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上任

　　在趙還祿眼中，那紅旗越大。
　　最後現出原貌，壹桿纓頭雉尾，高達壹丈五尺的認旗。
　　烈日下，那旗猩紅猩紅的，似乎浸滿鮮血，又似乎飽經戰火硝煙。微風拂來，大旗翻滾，就露出上面金黃的“楊”字大字。
　　壹個強壯的旗手擎著大旗，他壹身鐵盔鐵甲，頭盔臂手身甲皆塗了紅漆，陽光下耀眼的片片紅亮金屬反光。
　　看他系著大紅的鬥篷，騎著戰馬，高昂著頭，神態驕傲之極。他身後有護旗手，金鼓手樣子的人，壹樣騎在戰馬上，鐵盔紅甲，系著鬥篷。同樣的神態，同樣高昂著頭。
　　看他們樣子，趙還祿總覺有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與自己見過的官兵鄉勇大相徑庭。
　　這些人裝備又如此之好，不說鄉勇，便是許多官兵也沒有此待遇。
　　還未細看，這些人已是策馬過去，隨後過來近百位護衛樣子的人。
　　這些人壹樣裝備，帽兒盔，紅漆鐵甲，耀眼的大紅鬥篷，但似乎個個更為的膀大腰圓。
　　他們壹騎騎過去，神情冷肅，忽然那方傳來壓抑不住的驚呼，趙還祿正不明白，就見護衛騎列後方，那頭目樣子的冷傲青年過後，兩個若鐵塔似的大漢出現在他面前。
　　看到這二人，便是以趙還祿的心誌，都不由倒吸了壹口冷氣。
　　就見這兩個大漢彪悍魁梧之極，個個身形有若小山，又面如黑炭，須發茂盛，差點整個臉都蓋住了。
　　不由讓人想起門神，更想起熊怪。
　　看他們壹身沈重的鐵甲，壹人提柄粗若兒臂的關公刀，壹人提柄粗若兒臂的九股鋼叉，卻個個舉重若輕，毫不費力，唯有胯下的戰馬有些不堪重負。
　　二人策馬過來，似乎不用說話，都可止小兒夜啼。
　　街邊許多百姓都被他們嚇到了，特別小朋友們。
　　趙還祿神情凝重，這楊練總果然不壹般，放在外間萬金難求的彪漢猛將，在這裏竟然只是區區護衛？
　　各種念頭閃過，看二熊怪過去，趙還祿期待已久的正主終於出現。
　　就聽蹄聲雜沓，壹個身著青色官服的官員與遞運所大使並轡而來。
　　看那官員確實非常年輕，不到二十歲樣子，他頭戴烏紗，腰間圍著七品級位的素銀卡簧腰帶，身上官服有著鸂鶒的補子，壹襲輕柔的黑綢緞嵌銀絲邊鬥篷罩在他身上。
　　他提著韁繩，微風拂來，趙還祿還可以看到年輕官員的右側腰間，掛著壹塊玉石鍍銀的精致腰牌。
　　確確實實，這年輕的七品官，就是新近上任的邳州練總楊河了。
　　趙還祿眼中現出凝重，看那楊河目光淩厲，俊秀深沈，顧盼間充滿氣勢。他與那遞運所大使鄧官說話著，壹邊淡淡看著四周，無意間還掃到趙還祿身上。
　　那銳利目光刺來，趙還祿心中壹凜，不由自主就低下頭。
　　等他擡起頭，楊河壹行已是過去，他心中略略有些失敗沮喪的感覺。
　　他看那方背影，耳邊仍是蹄聲雜沓，壹列列的馬隊騎兵過來。他剛轉過頭，又是壹道冰冷的目光刺來，卻是壹個冷艷非常的女子瞟了他壹眼。
　　這女子罩著黑色的鬥篷，腳著馬靴，身材凹凸有致誘人，鞓帶上面別著重劍與兩桿手銃。
　　鞍後的得勝鉤上，還插著壹桿沈重的狼牙棒，棒頭森寒，帶著血腥。
　　看她騎術剽捷，單手持韁，修長的大腿夾著馬腹，目光看來，就帶著冷意與探詢。
　　趙還祿不覺移開目光，心想此女就是錢三娘了，新安莊的壹個傳奇人物。她邊上那粗壯的女子應該就是李如婉。
　　行進的馬隊騎兵有數百之多，前方可能是精騎，個個灰氈鬥篷快馬，剽悍輕捷。後方或許是馬兵，騎術差些，裝備也有所不同。但仍讓人驚訝，區區壹個練總，如何擁有如此多的馬隊騎兵？
　　不說趙還祿驚訝，街上眾百姓也是驚嘆，個個議論。
　　楊大人的馬隊都有五六百人了，騎的還都是戰馬。這麽多馬匹，按理說壹個練總無論如何不可能擁有。看來楊大人大敗流賊，繳獲甚多的消息是真的。
　　這些戰馬，都是從流賊處奪來。
