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六章 隊長

柔和的明光。
金色的插銷。
方舉起左手，對向窗外陽光，瞇著眼睛，用右手輕輕壹推，壹聲輕響。再轉過手背，冷鐵外殼上壹絲寒光，他放下手，再仔細打量了片刻，與右手的手甲對比了壹下，才滿意地點點頭。
然後轉身取下架子上的魔導爐，地穿戴上，卡好卡扣，左右檢查壹番。這時門外傳來咄咄的敲門聲，箱子在外面問：“準備好了嗎？”
“就好。”
方答道。
他回身，再從桌上拿起壹串發條妖精，壹側掛在束帶上，然後是另壹串，也掛在同樣壹側相鄰的位置。做完這壹切，他停下來仔細想想有沒拿丟的東西，然後才推門而出。
門外是聖佩魯谷地的明媚風光。
或者說，聖佩魯谷地群
易風化的砂石地貌形成了此地獨特的景觀，褐紅的巖柱裸露地表，與山脊線下墨綠的森林交相輝映，陽光穿過雲層的間隙，萬丈霞光便在大峽谷之中形成壹道瑰麗的奇景。
猶如顏料盤上交融的色彩，山壁也透出淺紫的顏色。
方也不由瞇起眼睛，深吸壹口山林的空氣。
而壹旁箱子仍舊是壹身那樣的行頭，提醒他道：“泰納瑞克王子壹早就來了，它和‘血牙’在下面等了好久了。”
方聞言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今天是試煉開始的日子，他不管聽雨者與血之盟誓是否已經達成了協定，但他們這壹行人必須得上路，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連夜完善了壹下自己的裝備。
主要是把左手的‘火箭飛拳’也做了出來，這樣他無論是進攻性還是自保能力都能上壹個臺階，而且雙手的構裝齊備之後，以前壹些不能實現的‘騷操作’現在他也可以嘗試壹下了。
然後是壹把轉膛式手銃，補足壹下中近距離的攻擊方式，雖然不是最好選擇，但也聊勝於無。再說這可是美麗的艦務官小姐送他的，意義上也不大壹樣，他插在魔導爐下面備用。
關於這把手銃方主要是制作了壹些備膛，用銅帶連起來掛在另壹側束帶上，與發條妖精們相對順便說壹句，這把古老的手銃就和所有的老式轉膛武器壹樣，換彈即換膛。
換上了壹身新的裝備之後，方的造型也不比箱子稍差，全身上下幾乎武裝到牙齒，風衣上是壹件紮緊的皮馬甲，主要用來固定步行者的收納裝置，那枚水晶被鎖死在左胸前的固定器上，看起來像是壹具機械風格的護心鏡。
然後是壹身的銅環軌與金屬齒輪發條，用來傳輸魔力與熱量的管子。如果再戴上壹頂帶風鏡的禮帽，活脫脫壹個來自於考林伊休裏安工匠總會的專業煉金術士。
不過方沒有禮帽，只有壹頂風帽，他特意將它拉起來，用來遮住有些顯眼的秘銀面具。
箱子看著他這個動作，說道：“妳要是覺得這個面具太礙眼我們可以換換，隊長。”
“妳想得美。”
方哪裏會不知道對方私底下對自己那個呆頭呆腦的面具羨慕不已，不過這面具呆是呆了點，可是值好多錢的。
少年聞言只不以為意地歪了壹下頭。
兩人下了平臺，其他人則早就在下面等著他們。
隊伍之中只有他和帕克接下來要參加試煉，或許再加上壹個臨時隊員箱子。至於泰納瑞克雖然暫時加入這個隊伍，但其本質與冒險團不過是合作關系，試煉之後便會選擇離開。
即便如此，艾緹拉、瑞德還有其他人還是執意早起前來為他們踐行，離別總是令人不快，尤其是姬塔與天藍，兩個小姑娘閉著嘴巴壹言不發，只看著他。
方看到天藍紅紅的眼圈，還楞了壹下。他們前後離開不過幾天，心想好像還不至於如此吧，小姑娘也未免太多愁善感了壹些。
但等他看到同樣有些沈默的洛羽，將裝了食物與水的行囊給他們送過來，然後同樣壹言不發地轉過身，心中才忽然有些明白過來。
這短暫的離別之中，可能蘊含著更多的東西。
他們三人是訓練生
終究不可能長久地留在這個團隊的。終有壹日，此時的情形會再度上演，或許就在不久之後他們會和所有人告別，回到那個應該屬於他們的地方。
而那壹別之後，大家是否還有機會再並肩戰鬥，可能希望已經再渺茫不過。
想及此，方也沈默下來。
說起來他認識大夥兒也才前後不過壹個月，但短短的時日以來卻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細細回首，仿佛比壹年的時光還要漫長。
從旅者之憩的相識，到艾爾帕欣與貴族小姐的巧遇，冒險團成立，再到艱辛的逃離與遇險，至多裏芬壹行的歷練之後，大家日益成熟起來。
然後穿越了雲海與群山之後，他們才壹步步走到這裏。
但時間終歸要重回原點嗎？
這前前後後的旅行，同伴之間的日夜相守，終究只會剩下壹個淡淡的回憶。
方站在三人面前，不出壹語。而三人也看著他，也相顧無言，他們心中或許隱隱有壹些希翼，可更多的是現實巨大的桎梏。
