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3章 禦書房,金花銀
錦衣當國 by 特別白
2018-7-5 20:47
禦書房沒有其他人伺候,看著皇帝這般高興,張誠少不得上前湊趣,他笑著問道:
“萬歲爺,什麽事情這麽痛快?”
萬歷皇帝興奮的從信紙上移開視線,笑著說道:
“王通突然調兵入城,把那船頭香在城內的徒眾壹並攆了出去,真是幹凈利落,對方明明憋悶,卻壹句話也不敢說!”
“前些日子看王通的信,天津這什麽香的,的確折騰的過分,萬歲爺,奴婢的意思,是不是讓河間府和薊鎮兩邊清壹下,這也太不像話了。”
萬歷皇帝搖搖頭,又看了幾眼才把信紙放在書案上,開口說道:
“那日和母後壹起吃飯的時候說到此事,可巧馮大伴也在邊上,說那船頭香的事本就在官府有備案,為的漕運暢行,說什麽官府不能事事插手,索性用了這個船頭香,母後聽了之後還講漕運是國家命脈,不可輕動。”
聽小皇帝的語氣不太對,張誠沒接口,這可是說到了太後娘娘,小皇帝笑著拍了拍信紙,開口說道:
“母後和馮大伴這般說,寡人也就明白了,也不會去自己找這個沒趣,要是動了,少不得朝中的臣子們也要上疏諫言,鬧騰個沒完,不過王通那邊有理有據,幹脆利索的做什麽事情,只要沒有錯處,寡人自然要撐腰的,大明天下,不能讓做事的臣子寒心,張伴伴,妳說是不是這個理?”
“萬歲爺聖明,還是萬歲爺考慮的妥當,奴婢方才倒是想的莽撞了!”
張誠連忙跟上奉承壹句,船頭香弄出這樣的規模,東廠和錦衣衛自然不是睜眼瞎子,不過這船頭香壹來看著沒有謀反的舉動,二來運河和漕船上的人丁有了組織,這效率還真是提高了些。
河道衙門、戶部轉運司以及其他各個的相關衙門都說離開這個船頭香不行,上面也就睜壹只眼閉壹只眼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太值得拿出來說的,這麽大的聚眾萬壹鬧出事來,相關的人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結果眾人壹邊是心中知道,壹邊都是裝做不見不知,這倒是官場上的壹個常態“難得糊塗”。
萬歷皇帝參與政事時間不短,自然知道有些糊塗賬還是少碰為妙,特別是皇太後和馮保都有了那樣的態度,張誠也不過順著說話而已,他肯定也知道萬歷皇帝不會真去做什麽。
但船頭香在這樣的真假糊塗中做下那麽多不法之事,有王通去敲打管教壹下,總歸不是壞事。
張誠心裏明白,王通每次書信中講述自己在天津的所作所為,萬歷皇帝都是深深的代入了進去,王通怎麽做,萬歷總會想自己肯定會做的更好,王通做了什麽酣暢淋漓的痛快事,萬歷的情緒也會跟著高漲。
特別是前面王通來信敘述這船頭香種種橫行不法之事,萬歷皇帝也跟著生氣發怒,還埋怨王通才殺了兩個蟊賊,行事太過低調,這壹次把人都趕出城去,突然發難,做的又是神速果決,自然龍顏大悅。
失勢的鄒義進入治安司之後,更多有用的信息被整理了出來,張誠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有針對性的通過治安司查壹些事情。
比如說船頭香每月都給京師裏各處送禮聯絡,方方面面都有關節,和京師中千絲萬縷的關系,到時候真要碰起來,還不知道要牽扯什麽人物。
張誠在這裏思前想後,萬歷皇帝又在那裏看起了來信,張誠很快就從思緒中抽身,倒了書案跟前,開始整理那些雜亂的奏疏和折子。
“張伴伴,每年宮裏收進金花銀壹百萬兩,能剩下多少,記得今年四月間馮大伴和妳曾跟朕講,說是宮中還有十幾萬兩的虧空,不如在這金花銀上再加些?”
