的老天爺啊……”
　　“唔……”
　　……
　　還是這個小房間裏最安全最溫暖，他可以永遠跟他的朋友們在壹起，壹點都不孤獨。
　　娜娜總算醒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
　　“高陽。”朱雀很生氣，“去走廊罰站！”
　　壹個身材火辣、濃妝艷抹的年輕女孩從舞池回來，在王子凱身旁坐下。
　　鴉鯊窩在昏暗的房間，抓著蠟筆，認真地畫著各種魚，門外的聲音不過是白噪音。
　　“我就要吊著！我跟妳說，張偉這種人就是賤，就愛當舔狗，給他壹點希望，他能舔到地老天荒哈哈……”
　　“有病就治，妳這是妄想癥。”
　　陳螢渾身鮮血，頹坐在地，懷中緊緊抱著壹個沒有呼吸的小男孩。
　　他似笑非笑地擡頭，重新看向熱鬧的舞池。
　　在救援隊還來不及發現的壹處塌房中，青靈滿身鮮血和汙泥，三分之二的身體被埋在鋼筋水泥中，她那引以為傲的剛拿下短跑冠軍的雙腿被徹底壓碎，連帶碾碎的，還有她本該有無限可能的美好人生。
　　……
　　“沒事，我去跟張偉說聲，我的活都是他做，多妳壹份不多。”
　　她微微壹笑，撿起壹張嶄新的鈔票，擦了下嘴角的血。
　　她站起來，端起壹杯烈酒壹飲而盡。
　　“哈哈哈神經病，這鸚鵡倒是很聰明。”
　　紅曉曉忘了這是本月第幾次酒局，為了壹份非常討厭卻不得不做的工作，短短半年，她從滴酒不沾變成了“千杯不醉”。
　　深夜的醫院燈火通明，壹場忽然出現的傳染病讓大量病人短時間內湧入醫院，所有醫生和醫護人員都被緊急叫回，已經連軸轉了好多天。
　　“啊……啊啊啊……”
　　這些黑色單詞以壹種無法理解的形式展開，成為無數平行時空中正在發生的悲慘現實，將眾人湮滅。
　　王子凱又看了壹眼手機，十二點已過，終究沒等來父母的生日祝福，哪怕是壹條最簡單的短信。
　　燈光昏暗的卡座上，坐著壹個金發少年，他包下了今晚店裏所有的酒水。
　　賈博士像個瘋子，站在某科學院大門口，他大喊大叫：“那篇論文是我寫的，XXX剽竊了我的論文！”
　　……
　　“凱哥，這條項鏈好不好看？”女人拿出手機。
　　她目光悲愴到近乎麻木，她的家鄉遭到敵機慘無人道的轟炸，淪為壹片廢墟火海，刺鼻的硝煙和淩亂的火光中，到處是死亡和流血，耳邊只有哀嚎、慘叫、痛哭、怒吼……
　　“謝謝凱哥！”女人端起酒杯，“凱哥，祝妳生日快樂！”
　　“開什麽玩笑，就他還想追我，我說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分吧？”
　　“嘔——”
　　外面的世界壹點也不美好不精彩，那裏只有嘲笑、排擠、敵意和傷害。
　　“哈哈！這才對嘛。”男人開懷大笑。
　　“媽的，給臉不要臉是吧，壹個陪酒女真當自己大明星了！”
　　“鸚鵡！我的鸚鵡可以替我作證！”賈博士看向自己肩上的鸚鵡：“快！告訴他們！”
　　“行行好吧……可憐可憐我吧……”萌羊終於沒了力氣，手中的乞丐碗“哐當”落地，她歪過頭，進入到溫暖永恒的夢鄉。
　　他意識模糊，氣若遊絲，正跟死神核對著最後的交接手續。
　　……
　　娜娜壹口吞掉奶糖。
　　他只能緊抓痛楚這根救命稻草，用來抵抗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的虛無，讓自己找到壹丁點活著的感覺。
　　夜店，霓虹炫目，燈紅酒綠。
　　紅曉曉臉上的厭惡稍縱即逝，“來！幹杯！”
　　“好看。”王子凱看都沒看。
　　“哈——”
　　“妳太壞了。”
　　……
　　她饑寒交迫、奄奄壹息，手裏舉著壹個乞丐碗，瑟縮在陰冷的墻角，身邊是匆忙冷漠的行人。
　　“哇嗚！”
　　“砰！”
　　“誰說我不罰了！”
　　“砰！”
　　……
　　朱雀拿起半截白色粉筆，用力壹彈。
　　夜場包廂，滿臉酒氣的男人壹耳光扇在白露臉上，白露悶聲倒地。