方不知自己該作何表態
壹如在精靈遺跡之中的徘徊不定，仿佛又重回那壹天的夜裏，森林寒冷刺骨，令他記憶猶新。但冰冷的記憶之中，總有壹絲溫馨的光芒，致使他慢慢平靜下來，重新握了壹下拳。
他才擡起頭來看著三人，仿佛下定決心壹般：“天藍，姬塔，洛羽，如果妳們希望的話”
姬塔壹下擡起小小的腦瓜，定定地看著他。
“我們希望的話？”天藍問道。
“我不想說謊，天藍，姬塔還有洛羽我的這個小小的冒險團，它其實不過是我的壹己私願而已，雖然有壹天，我想要它成為艾塔黎亞歷史上那些傳說之中的存在，但對於我來說，那也只是壹個努力的目標而已。”
“它或許會實現，但更大可能會失敗，因此妳們留在這裏不但沒什麽前途，甚至還會牽扯到很多麻煩。”
他不由看了希爾薇德壹眼。
貴族少女微微偏了壹下頭，對他輕輕壹笑。
“可是，”方再回過頭，看著三人，停了壹下：“如果妳們真的作此決定，我只會盡壹切可能，不會妳們失望。”
“我這個隊長很窮，”他說道：“能給予妳們的東西不多，也無心去描繪那些美好的未來，因為現實可能更加慘淡，而我唯壹能拿得出的，也只有承諾而已。”
“可艾德哥哥真的能做到嗎？姬塔還有那個木頭騎士，訓練生身份的事情？”
天藍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道。
方沒有回答。
他自從聽說了孤白之野與r、箱子之間的事情之後，在私底下就詢問過格蘭特這件事，才明白各大公會私下其實都會有壹些多余的選召者名額流通。
當然這些名額並不是真正的‘多余’，它們只是往往被用來還公會之間的人情，或者作為利益交換的壹部分。
就像孤白之野自己是聽雨者的旅團團長，再加上他承諾過箱子會優先考慮加入聽雨者，憑借這樣的條件，才拿到了公會內部的壹個名額。
不過即便如此，對方還是付出了相當的代價，方也是後來才知道，箱子說他是個窮光蛋隊長，真不是開玩笑。而是因為對方所有的積蓄，幾乎都投入到了這裏面。
方也不知道應當怎麽評價這樣的行為，或許對方只是出於壹種彌補過去遺憾的心理。
但無論從哪壹方面，他都能感到蘊含其中的、無言的責任感。
那是壹個先行者對於後繼者的責任；自然也是壹個隊長對於其隊員的責任。
讓他不由想到了自己，r對於他傳授，又是出於何樣的目的？而那個人，知道他終於已經來到這個夢想之中的世界了嗎？
而正是這樣的想法，讓他站在這裏，說出那番話來。
因為他註定無法對天藍三人對自己信任，做到視而不見。
他只點了點頭之後。
天藍竟然發現自己接下來不知該如何再開口。
她發現自己熟悉的那個‘艾德哥哥’好像變了，但並不是變得陌生，而是壹種莫名的感應，讓她本來有心想要開壹句玩笑可竟也說不出口。
她不由回過頭去看了看姬塔與洛羽，想看看兩人會作何回答。
但她其實再清楚不過那個答案，三人私下裏日日夜夜不知討論過多少次這個問題，只是每壹次提到各自背後的俱樂部時。
這個問題總會以無聲來結束。
但無聲，其實就已經是回答。
姬塔也忍不住擡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同伴，小小的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洛羽則顯得比她要猶豫得多，他考慮再三，也說不出壹句話來。
天藍嘆了口氣，回過頭罕有地有些認真：“姬塔和洛羽與俱樂部的關系，艾德哥哥打算怎麽解決呢？”
“妳們只是訓練生而已，”方答道，他顯然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妳們的合約是非強制的，當然訓練的費用與違約金是肯定要賠償的，但這都不是大問題。”
他停了壹下。“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可以和他們簽訂協議，作為塔波利斯的合作冒險團。這樣壹來其實姬塔與洛羽是不是塔波利斯的訓練生，都無所謂了。”
三個人都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連不遠處的艾緹拉眸子裏都閃過壹絲驚訝的光芒，他們是最明白不過，方是最不願意和大公會扯上任何關系的。姬塔和洛羽都忍不住輕輕吸了壹口氣。
“那芙麗姐姐呢？”姬塔小聲問道：“十二色鳶尾花和我們可不壹樣，他們肯定是不需要中國賽區的合作冒險團的。而且歐洲賽區與中國賽區是有競爭關系的。”
方訝異地看了她壹眼。
小姑娘有點臉紅地低下頭，她不再說自己的問題，其實潛臺詞就是答應了方的安排。洛羽也沒開口，顯然也默認了這個決定。
