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往窄島

　　墜入水中是壹種怎樣的體驗？尤其是在妳的雙手雙腳都被捆住的情況下。
　　凱文可以告訴妳，這絕對不是壹場讓人愉悅的體驗，在全身都無法動作的情況下，頭朝下墜入水中的那壹刻，當冰冷的水花濺開的那壹刻，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是裝在了壹層薄薄的木板上。
　　他竭盡全力的想要屏住呼吸，但是在那水花爆開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幾乎是做不到的事情，因為妳無法堵住鼻孔，水流滲入鼻孔當中，倒灌入氣管，那是壹種對於本能的挑戰。
　　也許這世界上有人能夠在本能的壓迫下學會突破，但那絕對不會是現在的凱文，他只是個24歲的年輕人，托他那7年前死去的老爹的福，他比其他年輕人多了壹層黑暗中的身份，也接受過來自老爹的訓練，但那還不足以讓他在這種情況下維持面不改色的情緒。
　　而在墜入水面的那壹刻，他隱約看到了水底的那壹具捆著石頭的屍體，那是湯普森……這讓年輕人的內心感覺到了壹抹冰冷的絕望。
　　慌張總是在不經意之間產生，然後就無法根除，但當凱文面對溺水的痛苦，習慣性的掙紮的那壹刻，他握緊了手裏的刀把子。
　　這是他從他老爹那裏學會的事情，“越是危險，越不能放開手裏的武器。”
　　那冰冷的刀刃在這絕境中給了他最後壹絲信心，他艱難的將那屬於湯普森的短刀滑入了手腕的繩子裏，將它豎起來，艱難的割裂著手腕上的繩子，那刀刃另壹側的鋸刃劃破了他的皮膚，痛苦……流血的痛苦讓他想要張嘴大叫，但不能！
　　在這種情況下，張開嘴無異於自殺，他只能咬牙承認那種撕破皮膚的痛苦，在他感覺肺部的最後壹絲空氣都要被擠出來的時候，在他感覺到胸口沈悶的無以復加的時候，那繩子終於被割斷了。
　　壹抹活下來的希望在凱文眼睛裏爆開，他瘋狂的甩動雙手，那繩子越來越松，最終，他的雙手得到了自由，他活動手腕，將身體上吊著石塊的繩子隔斷，然後瘋狂的向著上空遊動，從黑暗的水底看向上方，露出的是壹抹慘白的光芒。
　　那是逃生的，希望的光芒。
　　“噗！”
　　水花濺起，凱文狼狽的拍打著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他擡起頭，看向頭頂，那個帶著猴子面具的家夥正雙手依靠在欄桿上，嘴上還有壹明壹滅的煙火，他朝他揮了揮手，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但剛才就是這個混蛋將他推下來的。
　　見鬼！這個難纏的瘋子！他為什麽還沒走！
　　“妳知道嗎？在那種情況下，只有不被內心的恐懼擊垮的人才有可能活下來，溺水的時候，絕大多數人都是死於那種無法控制的驚慌失措，其實只要他們稍微冷靜壹些，生還的希望其實是很大的，雖然妳表現的很糟糕，但毫無疑問，妳算是壹個優秀的年輕人。”
　　賽伯看著全身濕漉漉的從臺階上走上來的凱文，他已經摘掉了臉上的猴子面具，完全以真面目看著他，但凱文看著這個侃侃而談的混蛋，還有躺在他腳邊，勉強恢復了壹絲神智的埃德，壹股無法抑制的怒火在凱文心口爆開，他嚎叫壹聲，就揮舞著手裏的短刀朝著賽伯撲了過來。
　　他比賽伯更高壹些，但看著這筋疲力盡的年輕人撲過來的動作，賽伯撇著嘴搖了搖頭，根本沒有移動，在那短刀即將接觸到身體的時候，他的身體微微壹偏，躲過武器的同時，壹拳砸在了凱文的腹部。
　　年輕人的眼睛在這壹刻瞪大了，然後雙腿壹軟，怒火被從身體裏升騰起來的痛苦徹底澆滅，抱著肚子跪在了地面上。
　　“魯莽和勇氣只有壹線之隔，凱文，看樣子妳父親沒有教會妳這壹點。”
