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照夜

　　夏歸玄漫長的生命中，反正是從出生起就以人類認知，直至如今。連他自己都差點忘記，自己原來有九尾狐血統……
　　但他真有九尾狐血統。
　　“綏綏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來賓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際，於茲則行。”
　　這是《塗山之歌》，他的親奶奶嫁給爺爺時的部落祝歌，奶奶是塗山真正的嫡系王女，純正的九尾白狐，純得不能更純。
　　奶奶很有可能是世上明文有載的第壹塊望夫石、第壹個女詩人、歌唱家，所作歌詞僅壹句：“候人兮猗。”
　　也就是“我在等妳。”
　　歌詞背景，爺爺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
　　好像是新婚四天就跑路了……老爹出生的時候連爺爺面都沒見到。
　　Emmmm……某些方面可能真有點遺傳……爺爺是為了天下，很偉大，所以我也很偉大，嗯。
　　所以殷筱如那時候問，妳不在意表象那把自己搞這麽帥幹嘛？當然天生的啊，這基因，不帥對得起妳們狐貍精血統嗎？
　　話說回來……此世神裔演化，或許也真與自己這種混血來源有關，才會把這些原生物和人形徹底結合，形成新的種族。如果是這樣的話，神裔中的狐族可能會是高等族群，這是刻在“天道”之中的先天印記，光是領悟他的道則都要比別人簡單些。
　　焱無月的天賦特別高，百年就五級戰士，大約也是混血原因。
　　夏歸玄在那回憶往昔，商祭司和那位長老先是呆滯，呆了壹陣子，又同時狂喜：“真、真的嗎？”
　　那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那種激動簡直要溢出來似的。
　　夏歸玄嘆了口氣道：“要不要我也長個狐耳給妳們看看？我變化萬方，長個什麽都不能為證，妳們愛信不信。”
　　“不不不，父神說了，我們就信！”長老簡直是狂喜。
　　商祭司的神色也和之前不太壹樣，之前其實不是很服氣的樣子，如今眼眸裏卻很清晰地有著喜悅：“這至少證明，我們壹直以來的先天之感並沒有錯，父神果然與狐族有強烈關聯，這就對了。”
　　夏歸玄看了她壹眼：“妳不是狐，但也有氣息……像是授予。”
　　“是。”商祭司猶豫片刻，低聲道：“我的事情也有些復雜，以後再稟告父神。”
　　“我不想探究，妳的事情與我沒什麽關系。畢竟妳至今連個名字都沒報過。”
　　商祭司很是尷尬，低聲道：“我叫照夜……神裔本非人人有姓，商是先王賜姓，便於在人類社會行走所用。”
　　頓了頓，指著刺客長老道：“這位是狼族的狼牙長老。”
　　夏歸玄神色似笑非笑。我管什麽牙呢，倒是妳自己這名字……
　　照夜知道他的意思，越發尷尬垂首。
　　照夜，咋壹聽沒什麽特別，還有點好聽……仔細壹想是不是有點像馬名？
　　沒錯，她是壹只雪玉獨角獸。
　　先王坐騎。
　　這若不是面對認同的自己人，是不會隨便自曝的，無怪乎遮遮掩掩這麽久。
　　“反正……”夏歸玄也不計較，沈吟道：“原本妳們有妖王，是狐族是嗎？然後被人類坑沒了，成為人類神裔決裂的導火索？”
　　“大致確實如此。”照夜道：“在長期與澤爾特人的戰事壓力中，神裔自然也會有雄才大略的最強者聚合壹統，結束了兩萬多年來自相攻伐的局面，並且暗中布局大夏。這個修仙者協會不是我創建的，是吾王，我只是承續她未盡的事業。”
　　“男的女的？”
　　“女王。”
　　“她有遺孤在大夏？”
　　“只是疑似有，我們也不能肯定……而且也並非是個狐貍都是王之血裔，當然，年紀能合上的話，可能性相對高。”照夜看了看狼牙長老，神色怪異：“長老所言殷筱如……”
　　狼牙大汗淋漓：“這個……”