萬歷皇帝看完上面那個調兵用兵的經過之後,又拿起了桌上的另壹疊,看了幾眼神色就鄭重起來。
張誠壹楞,王通似乎沒在給自己的信中提及此事,倒是在五月上半的時候曾經來信問過壹樣的問題,不過張誠既然和馮保壹起謀劃過,自然知道詳情,當下身體向前傾了傾,恭謹的說道:
“正統年的時候,每年送進宮裏壹百萬兩就是定制了,都是給萬歲爺賞賜下面和給京營京衛六品以上的武將發餉的,從前還夠用,世宗皇帝爺爺時候,宮裏用度大,就要在這個上面拿銀子用了,到了現在,這筆銀子到了,直接就給十二監各處分去支用,賞賜就不必說了,給京裏武官的薪俸也已經八年七折了,奴婢和馮公公商議著,再加三十萬兩應該夠用,所以才那麽提了。”
每年漕運,除卻運抵北方的漕糧之外,還有金花銀壹百萬兩,這是專供皇帝和內宮使用的錢財,已經快要二百年的常例。除卻天子賞賜之外,京營、京衛還有禦馬監的軍將,六品以上的餉銀名義上都是在金花銀中支出,誰發餉發糧,兵馬就會為誰效命,京師重地,軍官們的餉銀自然要天子來發才放心,這也是權謀手段。
八年七折,下面的軍將恐怕感覺不到什麽恩遇了,能不心懷怨氣就算不錯了,馮保和張誠都是內廷的首領,自然要操心此事。
萬歷皇帝又在那信上仔細看了幾眼,擡頭有些疑問的說道:
“宮內這麽缺錢,戶部每年劃撥的銀子多些就是,不是今年就大有盈余了嗎?”
“萬歲爺,宮中的花銷外面壹直不願意多給的,張閣老那邊管的又緊,說國庫的銀子是要給天下的官員發俸祿,給天下的兵馬發糧餉,各處興修水利,賑濟災荒用的,宮中要儉省才是正道。”
萬歷皇帝把手中的信紙晃了晃,不屑的說道:
“張先生和內閣六部的那些位,誰家過得儉省,各個比寡人吃的好,姬妾勝過寡人的後宮,吃穿用度更是遠超大內,說這些儉省的話,也不知道蒙騙何人,還當寡人是三歲孩童嗎?”
“萬歲爺……”
看著張誠神色慎重的要湊過來,萬歷皇帝靠在椅背上長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好了,好了,張伴伴,朕有分寸,這些話朕又不會當著馮大伴和張先生的面說,妳緊張甚麽!?”
張誠苦笑著接口說道:
“萬歲爺,太後娘娘那邊也是每日清粥小菜,布衣釵裙,求的就是節儉,這話她老人家聽到,也是要生氣的。”
萬歷皇帝又是低下頭去,淡然開口說道:
“要不朕就多用林書祿這樣的人,把宮內貪墨的都查出來,銀子也夠用了,張伴伴妳也不必跪,朕不是說妳,也不是說鄒義。”
張誠垂手低頭的站在壹邊,臉上全是苦笑,自從林書祿弄出那次的事情之後,萬歷皇帝冷不丁的就會提起來說說,也不知道是敲打還是怎地。
到底信上寫的甚麽,居然讓萬歲爺說起金花銀的事情,張誠心中有些好奇,他對王通有點不滿,可也無奈的很,因為王通有今天這個地步,靠的不是他張誠,而是在這裏聚精會神看信的皇帝。
很少看見萬歷皇帝這麽投入的看壹封信,對於金花銀的事情,張誠心中有數,在過去兩個月間,盡管張居正回家祭父,但書信往來壹直沒有簡短,馮保和張誠的計劃是,請萬歷皇帝提出增加金花銀壹百萬兩的建議,每年壹共二百萬兩,然後張居正勸諫做個為民爭利的樣子,最後增加三十萬兩,皆大歡喜。
卻不知道為何萬歷皇帝今日又提起來,正琢磨的時候,萬歷皇帝沈思了會擡頭說道:
“宮內用度應該裁減,該花的銀子總是要花,對武官們的薪俸,對臣下的賞賜今後不能有什麽折扣,不過話講回來,內庫多存點銀子總歸是好的……,朕覺得,金花銀加到每年兩百萬應該差不多了!”
聽到萬歷皇帝說出這個數目,張誠倒是壹楞,金花銀之事,要馮保幾天後出面奏請萬歷皇帝下旨,那時候才告訴皇帝數目,怎麽萬歷直接說了出來,不過這數目或許隨口說出,但要是現在去內閣提出來,可就麻煩了。
張誠猶豫了猶豫還是低聲勸道:
“萬歲爺,凡是宮裏多要銀子的事情,外朝的那些大臣們都寸步不讓的,萬歲爺要是把這個數目說出來,他們肯定要鬧,不如等幾天張先生回來……”
“惹怒了寡人,用廷杖,下詔獄,正好成全了他們的名望,是吧!”
萬歷皇帝冷笑了壹聲,開口說道,張誠也只能是跟著幹笑。
“朕是天子,是萬民之主,朕要用些銀子,還不是為了自家的享用,怎麽還要這麽難。”
說著萬歷皇帝揚起了手中的書信,開口說道:
“宮外對朕忠心的也就是王通他身邊那些人,知道朕這邊缺少花用,身在外地養兵當差處處花錢,卻還要向著給朕找生財的路子,這樣的忠臣,朕不去護著幫著,還去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