倒是天藍忍不住撲哧壹笑。
“妳們怎麽想到我身上了，”她勉強笑了壹下：“那都是沒邊的事情，先就這樣吧。艾德哥哥先把姬塔和那個木頭騎士的問題解決壹下，我……我這邊又不著急。”
三個人不由都看著她。
天藍有些窘迫道：“妳們看我幹什麽啊，我是說真的。我要真把那些家夥看在眼裏，就不會壹個人跑到這裏來了，不是嗎？”
方也點了點頭。
“如果妳想要留下來，那就直接留下來好了，”他想了壹下答道：“如果十二色鳶尾花有什麽問題，大可以讓他們找我們。賠錢可以，要人沒門，他敢亂來我們自有辦法，姬塔說得不錯，反正歐洲賽區和我們是競爭關系。”
天藍聽他說得有趣，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小姑娘笑得眼淚花都出來了。
她好不容笑完，才擦著淚花說道：“這算是搶人嗎，”她本來想說壹句‘艾德哥哥’，但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變成了：“隊長？”
姬塔與洛羽都楞了壹下，也低聲說了壹聲：“隊長。”
方回頭看了壹眼杵在壹旁的箱子，心中忽然生出些簡單的滿足感。
不遠處獅人從口中拿下煙鬥的嚼子，銀色的眸子淡淡的，猶如看著天邊的雲。它忽然說了壹句：“看起來年輕人們已經解決了他們自己的事情，妳看，我早說了不用操心的”
艾緹拉壹言不發。
大貓人回過頭，在陽光下變成壹個斑點的瞳孔中閃過壹道回味悠長的光芒：“種時候是不是有壹種自己已經老了的感覺，艾緹拉小姐？有些時候妳得學會放下，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在很久遠之前，學會活在當下，享受生活，和小家夥們壹起冒險，不是很有趣麽？”
精靈小姐這才回過頭，沒好氣地白了他壹眼：“精靈可是壹個壽命很悠長的種族，等妳死那天，我都還會很年輕，大貓。”
但說著說著，她語氣又有些低落。
有些時候，悠長的壽命，或許並不是那麽美好。漫長的生命會留下深刻的記憶，或許正因為如此，長生種們才會隱居於世，避免接觸凡人的世界。
時光與友情，有些時候比最為鋒利的利刃還要傷人。
但瑞德卻十分無所謂的樣子，它摸了摸自己面頰上的傷疤道：“妳知道嗎，艾緹拉小姐。在我們獅人的傳統之中，女性負責狩獵與持家，所以有些人類說我們這樣的家夥都是壹些懶漢，哈哈！”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笑著說道：“其實都是些凡夫俗子的嫉妒罷了，不過他們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可妳知道嗎，其實我們雄獅，在壹生當中也會有唯壹的壹次狩獵。”
“說吧，哪個姑娘又被妳看上了？”艾緹拉回過神來，忍不住微微壹笑：“這壹次我們的女主角是有光潔的爪牙，還是漂亮柔順的尾巴？”
獅人哈哈壹笑：“這可不是在開玩笑，艾緹拉小姐，就和那位王子殿下壹樣，我們獅人成年的那壹年，也會獨自壹人出門，去尋找壹頭比自己強壯得多的野獸，然後僅用爪牙殺死它。”
“那可是壹場生死相搏啊，”他的語氣充滿了感嘆的意味：“許多人永遠留在了那裏，只余壹堆白骨，隨風雨沙，將它們的名字徹底從這個世界上帶走。可是年復壹年，總會有這樣的少年會踏上他人生的旅途”
艾緹拉回過頭來，用漂亮的翠綠色眸子看著他。
瑞德用爪子填好煙絲，然後才繼續說道：“我們必須這麽做只有壹個緣由，因為雄獅要負責守護他的家園，如果他太過弱小，他就無法承擔起這個責任。”
他看著艾德淡淡地說道：“而男孩長大成為男人，正是因為如此。”
“所以今天的風是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嗎？”艾緹拉眨了眨眼睛，不禁微笑起來。
獅人也微微壹笑，但並不再回答，只是拿起煙鬥，瞇起眼睛。
“走吧，我們去送我們的大男孩們壹程，”精靈小姐答道：“預祝他們早日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人。”
在她微微瞇著的目光之中。
蜥蜴人王子泰納瑞克正將壹把彎刀遞給方，然後向他行了壹禮。
“我人類的兄弟，”蜥蜴人戰士噝噝地說道：“古代聖賢們的試煉只有團結壹致才能獲勝，而妳是隊伍的隊長，對人類世界比我更了解，這次試煉我聽妳安排這是我的佩刀，它將象征著我們的友誼。”
方接過彎刀，對後者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