　　我沒言，妳們從屍體聽見也太無賴了，坐實了自己欺瞞不報就算了，然後如果有朝壹日真奉那只小狐貍為王，知道自己還腹誹過她“腦子壞了”“憨貨”，這以後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他壹咬牙，索性道：“教主妳已得先王授血，也算王脈，可自為王！我們雖認血脈，更認強者與功勛！扶壹個莫名其妙的憨丫頭才會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別人沒幾個服的，又有何用？”
　　照夜和淩墨雪都用很神奇的目光盯著他看。
　　狼牙奇怪地看看自己，沒花啊。
　　照夜悠悠道：“妳是不是死而復生腦子有點糊塗……忘了父神明面上是什麽身份？”
　　狼牙怔了怔，夏歸玄……明面身份……壹個明星？不對……殷筱如的男朋友？
　　狼牙臉都綠了。
　　這剛救活沒幾分鐘的命怕是直接要沒了……
　　“沒什麽。”夏歸玄和藹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很認同妳的觀點，沒事別煩她了。”
　　“……”
　　照夜眼中似有異色，垂首不語。
　　“行了，妳們的事情我大致心裏有數了，具體的以後再細說。”夏歸玄沈吟道：“如今還是先把眼前事做好吧。”
　　他頓了頓，失笑道：“公孫玖小傷裝重傷，為的是與神裔合作演戲，賺澤爾特人入局。但這事我們知道，人類別人都不知道，神裔更不知道，此時人類三軍沸騰，喊著要打神裔；神裔多半也覺得人類群龍無首，是個機會。我們再遲壹點，別說騙澤爾特人入局了，怕是真打起來了……”
　　照夜忍不住道：“我看公孫玖也有打算放任前期真打的意思，否則這戲可不好騙人。這位副帥有點狠的，可以說心誌如鐵，沒有面上那麽娘。”
　　夏歸玄不置可否：“對於戰爭來說，戰場統帥的角度，可以理解。狼牙先回去，盡量穩住那邊的無相，就算真打也要控制規模，別搞得那邊無相參戰、這邊戰艦狂轟，那就亂套了。”
　　照夜忙道：“狼牙長老可穩不住，必須得我……”
　　夏歸玄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裏卻有些冰冷：“妳是不是以為我忘了，妳與蒼龍合謀，在冒我之名？”
　　照夜通體冰寒。
　　這位父神壹直以來笑嘻嘻，真沒覺得多難伺候，如今眼神壹冷，真叫壹個膽戰心驚，那隱藏的威勢來幾個先王都比不上。
　　翻臉似翻書，伴君如伴虎，這“父神”絕對不是善茬，至少曾經不是，別以為人家可欺。
　　夏歸玄淡淡道：“之前讓妳去給狼牙長老找藥，就是看妳會不會逃回去布局，如今看來還行……是否已經泄密給蒼龍讓它做防備，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照夜冷汗淋漓：“我與它只是合作者，並不能指使它。壹會說它是父神，壹會讓它別做了，這我也做不到，它又不是我的傀儡……老實說，我即使回去也根本無法布什麽局，如果父神信得過，我可以回去與它繼續合作，當父神來時反戈壹擊，將功折罪。”
　　夏歸玄奇道：“妳這就把它賣了？”
　　照夜咬牙：“那蒼龍根本就不是我們神裔，來歷不明……我本只是借此收攏人心，聚合神裔的力量。如今真正的父神既臨，要它何用？”
　　夏歸玄冷冷盯著她看了壹陣，又忽然笑了：“那行，妳也回去便是。”
　　照夜籲了口氣：“父神放心，既知父神是狐族之裔，我想法已經不同。”
　　夏歸玄沒有表態，任她離去。
　　密室裏很快剩下他和淩墨雪，淩墨雪今天壹直憋著不說話站在他身後，做足了壹個劍侍的模樣，直到此刻才低聲道：“主人，她怕是不可信。即使以她如今的口吻，她效忠狐王的意思都勝過對妳。”
　　夏歸玄微微壹笑：“我知道……她甚至連效忠狐王的意思都是故意表露給我們看的，為她的效忠轉變找壹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而已。實際上……她效忠的大概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