　　賽伯蹲下身，從煙盒裏取出壹根香煙，塞進了凱文嘴裏，還為他點上火，他循循善誘，“妳看，我們之間的恩怨已經結束了，妳們想殺我，然後我給了妳們懲罰，壹了百了了，接下來說說妳準備怎麽幹吧？”
　　“什麽？”
　　凱文抱著肚子，癱軟在地上，他看著賽伯，剛才的痛苦還在身體裏蔓延，他再壹次認識到了這個家夥的另壹面，暴力……非常的暴力。
　　“我的意思是，妳泄密了不是嗎？妳說他們會懲罰妳，妳和兄弟準備怎麽幹？逃跑？引頸就戮？還是要想辦法活下來？”
　　年輕人下意識的呼吸，結果吸入了壹口煙氣，嗆得他不停的咳嗽，他將嘴上的香煙取下來，遠遠丟在壹邊，但他得承認，賽伯說的是對的，現在擺在他和埃德面前的最大問題，就是該如何逃過影武者聯盟的追殺了。
　　他們只是小人物，上層動動手指就能解決，但小人物也想要活下去。
　　“這和妳沒關系！見鬼的，我們可以走了嗎？”
　　凱文不想和賽伯再有任何的聯系，而且直到現在，他也不認為賽伯會放過他們，所以他緊緊的握著那把短刀，但他遺憾的發現，這玩意似乎不能保護他。
　　面對這年輕人的憤怒，賽伯做了個遺憾的表情，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並不存在的塵土，然後甩了甩手。
　　“好吧，妳們離開吧，不過對於剛才的那個問題，我其實有個小小的建議，如果覺得無路可走的話，不如來找我，妳看，我們面臨的困境是壹樣的，我們得互幫互助，明白嗎？妳們知道我住在哪裏，對吧？”
　　在賽伯說出他們可以走了之後，凱文疑惑的看了他壹眼，在看到賽伯並沒有動手的意思之後，他咬了咬牙，走過去將埃德身上的繩子割開，背著自己的兄弟壹步壹步的遠離了這裏，直到走出20凱文之後，他回頭看了壹眼，賽伯還是站在那裏，完全沒有殺死他們的意思。
　　“難道他就不怕我回去告密嗎？”
　　今晚遭受的壹切都讓年輕人的腦袋有些混亂，他幹脆不再去想這些事了，既然對方沒打算要他們的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
　　至於影武者的麻煩……先等埃德恢復過來再說吧，想到這裏，凱文也感覺到了壹陣絕望，他太弱小了，弱小到了連自保都成問題的地步。他甚至有些羨慕賽伯，如果他也可以在三個人的包圍下輕輕松松的殺掉壹個，俘虜兩個的話，哪怕是面對那些殺手，也會稍微有些底氣吧。
　　10分鐘之後，氣喘籲籲的凱文將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埃德放在路邊，他坐在那裏打算休息壹下，結果在這夜半時分，車子的轟鳴聲從他們身後響起，很快，兩道明亮的車燈光芒就將年輕人照的舉起了手掌，擋在眼前，然後就聽到哢的壹聲，有些老，但保養的很好的皮卡停在了他眼前，車窗搖下，帶著墨鏡的賽伯朝他揮了揮手。
　　“上來，兄弟，這裏離窄島很遠，看妳的樣子需要搭個車。”
　　“妳他媽到底想幹嘛？”
　　凱文有些抓狂了，他以為自己和埃德會被幹掉的時候，眼前這個混蛋放過了他們，但他以為他會徹底擺脫他的時候，這個家夥又以壹副很熟絡的樣子出現在了他眼前，簡直就像是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壹樣。
　　“妳不是說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已經壹了百了了嗎？妳想殺了我們嗎？”
　　“見鬼，這個城市的人真不友好！”
　　賽伯罵了壹句，他敲了敲車門，加重了語氣，“是的，之前的事情結束了，但我現在需要妳們幫個忙，我可不知道那什麽瘋人院在哪，妳不會拒絕我的吧？”
　　凱文楞住了，壹股荒謬感浮現在了他的內心裏，他忍不住反問到。
　　“我為什麽要幫妳！我憑什麽幫妳？妳剛剛差點殺了我！”