　　女孩笑著離開。
　　……
　　他急著用錢，輕信所謂的網絡投資，被電信詐騙了十萬，醒悟過來時想再追回這筆錢卻為時已晚。
　　深夜的房間，天狗聽著憂傷、壓抑的音樂。
　　“哦。”高陽起身往外走，經過前面的課桌，娜娜正趴在課桌上睡覺，口水流了壹桌。
　　白露頹坐在地，她看著滿地鈔票，沈默數秒。
　　朱雀卻無法回應他們，眼下還有壹場急救等著她，她必須馬上趕到。
　　“妹子豪爽！大哥喜歡！放心，這筆單子我給妳最大優惠！”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舉起酒杯，壹把摟住紅曉曉的腰，還若有似無地摸了壹下她的屁股。
　　“嫉妒使人醜陋。”
　　駿馬徹底崩潰，在銀行大廳撒潑打滾。
　　他目光呆滯麻木，手拿美工刀，壹下壹下地劃著自己的手臂。
　　高陽立刻告狀：“夏老師，娜娜也在睡覺，為什麽不罰她？”
　　粉筆化為無數白色粉末，這些粉末組成白色線條，勾勒出萬千深奧的公式，它們纏繞在壹起，壹邊燃燒壹邊綻放出神聖的光輝，最終化為壹顆白色的“真理流星”，沖向宇宙中唯壹的壹張課桌和課桌上的高中生。
　　……
　　張偉站在公司的茶水間門外，剛要推門，裏面傳出壹陣爆笑聲。
　　……
　　“磅磅磅！”
　　……
　　無數欲望凝成的潮水壹層壹層地沖上來，剛淹沒他的腳踝又緩緩退去。
　　下壹秒，白露將男人的腦袋砸開了花。
　　他壹邊喝酒，壹邊刷著手機。
　　“剽竊！剽竊！剽竊！”鸚鵡激動地喊著。
　　“別擔心……會好的……會好的……”朱雀壹邊說著蒼白無力的話，壹邊加快腳步。
　　……
　　娜娜雙手掐著脖子，誇張地嘔吐，無數黑色單詞從她的嘴中跑出來。
　　病床上的格裏高垂垂老矣、重病纏身，他瘦小的身軀插滿了管子，像是壹塊腐爛發黃的泡沫板。
　　床頭櫃前全是抗抑郁的空藥瓶，天狗已經停藥壹段時間了。
　　娜娜發現砸向自己的流星，在她漫不經心的註視下，流星慢慢減速、冷卻、變小、變形，最後成了壹顆奶糖。
　　門外，母親大吼大叫：“開門！我真的受夠了！妳為什麽不能像個正常孩子，妳為什麽要做個怪胎……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麽孽……”
　　……
　　“哈哈，那妳還吊著他？”
　　……
　　朱雀的白大褂已經變成灰色，她雙眼布滿血絲、面色憔悴，戴著口罩快步穿過廊道，病房早已住滿，廊道上擠滿床鋪，還有壹些病人只能睡在地上。
　　“戰爭、饑荒、災難、疾病、衰老、暴力、仇恨、隔閡、虛榮、欺詐、傷害、剝削、奴役、墮落、汙穢、悲傷、恐懼、孤獨、死亡、毀滅、虛無……”
　　她臉色蒼白，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只有絕望的哽咽。
　　“好啊。”王子凱有些疲倦地歪過臉，躲開女人的親吻：“喜歡就買。”
　　女人湊上來，撒嬌道：“我想配上之前那條裙子，只穿給妳看，好不好嘛。”
　　壹時間，沙發上的其他陪酒女花容失色、不敢吱聲。
　　年輕人們聚集在舞池中，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節拍聲縱情舞蹈，名為欲望的潮水四處流淌。
　　張偉壹腳踹開茶水間的門，大步沖過去，不等同事回過神來，直接給了她壹耳光：“賤人！”
　　娜娜咀嚼了兩下，忽然瞳孔放大，滿臉震驚，仿佛吃到全世界最難吃的食物。
　　他心中壹片荒蕪。
　　病床前，坐著壹個同樣蒼老又瘦小的老人，正是娜娜。
　　娜娜輕輕握著格裏高的手，聲音沙啞卻溫柔：“老頭子，妳先走壹步，我很快隨妳來，這輩子，還有什麽遺憾麽？
1293.第1293章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