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紅月亮小學

　　面對壹些別人看不見，聽不到的人，偏偏自己能夠看見，聽見，能說話能交流，甚至還可以觸摸得到，還會受到他們保護，那麽這些人，究竟該算是存在呢，還是不存在呢？
　　陳菁見過很多精神異變者，也處理過很多。
　　什麽瘋狂，什麽邪門的，她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在這時候，她卻覺得很怪。
　　她只是覺得，說出這些話的陸辛，顯得很認真，也很清醒。
　　冷靜與瘋狂，正常與古怪等等完全不同的感覺，居然同時出現在了壹個人的身上。
　　耳機裏傳來了催促的聲音：“陳組長，武裝調備完畢，妳應該盡快為他做出最後的評估！”
　　陳菁沈默著，坐在了她對面的陸辛也沈默著。
　　兩人似乎都想了很多問題。
　　陳菁心裏很快有了主意，她見過很多精神異變者，也處理過很多類似的精神失控事件，對此很有經驗，因此，她在認真思索了壹會之後，認真的看向了陸辛，道：“我只有壹個問題，如果妳所有的能力，都來自於妳的家人的話，妳可以保證他們不隨便影響到妳麽？”
　　她沒有否認陸辛關於“家人”存在的問題，只是問，這些“家人”，是否會影響到他。
　　陸辛擡頭看了她壹眼，道：“妳是擔心他們會掌控我的身體吧？”
　　陳菁沒有否認。
　　對她而言，眼前這個人最危險的地方，便在於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忽然變成另外壹個人。
　　而對這個問題，陸辛則是認真思索了壹下。
　　其實他很了解自己現在的狀態，剛出現這種癥狀時，他去圖書館呆了很久。
　　把所有有關“精神疾病”壹類的書，都看了壹遍。
　　也是從這些書裏，他了解到原來人的精神有什麽這麽多問題，什麽人身變換癥啦，卡普格拉妄想綜合癥啦，快樂木偶綜合癥啦，愛麗絲漫遊綜合癥啦，幽閉空間恐懼癥啦等等等，有些他可以從字面意思上理解，有些則根本不知道是什麽含意，卻仔細分析了癥狀。
　　而從這些學到的東西上來看，他給自己作出了診斷。
　　家人是自己分裂出來的？
　　說起來倒是有點像，但陸辛又隱隱覺得自己也不算是普通的分裂。
　　他壹直挺想搞明白自己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以及能不能將自己的癥狀給治好。
　　所以，他壹開始看到了這個女人，聽她說了有關諸如“精神異變”等等的事情後，心裏還挺期待的樣子，或許她們有能力治好自己呢，又或者說自己的這個狀態，在她們看來都是可以解釋的，不算是神經病，而是另外壹種意義上的常態，可是看到了她的反應……
　　陸辛知道自己這個希望落空了。
　　如果自己在她看來，是個常態，她又怎麽會這麽警惕呢？
　　他不喜歡被這種警惕的眼神看著。
　　所以他只是斟酌著，慢慢回答道：“其實妳不用擔心的，我的家人，都是很好的人。”
　　“妹妹是個可愛的孩子，喜歡玩具，喜歡跑跑鬧鬧；”
　　“父親喜歡做飯，人很老實，總是呆在廚房裏；”
　　“母親很溫柔，從來都不跟人吵架，只喜歡跟人講道理……”
　　“……”
　　陳菁看著他認真回答的樣子，心裏出現了極為復雜的感覺。
　　這個人，太正常了……
　　他居然在以壹種非常認真非常正常的狀態，去描述幾個其實完全不存在的人……
　　描述的越清晰，陳菁心裏越緊繃。
　　她點了根煙，掩飾著自己的心情，這時候耳機裏還在催促。
　　擺在她面前的選擇也有很多，可以立刻撤回招募的決定，也可以將這個人被監測的級別提升壹個檔次，甚至可以直接使用能力，將他作為壹個隱患，殺死在這人少的小酒吧裏。
　　但想著這個人平時的表現，以及高墻城的現狀，她還是猶豫了壹下。
　　最終，她心裏有了決定，從身邊取出了壹個信封，推到了陸辛的面前，看著他眼睛道：“針對妳的檢測，是我安排的，因為在被觀察者不知情的情況下，檢測結果才最客觀，所以檢測之前，是瞞著妳的，但是妳通過了檢測，也幫助我們解決掉了那個壹級精神怪物。”
　　“所以，妳也算是完成了壹個委托，這是給妳的報酬！”
　　陸辛楞了壹下，將信封拿了起來，撐開袋口壹看，裏面是壹卷壹卷的紙鈔。
　　每壹張的面額，都是五十元。
　　陸辛剛剛有些失望的神色，忽然泛起了壹點光彩。
　　“這是壹萬塊！”
　　陳菁省下了他壹點點去點錢的辛苦，直接說了出來。
　　“壹萬？”
　　陸辛的臉色分明出現了壹點變化。