　　眾人興奮，如此戰力，看來楊大人坐鎮邳州，眾鄉鄰都可以高枕無憂，再不怕流賊了。
　　他們興奮議論，除了過去的精騎護衛各人，內中錢三娘、李如婉二女，也是眾人重點關註對象。
　　這兩個女子，個個兇猛，特別那錢三娘，雌豹子似的，怕沒有敢娶啊！
　　但隨後有人反駁，錢小娘子的婚姻不用閣下操心，誰說她沒人娶？聽說楊大人就對錢小娘子頗有興趣。
　　而且雌豹子怎麽了？漢唐時的女子，不就這樣麽？特別在大漢朝，不說男子要打仗，女子壹樣要編入軍伍，守城作戰。哪象現在的女子，弱不禁風的，三步壹喘，有災難來了，跑都跑不了。
　　而且不說錢小娘子，那李如婉李爺，人家也早有未婚夫，還是秀才公哩。
　　反駁的人這樣壹說，眾人也覺得有道理，以前許多人喜歡瘦馬，現在看看，其實矯健有活力的女子也不錯。
　　特別錢小娘子等人，自信昂揚，那種氣質讓人壹看難忘。
　　數百騎轟然而過，二騎壹列，夾著有節奏的悶響，最後過來的，就是步兵了。
　　他們裝備與前方馬兵壹樣，但除了高級軍官騎馬，余者皆是步行。
　　他們壹樣按隊行進，前方有認旗，有旗手金鼓手，隨後二人壹排的軍伍，似乎甲長伍長又走在最前。
　　他們有刀盾手、長矛手、鳥銃手。刀盾手背著極高極大的重盾。長矛手扛著長矛，背著圓盾。鳥銃手扛著黑沈的鳥銃。
　　他們壹色輕柔的青色罩甲衣，露著雙臂的紅色鴛鴦戰襖，圍著紅肩巾，捆著鞓帶，戴著輕薄的紅笠軍帽。
　　烈日下，他們個個滿頭大汗，衣衫濕透，但仍然保持軍伍的嚴整，朝氣蓬勃。
　　他們雖沒有馬匹，但氣勢卻不會弱於前方的馬兵們，行進中帶著若有若無的殺氣。
　　看他們整齊過來，街上的百姓都被震懾。
　　這還是鄉勇麽？
　　這種精氣神，這種彪悍，這種氣息，不說衛所的官兵，恐怕府城的營兵都不能相比吧？
　　特別那種昂揚的氣質，如此的與眾不同，讓人耳目壹新。
　　眾百姓吃驚議論，有人興致勃勃，有人面如土色。
　　壹個低低的聲音道：“聽說當年戚爺爺編練的兵馬，便是如此。”
　　楊河新安軍的到來，給死氣沈沈的州城註入了活力，似乎吹皺了壹池春水。
　　看著眼前肅列的兵伍，趙還祿同樣吃驚不已，更讓他吃驚的是，那楊練總兵馬之多。
　　在他的計算中，前方精騎護衛過去二百多人，又有馬步兵，基本也是二百多人壹總隊，過去四總隊就是九百多人。
　　這方已經超過千人。
　　步卒後面又有輜重隊等等，恐怕又有幾百人，那練總帶來邳州的兵馬就達壹千好幾百人。
　　他以新安莊起家，老巢肯定留有人馬，他兼任睢寧練總，在睢寧肯定也有駐軍。
　　如此各方相加，這楊大人麾下，竟有二千多人不成？
　　他區區壹個練總，哪來如此多兵馬？
　　周邊百姓仍在興致勃勃議論，趙還祿盤算著，神色則陰晴不定起來。
　　……
　　楊河策在馬上，很快前面就是十字街，知州署在城的東北方，需往東轉向文明街過去。
　　而在這方，壹樣是觀者如潮，大軍所經之地，布滿了驚嘆的人群。
　　“呵呵，楊大人，從文明街過去，很快就會到州衙的衙前街那方。在‘迎春樓’前，州尊老父母，州衙同僚，還有衛所各大人，河務同知署、工部都水分司署兩位大人，邳州城眾鄉賢名流，早翹首以盼多時了。”
　　遞運所大使鄧官呵呵笑著，圓滾滾的臉上帶著阿諛奉承。
　　他因與楊河相識，又是州城壹官，就自告奮勇前來迎接，知州蘇成性順水推舟同意了。畢竟他是五品官，不可能出城來迎接壹個七品官。讓九品的鄧官出馬，不失禮數的同時，也不會失了禮數。
　　“讓老父母與各位同僚費心了。”楊河淡淡道，“本官的衙署，還有我麾下將士的軍營，都備好了吧？”
　　“當然，那是當然。”鄧官點頭哈腰道，“楊大人的衙署就在文明街，離城墻與州衙都不遠。軍營在永康門外壹裏，附近就是馬神廟、晏公廟等等，地方大，想求神拜佛也便利。”
　　楊河微微點頭，他對邳州城自然有所了解，州城衙署在城的東北隅，乃前元舊址，洪武三年知州馬拯重建。衛署則在州署治靠東些，附近有經歷司、鎮撫司、五所千戶署等等。
