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昔日棋局 IV

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究竟還在不在那裏，克裏斯自然也說不清楚。他在伐木場自己家的老頭子不允許他靠近多裏芬，他關於那地方的消息少說也是好幾天之前的。
方則再問了壹下關於昨天晚上亡靈潮的事情，得知亡靈們確也是從多裏芬方向來的。由此可以推斷多裏芬的變化應當是更加劇烈了。
“壹個地方的變化總歸是有原因的，對吧？”方想了想對其他人說道。“我想變化無非是兩種情況，壹是外部介入，壹是內部量變引起質變。但後者的可能性很小，因為克裏斯說了，這種變化是在這兩個月內開始的。那麽就只剩下外部介入這壹種可能性了，我們假設外部介入就是那些神秘人，而現在多裏芬的變化明顯是更加劇烈了，說明他們可能還在那個地方。”
他說完，才發現所有人都用壹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獅人劃燃了火柴，點燃煙鬥贊嘆道：“啊，看起來我們的小男孩腦子還行，沒我們想象中那麽糟糕。”
“？？？”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我過去壹直表現得很糟糕嗎？方壹頭霧水地看著這些人。
“艾緹拉小姐，我”
“艾德，這些天妳確實成長很多。”艾緹拉想了想，有些欣慰。“希爾薇德是對的，妳確實很合適這個位置。”
“艾緹拉小姐，可是”
“艾德，妳現在這個樣子很好，有時候我真擔心妳會重蹈基德的舊路。”
天藍吭哧吭哧忍笑忍得很辛苦，至於帕帕拉爾人早就滾到桌子下面去了。房間裏面唯壹沒笑的兩個人是洛羽和克裏斯。克裏斯是沒找到笑點，畢竟在他眼裏方還是很高大的，至於前者按天藍的話說，純粹是面癱。
“姬塔。”
小姑娘臉壹紅，連忙誇獎道：“艾德哥哥，妳很聰明的。”
“不是，我是說我手快麻了，妳什麽時候能休息？”方欲哭無淚。
“哈哈哈。”天藍終於忍不住了，笑得也跟著跌了下去。
姬塔是真快哭出來了。“艾德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經過這個小小的插曲，雖然還不確定多裏芬的神秘組織是否真與拜龍教有關，不過至少前往廢鎮的基調已經定了下來。
接下來是短暫的休整，壹夜的戰鬥之後，所有人基本都是精疲力竭，各自找了個地方開始小憩片刻。艾緹拉和天藍把壹口大鍋搬到平臺下面開始準備午餐，由於人多，她煮了整整壹鍋豆子與蘑菇湯，沒有任何佐料，只適當加了壹些鹽很快林間便香氣四溢。
獅人這才把帕帕拉爾人從床上撬起來，抓著他去打了壹些野味，林間有的是松雞與野兔，處理起來也不麻煩。這是為了確保每個人能有足夠的肉食，雖然掛在繩網上面的木桶中還有腌肉，不過補給有限，能省則省。
好在伐木場的工人們都心懷感激，自不會有任何抱怨。
方召來那年輕人詢問了壹下隊伍補給的事情，克裏斯表示家己伐木場那邊應該儲藏有不少食物。方壹行救了伐木場的工人，他老頭子再頑固也不會介意這點小事，再說那些東西也不值什麽錢。他表示如果方等人有機會去那邊的話，地窖裏面的東西可以隨便搬走。
方把這件事告訴艾緹拉，精靈小姐自然也記了下來。畢竟接濟這些工人也消耗了隊伍不少補給，如果是原本自然沒什麽問題，但現在對於他們來說不大不小是個麻煩。
之後是確定前往多裏芬成員的事情，因為馱獸現在是隊伍最重要的壹筆財產，隊伍中兩個高端戰鬥力瑞德和謝絲塔，總得留下壹個來看家。不過希爾薇德知道自己還沒有熟悉到可以留下來看照財物的程度，因此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開口，省得大家各自尷尬。
所以最後還是得獅人留下來，而洛羽因為要修繕平臺所以也壹並留下。本來方的意思是讓姬塔也留下養傷，但小姑娘卻意外地強硬，她表示自己不是嬌滴滴的累贅，需要大家這麽特別照顧。
考慮到後者的堅持，加上她確實也是隊伍中最了解多裏芬的人，廢鎮壹行也確需要這麽壹個百事通存在，最終方還是答應讓她同行。不過希爾薇德表示謝絲塔可以照顧到姬塔，這倒是令方和艾緹拉略微松了壹口氣。
午餐時伐木場的工人們紛紛對精靈少女手藝贊不絕口，湯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豆子完全煮得爛酥，配以壹小片硬面包片與分量很少的烤肉，東西不多，但也已足夠這些饑腸轆轆的人補充體能接下來走回艾爾帕欣了。
艾緹拉單獨給伐木場的孩子們開了小竈，當然還有三個訓練生外帶壹個方，理由是正在長身體的人自然需要更加細心的照顧。
雖然方很懷疑在這個世界選召者長身體和營養有沒什麽關系，但精靈小姐的照顧還是讓他以前在舅舅家中的時候，有壹種淡淡的溫馨。