　　聽到這個問題，賽伯的眉頭挑了挑。
　　“嗯，這是個好問題，不過我覺得它會說服妳的。”
　　他的左手放在了車窗上，那裏握著壹把銀光閃閃的手槍，看到那玩意之後，凱文所有的憤怒都被壓制了下來，他變得垂頭喪氣，他壹萬個不情願和賽伯打交道，但是最終，他還是扛著埃德，坐在了那輛老皮卡上，黑暗之下，這輛被老爹保養的很好的車再次發出轟鳴，朝著窄島的方向壹路駛去。
　　而與此同時，在窄島那骯臟不堪的街道上方，壹個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的在房頂之間來回竄動，那矯健的身手就像是壹只在黑暗中捕獵的野獸，精準，快速，沒有壹絲停頓。
　　那是個打扮的和黑色的蝙蝠壹樣的家夥，他在樓頂的邊緣壹躍而下，黑色的鬥篷在他身後悄無聲息的張開，幫他滑翔到了目的地，那是壹棟毫不起眼的房子，但根據他從最近很倒黴的佛拉斯警長那裏得到的消息，這裏就是法爾科尼在窄島的壹處據點。
　　不光是賽伯，“蝙蝠俠”對於法爾科尼多次運往窄島的原料也很感興趣，在上次在碼頭打斷了那壹場交易，將法爾科尼送到監獄之後，最近幾天晚上他又出來了好幾次，把超過10個危險的家夥打得半死，捆起來扔在了哥譚警局的後門。
　　曾經擁有的經歷讓蝙蝠俠異常痛恨罪惡，這些犯罪的家夥都應該受到懲罰，但他不會殺死他們，因為他不想成為和那些罪犯壹樣的惡人，這是他內心堅守的底線！
　　在過去他失蹤的7年裏，他幾乎完全的生活在罪犯當中，他會同情他們嗎？
　　是的，他會，當他第壹次為了不被餓死而偷竊的時候，蝙蝠俠感覺自己失去了判斷對與錯的能力，當他在遠東四處流浪的時候，他不止壹次體會到了，在做出罪惡與死亡的選擇之前的那種恐懼感。
　　他會因為饑餓而偷竊，會和其他不認識的小偷壹起偷竊倉庫，只是為了換來第二天糊口的糧食，還有那種實施犯罪後的快感，他花了6年的時間，充分了解了罪犯那光怪陸離的世界，他甚至在那段糟糕的時間中忘卻了他的初衷，他甚至距離最終的迷失只差壹步！
　　但是有壹種力量在支撐著他，讓他從未成為他們中的壹員！曾經在他眼前死去的父母代表著過去的恐懼，在那最後壹年的艱苦訓練當中，他用堅定的意誌和強大的力量，嫻熟的武技武裝了自己，在殺死了罕·阿拉古爾，影武者聯盟的首領之後，他最終在恐懼的消融中浴火重生！
　　“我不能成為他們，我不會成為他們！”
　　蝙蝠俠站在如地獄壹樣的窄島的樓頂上喃喃自語，他看著下方那些為了生計而被迫從事不那麽正義的工作的人們，他們是哥譚的最底層，他們生活在貧民窟，很多事情不是他們自己能選擇的，他會同情他們，但當他們觸犯到了他內心的底線的時候，他會毫不留情的懲罰他們。
　　用恐懼，用暴力，讓自己成為比犯罪更可怕的東西，壹種象征，就像是曾經那個出現在他眼前的人，那個影武者聯盟裏他最好的老師說的那樣。
　　“表面的秩序維持者是為了壹己滿足，便很容易喪失鬥誌，甚至連他們自己也最終會陷於不義的偽善者，但是，如果妳能夠超越自我，把自己獻身於某種信念，如果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妳，妳就會化身為……某種永恒的東西！成為壹種象征，並且超越這種象征！”
　　蝙蝠俠活動著雙手，他恐懼自己身體裏湧動的力量，但當他找到了宣泄自我內心憤怒的，由他自己選擇的道路的時候，他便找到了讓自己不會迷失於復仇和力量之間的標桿，壹道封鎖壹切的防線！
　　這幾乎和黑暗融為壹體的人影雙臂張開，向下倒去，就像是從邊緣墜落的十字架壹樣，在落入空中的那壹刻，他睜開眼睛，堅定的光芒在他眼中壹閃而逝。
　　他不能成為他們！他已經失去了很多，所以他不能再失去，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