　　然後察院在州署治內，工部分司在署治東，河務同知署在城東南。
　　楊河的練總署原為邳州公館舊址，後館驛移往東南“永康門”附近，這公館就廢棄了，正好修葺，作為新的練總府署。
　　軍營也是如此，在城外選了大的空地。為迎接新任練總到來，州衙方面也是費了力氣的。
　　而五月下楊河見了史可法後，回莊內處理壹些事情，在這六月的初六日，終於率領麾下來這邳州城上任。
　　他的官服告身早由州內送到新安莊，此時穿上帶上便是。三次大捷，他的封賞也下來，由正九品直升正七品。實授二級，連升四品，從縣主簿待遇，壹直升到州判官待遇。
　　他的官服也從綠袍變成了青袍，腰牌從銅木變成玉石。
　　大明的官服待遇，壹至四品官穿緋色，用象牙腰牌。五至七品官穿青色，用金銀玉石腰牌。七品往下穿綠袍，用銅木腰牌。
　　眼下楊河綠袍變青袍，腰牌也換了，可謂羨煞了壹幹幾十年都不升的老舉人雜職。
　　當然楊河高興壹陣也就罷了，他很清楚的知道，明末這個世道，想要存活下去，甚至存活得好，不是看官多大，而是看妳手中的兵馬實力有多強。
　　而前來上任，手中兵馬人選自然要有所安排。
　　他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調楊千總去睢寧，韓大俠調回新安莊，二者作為鎮守總存在。
　　他們兵馬編伍最後確定，除了四隊人外，總部會有十五人。又設十人馬隊，三小隊鴛鴦陣兵共四十人。又有壹小隊擲彈手十五人，輜重隊三十人。
　　再壹個炮隊，擁有火炮五門，共三十人。
　　如此算下來，壹個鎮守總，共有人馬三百三十人。
　　二總就是六百六十人。
　　而楊河目前兵力是六總，除了兩個鎮守總，還有普通的總隊四個。
　　以每總二百三十人算，四總就是九百二十人。
　　又有中軍部九百二十五人，含護衛隊壹百人，炮隊壹百人，擲彈隊五十五人，騎兵隊二百三十人，哨探隊五十五人，醫護隊五十五人，輜重隊二百三十人。
　　還有新建的鴛鴦陣兵，現稱銳兵隊的壹百人。
　　總共楊河麾下兵力，二千五百余五人。
　　當然，兵額雖是如此，其實還有些不滿員，比如騎兵隊，現在仍然只壹百多人。
　　所以最近九爺又繼續去招人了。
　　壹切安排妥當，留下韓大俠與楊千總，楊河率領四總人馬，中軍部各隊，約壹千七百多的兵力，今日就前來了邳州城。
　　幾次大戰他還繳獲甚多，現共有馬騾壹千多匹，除騎兵哨探隊，還有富余的戰馬五百多匹。最近幾月各隊兵輪流訓練，基本都進入野外乘騎階段，甚至很多人復雜的地形都可以走。
　　此次來邳，就楊大臣的壹總，韓官兒的三總騎著，威赫各方。
　　同時因為鄧門子用得順手，順便壹起帶來，也算擡舉他了。
　　胖嘟嘟的遞運所大使殷勤引路，很快兵馬轉入文明街，相比睢寧城，邳州城確實繁華了許多，商鋪房屋鱗次櫛比，商賈迤邐，百貨聚集。
　　不過楊河不是沒來過邳州，自然知道內中的陰暗那面。
　　不久，楊河又看到壹個街口，橫豎相交，街口處立著壹座牌坊，上書“進士坊”三字。
　　這乃本州為當地進士楊輔所立，街的那壹端則有“文魁坊”，乃當地為禦賜進士吳淳所立。
　　“進士坊”進去就是衙前街了，街頭不遠就是龐大的“迎春樓”，上下有三層。此時牌坊前面密密站著官員，衣冠禽獸，青袍綠袍壹片，邊上還紮著彩棚，糊著紗綾。
　　卻是邳州知州蘇成性，率領州衙各官，協同衛所、同知署、分司署諸位大人在此相迎。
　　楊河看過去，卻見眾人未看向自己，他們不約而同看著自己帶來的兵馬，個個吃驚不已。
　　……
　　老白牛：多謝“時間慌了”書友的盟主打賞，各位朋友的打賞投票支持等。
　　仍然不斷有朋友提出各類的治療方案意見，多謝了。
　　這些寶貴意見，我都會記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