他喝完湯，又用面包片蘸幹凈碗底，看著手中的空木碗楞了半天。他在黎明之星的時候，冒險團裏可沒有廚子，絲卡佩小姐是打死也不可能幹這活兒的，所以都是抽簽決定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十天裏面有八天都是他在做飯。
不過他做的那東西與之壹比，也只配稱之為豬食。他還有點沒搞明白明明是最簡單的食材和處理方法，為什麽能烹飪出來效果能差那麽多的東西？
“吃飽了嗎，艾德？”艾緹拉坐在他對面，專註地看他把湯喝完，翠綠色的眸子裏全是溫柔的神色。
“不要了不要了。”方感覺自己快撐死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吃太多會不會長胖，但要在地球上換艾緹拉這樣的方式飼養，他估計很快就變成壹個小胖子了。
他看了看精靈小姐，忽然問道：“艾緹拉小姐，妳知不知道龍焰學派？”
艾緹拉搖了搖頭，好奇道：“那是什麽？”
“龍焰烹飪學派，壹個進階料理學派，他們的理論是用特殊食材來制造有特殊效果的料理。我聽說在第二世界，很多船團的專職廚師都是這壹學派的，或者要麽是妖精學派，那是個比較擅長保存水果與釀酒的學派對了，艾緹拉小姐喝過妖精酒嗎，超好喝。”
艾緹拉聽他說著說著就跑了題，忍不住好笑。她微微瞇起眼睛，心中意外地有些開心。“艾德這麽說，是希望我壹直留在隊裏嗎？但我記得和妳說過的吧，這邊的事了之後我會回巨樹之丘的。”
“啊，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方壹想到這個事情，放下碗忽然有些惆悵。是啊，艾緹拉小姐和瑞德先生早晚是要離開的，天藍和大家也不能長久地留在隊伍中，現在這樣和大家在壹起開開心心的日子，終有壹天會走到盡頭。
而那時候自己的隊友是個什麽樣子的，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艾緹拉看到他的樣子，不由有點於心不忍。她猶豫了壹下子，最後還才答道：“如果這是艾德希望的事情的話，我會認真考慮壹下下的，但不保證。”
方有些驚喜地擡起頭來，看了看她。“謝謝妳，艾緹拉小姐。”
精靈少女溫和地壹笑，好像把笑容都融入了陽光之中，她站起身來，才說了壹句：“我當然喝過妖精酒了，小笨蛋，我是森林精靈啊。”
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真是有點蠢的，有森林妖精沒喝過妖精酒的嗎，她們和妖精們是最好的鄰居。
休憩的時光固然愉快，但很快就到了又要上路的時刻。
工人們得知他們要前往多裏芬，紛紛前來告誡，與祝福他們能壹路平安，每個人都情真意切，令人動容。而克裏斯則前來找到眾人，詢問他們之前有沒有人去過多裏芬。
這個意外的問題幾乎把所有人都問住了據姬塔所說那座城市在廢棄之前也有壹兩萬人規模，艾塔黎亞的建築普遍不高，而多裏芬又不是艾爾帕欣那樣魔導程度非常高的立體城市，因此兩萬人口的城鎮占地面積已經非常之大了。
沒有適合的向導，第壹次去的人還真找不到所謂藤葉女士旅店、灰橡木廣場與市政廳在什麽地方。
而要在偌大壹座城市裏面找到那些神秘人的蹤跡，想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除非對方真的封鎖了城市的主要出入口，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大，但總要謹防萬壹這也是方在艾爾帕欣學到的教訓之壹。
他們紛紛搖頭。克裏斯這才建議他們問壹下伐木場的工人有沒願意去那個地方的人，那地方固然危險，但這裏的人壹條命都是為眾人所救，有的是人自願為他們當向導。
但沒想到壹問之下，工人中竟沒有壹個人去過多裏芬。得知原因克裏斯不由哭笑不得，他老爹不允許手下的工人靠近那個地方，但沒想到大家竟然執行得這麽好。
不過正當眾人有點壹籌莫展的時候，馱獸上卻傳來壹個有些沈穩的聲音：
“我帶妳們去。”
方有些驚訝地回過頭，才看到那個年長的騎士，正在平臺上扶著欄桿看著他們。之前後者在與亡靈戰鬥時失血與脫力而昏迷，但不知何時蘇醒了過來，看來並無大礙，只是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他這才重復了壹遍：“我去過多裏芬，我帶妳們去那裏。妳們救了我壹命，我理應當為妳們效勞。”
“朋友，妳的身體”瑞德擡著頭問道。他和對方同為瑪爾蘭的聖騎士，自然有壹層額外的好感，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我沒什麽問題，只要吃點東西就能恢復過來，希望各位給我留了點吃的。”年長的騎士淡淡壹笑。他看了看瑞德的裝束，獅人到左肩肩甲上的勛章與垂帷，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向其頷首示意：“金之鄉的同行，真少見，多謝關心，我的朋友”
