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三十八章 飛劍如我心，斬血證帝尊

　　李靈所不知道的是，周衍能理解，也幾乎知道壹部分的真相。
　　若在以前，周衍壹定會推衍，壹定會盡力去了解這其中的關鍵。
　　可如今，李靈沒有具體的說，周衍也沒有詢問。
　　因為過程，根本不重要。
　　在拿到結果之前，什麽過程都無所謂，而拿到了結果，曲折的過程可以呈現得無比瑰麗，無比精彩；平坦的經歷也可以非常的驚心動魄，非常的詭異離奇。
　　因為，這世間的歷史，本就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李靈嘆息，周衍卻很淡然，淡然得李靈都為之驚疑不定——盡管李靈只是壹具雕像體或者說是壹個復制體。
　　但復制體有時候，反而比本體更了解自己。
　　“妳心中沒有質疑嗎？或者說，對於前路不再擔憂？”
　　李靈遲疑道。
　　“質疑而不得解惑，平添紛擾之心，不如不質疑；擔憂而不得解難，平添桎梏之意，不如不擔憂。稚子或許天真，往往是因為很多事情其實都不需要去考慮。難得糊塗，有時候也是壹種智慧，而壹生智慧，反而是最大的糊塗。所以，我只能說，舅舅妳想多了。”
　　周衍淡然壹笑，說道。
　　在此時，在大劫當頭，在血眼未知去處之時，還能微笑，這是大造化的氣質，是大超脫的氣勢。
　　李靈心中有些震撼。
　　他最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可是也最不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況。
　　“妳比我想的優秀。”
　　李靈嘆道。
　　“但我依然是帝尊眼中的廢物。”
　　周衍隨意道。
　　“可妳真的已經很出色了。”
　　“別人眼中的我，始終只是虛我。我自己心中的我，才是本我。”
　　“妳的領悟很深。”
　　“妳若覺得我領悟深了，這說明我領悟還很淺。妳若什麽時候再覺得我領悟淺薄，那時候或許我的領悟真的深了。”
　　“……”
　　李靈苦笑，最終在論道上，敗給了周衍。
　　話語鼓動不了周衍的心，言辭動搖不了周衍的意誌。
　　周衍如真正的超脫，平靜得令人可怕。
　　李靈希望看到這樣的壹面，可又在抵制這樣的壹面，因而非常的矛盾。
　　可他的這種糾結，卻讓周衍再次看到了人性之中的矛盾的那壹面。
　　人，任何人，畢竟時時刻刻處在各種矛盾之中。
　　“舅舅，咱們時間不多，我也看出妳即將走完生命的歷程，而寂滅為幹屍。或者妳早已經不在了，這裏復活的，只是妳的道痕顯化出的虛我，壹個在我眼中的妳。”
　　周衍輕嘆壹聲說道。
　　“或許，的確是如此。”
　　李靈點了點頭，肯定了周衍的說法。
　　“那麽我有些還是想知道——當初，從格萊斯手中救走後靈兒的，可是妳？若是妳，那麽那個時候的妳，是別人眼中的虛我，還是妳自己心中的本我？”
　　周衍詢問著，又補充道：“別人眼中的虛我，那就是別人以情感投影出壹個虛幻的妳，行走在天地之間，但是在壹些事情完成之後，終究會死去。”
　　“而妳自己心中的本我，就是有自我意誌，虛我存在而心有所感，時時刻刻知曉壹切的真我所有事情。”
　　周衍提出了自己困惑點。
　　他並沒有超脫，因而依然在這個平面。在平面裏，自然有疑惑。
　　周衍正式疑惑，得解答是造化，得不到解答也是機緣，不會再有任何心靈的驛動。
　　“我以為妳不會疑惑了，妳之前明顯是不惑於心，不困於情啊。”
　　李靈反而微微松了口氣，回答道。
　　“不惑於心，不困於情，只是不想活成了別人眼中的虛我，不想為了別人而活著而已。至於疑惑，有和無其實區別不大，不過我既然出現在此處，必定是惑於心也困於情的。”
　　周衍解釋道。
　　李靈點了點頭，回答道：“那個的確是本我，本我雖然為不朽，但情況和先前告知妳的情況差不多。不朽，不朽之中也有強弱，不朽有九條路，每壹位不朽只能選擇壹條。不同的路有相互克制的，也有相互輔助的。
　　不朽是不死不滅，卻可以被鎮壓。比如把頭砍下來鎮壓在萬獸荒地，將骨頭抽出來鎮壓到白骨域界，再在魂體血肉裏種植不朽神藥天命茶樹，吸納不朽的神性之力，孕育各種全新的種族。”
　　“雖然不老不死，但那種活，妳也想不到是何等淒慘。”
　　“可以說的是，不朽不多，但戰鬥慘烈。”
　　李靈倒是沒有隱瞞，解說了壹段秘辛。