　　紅月亮事件之後，貨幣體系經過了重新的洗牌，現在他在公司，每月薪水是壹千。
　　他還是公司的模範員工呢！
　　“是妳應得的。”
　　陳菁看著陸辛微顯驚訝的臉，笑著道：“而且有了這些能力，妳賺錢應該不難！”
　　“還是挺難的……”
　　陸辛在心裏默默的想著，將紙袋拿了過來，攥在手裏，道：“我正好缺錢。”
　　陳菁若有所思，心裏想：“喜歡錢，危險指數又可以降壹點……”
　　陸辛明顯顯得有些緊張，猶豫了壹下，小聲問道：“妳們壹直給這麽多嗎？”
　　“會比現在多！”
　　陳菁道：“這壹次的精神怪物，因為已經調查清楚，而且做好了封鎖，防控，即使妳不出手，我們也能很輕易的將其消滅，所以才只給了壹萬元的報酬，但正常情況下，當壹位行動組成員完成了調查，以及清除任務時，我們通常批下來的報酬，是三萬元左右……”
　　“三萬……”
　　陸辛沒有註意到其他的。
　　他明顯被驚到了，神色有些微微的激動。
　　“對！”
　　看著他的樣子，陳菁更放心了，笑著回答：“以後妳就不會再缺錢了！”
　　陸辛真是太喜歡這句話了！
　　……
　　……
　　從酒吧裏出來時，天還沒有黑，紅色的夕陽鋪在了這片廢舊的城市上。
　　南方天空裏，隱隱透出紅暈的月亮，已經掛在了天邊。
　　“壹萬塊錢，就這麽給我了？”
　　陸辛心裏，還多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之前，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壹次賺到這麽多錢的能力。
　　不過，這些錢，他很喜歡，也很需要。
　　輕輕松了口氣，陸辛打起了精神，來到了站牌處，等著二路公交車過來，然後他在車上晃晃蕩蕩，坐了壹個小時，來到了衛星城的東側，壹片低矮而破舊的建築前。步行穿過了幾條街巷，以及周圍無精打采的商販，抱著酒瓶子倚在墻角的醉漢，他來到了壹所房子前。
　　與周圍的頹廢與破敗相比，這房子顯得很明亮。
　　或許是因為房子的墻壁上，用藍和黃兩種顏色，噴繪了許多卡通形象的原因。
　　這是壹個小小的孤兒院。
　　鐵門上有著壹個生銹的鐵牌，上面寫著“紅月亮小學”！
　　陸辛解開了纏繞著的鐵絲網，進入了這所小學之中，保安亭裏那個正在看報紙的大爺，聽見了動靜，見到是陸辛，沒有阻攔他，只是點了點頭，便繼續低下頭去看著報紙。
　　這個小學，只有壹間教室，其他的房屋，都已破敗，堆著些雜物。
　　實際上只是壹個小小的孤兒院，只是用了這樣壹個名字。
　　陸辛來到了教室前，就看到教室裏面，正有壹個坐在了輪椅上的女孩，穿著壹些白色的毛衣，陪著十幾個小朋友玩遊戲，這些孩子裏面，最大的已經七八歲，最小的才只有兩三歲的樣子，穿的都很樸素，但是他們的衣服卻洗得很幹凈，眼睛也都顯得非常的亮。
　　玩的是老鷹吃小雞？
　　真幼稚！
　　陸辛沒有打擾她們，將紙袋放進了教室門口的生銹信箱裏，擔心裏面那個坐在了輪椅上的女孩發現不了，便從旁邊掐了壹把野花，放在信箱上面，好讓她能註意到自己來過。
　　然後他就悄悄的離開了教室。
　　經過保安亭時，看報紙的保安老大爺頭也不擡的道：“妳直接告訴她不就完了，回回都是拔壹把花放在上面，我老人家辛辛苦苦種這麽壹池子花容易麽，都快讓妳給薅禿了……”
　　陸辛有點尷尬，忙笑道：“等周末的時候我再過來，請您老人家喝酒啊！”
　　“不用！”
　　老大爺目光都沒往他身上挪壹下，道：“等妳過來，我請妳喝酒，花生米還是有的！”
　　“好！”
　　陸辛笑著答應，走出了小學，慢慢走著去公交站。
　　“走吧，我送妳！”
　　壹輛吉普車停在了自己身邊，車上，陳菁笑著幫他打開了車門。
　　“也行！”
　　陸辛答應了，不然趕回家，至少得半個小時。
　　這壹次上了車之後，陳菁直接將另外壹個袋子扔了過來。
　　陸辛激動的打開壹看，卻有些失望，裏面都是文件。
　　陳菁看著前方，很自然的向陸辛道：“從現在開始，行動組初步吸納妳！”
　　“額，好……”
　　陸辛楞了壹下，居然壹時沒有轉過彎來。
　　而開著車的陳菁也沒有過多解釋。
　　拿到了壹筆“巨款”的人要做的第壹件事，往往是內心裏極度渴望的，也最能夠看出壹個人的本性，若是陸辛拿了這些錢去大吃大喝，自己對他的評估會很普通，若是他拿了這些錢去做壹些更放縱的事情，自己對他的評估，就會降低到極低的程度，絕不會選擇吸納。
　　可是，這個人將自己從未有過的“巨款”，直接給了小學。
　　陳菁想象不到，這樣的人失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