克裏斯有些驚訝地打斷兩人的寒暄。“護民長大人，妳去過多裏芬？”
“那是在來妳父親的伐木場之前的事情了，”騎士摩挲了壹下自己絡腮胡花白的下巴，仿佛在追憶。“那時候我在多裏芬壹帶冒險，幫工匠總會幹活兒，有壹次遇上了解決不了的麻煩，差點丟掉性命。是妳父親把我從森林裏救回來，所以我才會留在伐木場，擔任起護民長壹職。”
他用灰色的眼睛看了看克裏斯，目光有些柔和。“克裏斯，妳是我看著長大的，妳以前不過是個孩子，但今天之後便是真正的男子漢了。我算是妳的劍術老師，現在作為導師我給妳壹個出師的任務，把大家帶出去從這裏到艾爾帕欣壹路上沒什麽太大的風險，妳們上了商道之後就能遇上不少商隊，可以讓他們帶妳們壹程。”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我的孩子。我是瑪爾蘭的信者，曾經立下重誓要報答妳父親的恩情，現在伐木場出了問題，我理應當去多裏芬看看發生了什麽。伐木場是妳父親的心血，昨天要不是答應他帶妳們出來，我不會輕易離開那裏。”
“可我父親是想讓妳離開，大人。”
年長的騎士微微壹笑，克裏斯不過是個孩子，而他飽經風霜，睿智的目光歷人無數，當然明白這個對方的心意。不過世人不明白，承諾與榮譽對於聖騎士意味著什麽。
“ore v'as thar，高貴者必有壹死死亡何足畏懼？”
高大的獅人挺起胸膛來，低聲附和了壹句：“ore v'as thar，高貴者必有壹死”他回過頭來，擺動著碩大的腦袋，贊許道：“迪克特先生應當是妳們最適合的向導，小男孩。”
方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接下來與克裏斯、伐木場的工人們告別之後，眾人自然便繼續開拔前多裏芬。雖說決定了分頭行動，但事實上也只是要把馱獸留在多裏芬城外而已，馱獸本身不適合在城市廢墟狹窄的區域內行動但若在城外，正好方便他們遇上什麽麻煩大貓先生可以就近接應。
年長的騎士是個合格的向導，眾人感到他對這片森林似乎了若指掌，也難怪他能壹個人帶那麽多人逃出來。不過想想對方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也就不足為奇。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方第壹次透過前面的發條妖精看到了森林之中那座廢棄的城市
那差不多是壹天當中光線最明亮的時候，透過層層疊疊的椴樹枝葉，那座有些死寂、安靜的廢墟就坐落於壹條寬闊的河流背後，河水暗綠，在寂靜的林地背景下顯得有些陰郁，並不明快地流淌著。
遠處的城墻輪廓淹沒於樹海之下，白灰色的殘破建築上覆滿了陰冷的藤葉，郁郁蔥蔥。眾人沿著森林前進，不久之後便能看到壹座殘破的塔橋橫跨於河面之上，由於年久失修，四座高塔中已經坍了壹座，橋面也坍塌壹半，沒入河水之中
艾緹拉讓灰巖先生在林子裏停了下來。
“穿過那座橋就是多裏芬的西城區，裏面的街道可以壹直通道灰橡木廣場，藤葉女士旅店在靠近這條大道的其中壹條小巷中，現在冒險者們管它叫廢墟大道。”
年長的騎士小聲對其他人說道。
其他人點了點頭，不遠處獅人第壹個跳下平臺，用手臂粗細的轡繩環繞附近壹株椴樹樹幹三圈，將馱獸固定在那裏。
而洛羽則走過去放下繩梯，所有人才依次從馱獸背上下來，帕克沿著繩梯滑到地面，還用靴子踮了踮地，森林的腐殖質地面很松軟，鋪著壹層厚厚的苔蘚與枯葉。
然後他看了看四周，便壹個人摸進了灌木叢裏。
森林的環境有些安靜，方小心翼翼橫抱著姬塔將之放下去，像是抱著壹位嬌柔的公主。他將紅著臉的後者交到謝絲塔手上，而女仆只是壹托，就輕若無物地將姬塔抱了起來。
力量之大不由讓方汗顏
希爾薇德好像郊遊壹樣，立在河畔的灌木從後面欣賞著外面波光粼粼的河面，她左右看了壹眼，像是在觀察什麽東西，但沒有開口。
這時候帕克才從前面溜達了壹圈兒回來，他咬著壹根狗尾巴草，攤了攤手對眾人說道。“橋上沒人。”
“我也沒看到人。”貴族少女這才走回來，補充道。
“沒人？”方有些疑惑，那神秘組織真要封鎖了這個地區的話，這座橋就是最好的選擇之壹，可以用最少的人力辦到最多的事情。“他們會不會是躲起來了？”
“不，”帕帕拉爾人擺了擺手。“我剛才沖那邊射了壹箭，沒什麽反應。”
“什麽！？”天藍聲音都高了八度，震得樹梢上的幾只白面鶇撲簌簌地飛了起來。“妳怎麽能這麽做，帕克？要是那裏有人的話，不是暴露了我們存在了嗎？”
好了，方看看兩人心想，就算他們之前沒發現，妳這壹嗓子也發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