　　周衍表情沒有變化，這些震撼性的消息，似對他根本也沒有任何沖擊。
　　古老的戰船裏的那個屍體頭顱，是壹個女人的頭顱，那必定是壹位不朽。
　　而能壹道飛劍刺入不朽的強者頭骨的如玉飛劍又是什麽品級？
　　周衍也沒有去想。
　　“那炎炎，還好嗎？古曦她們還好嗎？室女，又還好嗎？”
　　“炎炎……妳等會兒或許就可以見到了，這個時候，妳們是該再見壹面了。”
　　“至於古曦她們？室女？呵。”
　　李靈說到古曦她們，談到室女，卻只是壹聲輕笑，什麽都沒有說。
　　那種笑，是諷刺的笑，也是譏誚的笑。
　　那種笑，很不屑，但也很淒然。
　　周衍平靜的點了點頭，道：“或許，我也明白了，雖然有更多的不明白，但已經夠了。”
　　“嗯，夠了，能多活這壹片刻，這感覺倒是極好，可惜我終究無法駐留，這裏也不屬於我。嗯……炎炎要來了，它也跟來了，妳抓緊時間吧。”
　　李靈笑了笑，語氣索然，臉色平靜，如解脫，也如超脫壹樣。
　　“記住我和妳說的話的核心——尋壹處古老之地，閉關苦修，暫時不要出來了。”
　　李靈說完，身體壹點點的消失，最終壹枚雕像從他手中落下，掉落在湖水裏。
　　那雕像原本栩栩如生，如今卻忽然變得無比幹枯，無比斑駁腐朽，落入湖水之後，更是化作壹泓清泉，融入了湖水之中。
　　周衍那剎那又感覺到，湖水之中盤坐的那些女屍體，全部都睜開了眼，如都看向了他。
　　周衍心情平靜，他微微擡頭，看向這片天地。
　　天空之中漸漸的出現了動靜，接著有壹片虹光出現在了天幕之中，隨後逐漸顯化，呈現出壹個英姿颯爽的紅衣錦袍的明麗少女。
　　她看起來很年幼，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青澀，卻已經如壹個絕世的美人胚子。
　　“父王，妳不該來這裏的，快逃，炎炎這便帶妳離開。”
　　炎炎出現了。
　　她已經長大了。
　　多麽可愛的少女。
　　多麽美麗的少女。
　　也是多麽孝順的女兒。
　　可周衍如已經缺少了情感，完全沒有半點情緒的波動，似乎他已經跳出了平面的點，心有所超脫而不為所動。
　　“炎炎，不用急，既然到了這裏來，我們相聚於此，便相聚而歡吧。修煉的世界，機會而只爭朝夕。”
　　周衍微微壹笑，話語淡然。
　　炎炎清秀而絕美的臉上，有著憂慮之色，那種壹直冰冷的意誌哪怕是在此時融化，也可以看出平素那些苦難的過去。
　　那些悲苦、那些苦難似乎如壹縷縷的烙印，都在她的氣質之中被周衍感知到。
　　這是壹種沖擊心靈的呈現，這也只有壹個心細如塵的父親才可以從女兒的雙眼裏讀懂。
　　周衍懂了，卻也不再心痛，也沒有自責。
　　似乎，他真的脫離了七情六欲。
　　“父王，快逃啊，它，它來了。”
　　炎炎很急，沒有了絕世仙子的風度與氣質，有的只是壹個女兒對於父親的擔憂。
　　“炎炎，莫要急。父王哪怕是無能，也依然是妳的大山。在妳身邊，父親即便如螻蟻，也可以保護妳的。”
　　周衍笑了笑，接著他沒有再看炎炎，而是忽然看著手中的如玉飛劍，道；“飛劍如我心，斬血證帝尊。我以雷衍帝尊之意誌，命令妳，斬滅血眼吧。哪怕，我此時立刻萬世腐朽，也在所不辭。”
　　“不，父王不要啊！不要啊！”
　　炎炎大驚失色，那美麗的雙眼裏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駭然之色，她努力的沖向周衍，似乎向要阻止周衍施展這樣的手段。
　　可周衍已經釋放了命令。
　　而天地間，有可怕的飛劍殺出了壹道無盡的光。
　　天地間，有光。
　　天地間，不再有黑暗。
　　天地間，也不再有血色。
　　古地破滅，虛空震蕩。
　　未知的恐怖發生，這壹片天空再次顯化了血眼，顯化了血眼的主人的面容，顯化了那絕美的容顏和無法想像的全部。
　　只可惜，這壹幕在顯化之後，又忽然崩碎了，消逝了，破滅了。
　　天地腐朽，日月失色。
　　湖水裏的所有女屍全部腐爛，化作清冽的泉水。
　　泉水之中，也終於壹片死寂，什麽都不存在。
　　而那絕美的血眼容顏，也似乎再也無法存在，連帶著如玉的飛劍，也消失不存。
　　炎炎定格在了虛空，隨後消失了，眼中還帶著恐懼、悲絕之色。
　　她是多麽希望周衍可以看到血眼呈現出容顏的那壹幕，可周衍已經看不到了。
　　周衍此時則是面帶笑容，壹點點的在此地粉碎，如脫離了這個空間。
　　“父王，妳真傻，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