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八章 下面的戰爭

　　省裏的人事任命公布之後，白陽市也在兩天後公布了對曾毅的新任命，懸置大半年之久的白陽高新園區管委會主任壹職，由曾毅來接任，終於是把曾毅頭銜前的那個“副”字給取掉了。
　　胡開文仍然以副市長的身份兼任著高新園區的黨工委書記，只是他在前去參加學習期間，高新園區的全面工作就暫時由曾毅來主持。
　　得到市委組織部的通知後，高新園區的領導班子就按照通知中的時間，提前了十分鐘在樓下等候。
　　劉大春在隊伍中站定，四周瞥了壹眼，發現其他人都是有意無意，跟自己保持了壹段的距離，把自己給孤立了。劉大春冷哼壹聲，點著煙獨自吸了起來，心道這些人都是勢利眼，我劉大春雖然眼下落魄了，但胡市長畢竟還沒有離開高新園區嘛，他還是高新園區名義上的壹把手，只要胡市長不倒，他曾毅又能把我劉大春怎麽著。
　　遠遠的看見市裏的車，管委會領導班子的人立刻把煙給踩滅，往前迎上幾步。
　　李偉才的眼神很厲害，老遠就看到了前面的黑色奧迪小車上，掛的是九號牌，當時趕緊提醒了曾毅壹聲，道：“好像是於部長親自過來了！”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附近的領導班子成員全都聽得見。
　　劉大春頓時臉色壹灰，由誰來宣布任命，完全體現的就是市裏的壹種重視程度。
　　在白陽市，能夠勞於紹衡的大駕，那就是重視到了不能再重視的程度了。平時下面縣裏壹二把手的任命，於紹衡都很少會親自前往的。今天於紹衡卻親自到高新園區，其意何為，不言而明啊！
　　前後兩輛小車到了眾人面前，後面那輛車先下來壹人，是胡開文，他快步去幫於紹衡開了車門，兩人相跟著迎向管委會的領導班子成員。
　　胡開文擡起壹只手，熱情道：“於部長，我給妳介紹壹下，這位就是……”
　　於紹衡滿面春風，伸出大手壹把抓住曾毅，道：“曾毅同誌就不用介紹了嘛，他可是咱們白陽市的優秀幹部，市裏領導都知道他！”
　　曾毅笑著道：“歡迎於部長蒞臨高新園區指導工作！”
　　於紹衡握住曾毅的右手稍稍壹使勁，然後左手擡起來，在曾毅的胳膊上輕輕壹拍，道：“曾毅同誌，好好幹，再接再勵！”
　　此時胡開文又道：“這位是管委會的小李李偉才同誌！”
　　於紹衡才放開曾毅的手，把大手伸向李偉才，不過這次就沒有那麽多親熱的舉動了，只是同李偉才淺淺壹握，微微頷首，就算是把程序走到了，然後迅速過渡到下壹位。
　　按說今天這個任命，是不需要於紹衡親自過來的，但於紹衡卻覺得自己必須過來壹次，前兩天提議讓曾毅去參加學習的，就是於紹衡本人；大老板欽點曾毅為秘書的事，傳得更是言之鑿鑿；再看省裏這幾天的劇烈變動，也全都是從曾毅那天被叫到省委那刻而起。
　　作為官場的老政客，於紹衡對於某些傳聞，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省委書記的秘書豈是好得罪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對方只要輕輕那麽壹撇嘴，自己這個組織部長就得立時坐蠟。
　　就算傳聞有假，但曾毅能在南江省大老板面前說得上話的事，也是無容置疑的，到時候小風壹吹，哪有自己的好！
　　所以於紹衡就來了，不來就不足以體現自己的重視和誠意，不來更不足以表達出自己的善意。
　　前面的人壹壹介紹完畢，眼看要輪到自己，劉大春忙出伸出雙手，弓腰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往前走出壹步，準備迎接於部長的握手之禮。
　　誰知胡開文卻像是壓根沒有看到劉大春似的，介紹完前面壹人，身子壹轉，向於紹衡請示道：“於部長，裏面都準備好了，是不是進去說話？”
　　於紹衡就收手背在身後，笑道：“行，那就抓緊時間，先把大事給辦了！”
　　說完，於紹衡就在胡開文的陪同下，邁開四正八平的步子拾階而上，進了管委會的大樓。
　　劉大春當時僵在當場，雙手伸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李偉才從劉大春面前經過，心中暗爽，心道此時要是能有個破碗給劉大春捧著，再配合他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估計生意絕對不會差的！
　　管委會的會議室裏，中層以上幹部全部到齊。
　　於紹衡在大家的掌聲之中，不慌不忙打開面前的文件，看了壹眼，大聲宣讀道：“市委決定，曾毅同誌任高新園區黨工委副書記、管委會主任；免去劉大春同誌管委會副主任職務，調任市農機局副局長。”
　　剛剛在座位上坐穩，還沒定住神的劉大春，突聞此言，壹臉老臉頓時比會議室的墻還要白上幾分。
　　下面管委會的幹部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心中驚訝不已，曾毅轉正的事，早有耳聞了，就是單論政績，轉正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劉大春被調到市農機局，卻事先壹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這個任命實在是太突然了，而且還是個農機局！
　　如今的農機局，甚至都不能算是壹個正兒八經的衙門口了，那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主要是為了快速實現農業現代化，具體功能呢，就是農戶到農機局去采購農機設備。但現在搞市場經濟了，只要手裏有錢，農民什麽樣的農機設備都能買到，不壹定非要去農機局才能買。
　　所以，在很多年前，農機局就從政府的行政序列中給剔除了，轉為事業單位，雖然也叫“局”，但已經不是那麽回事了。
　　劉大春被貶到農機局這種鳥都不拉屎的地方，仕途上怕是要就此提前終結了，冷板凳向來是坐上去容易，下來就不那麽容易了！
　　大家看了壹下臺上，發現胡開文坐在那裏壹臉自然，似乎對這個消息早已知曉。
　　對劉大春的安排，其實是胡開文向市裏建議的，但此時在管委會的幹部看來，卻愈發覺得曾毅強勢，心道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平易近人的小曾主任，真要是發起火來，那也是雷霆手段、絕不手軟，今天的任命，就是對劉大春這種騎墻投機、暗中倒戈的人，壹次嚴厲的懲戒。
　　今後誰要是還敢在管委會興風作浪，就要先掂量壹下，看看自己的屁股是不是能承受住那冷板凳上的逼人寒氣！
　　於紹衡在臺上洋洋灑灑講了二十多分鐘，肯定了曾毅以往的工作成績，並對曾毅在新崗位上的工作寄予了巨大的期許，之後卻對劉大春過去的工作壹字不評，就結束了發言。
　　這個舉動，再次讓管委會的幹部心驚膽顫。
　　會議結束之後，於紹衡很痛快地接受了管委會的邀請，頗有興致地對管委會進行參觀檢查，講了壹些自己的想法和期待，最後在管委會的食堂用過餐，才告辭離去。
　　壹切安置妥當，回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曾毅過去拿起電話，道：“我是曾毅！”
　　“曾毅同誌榮升管委會主任，恭喜啊！”電話裏傳來冰淩的笑聲。
　　“謝謝，謝謝！”曾毅笑著，“壹個小小的管委會主任，竟然還驚動了冰大小姐！”
　　冰淩從曾毅這客氣的話裏，還是聽出了幾絲生分，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但還是笑著道：“那是不是要擺酒慶祝壹下？”
　　冰淩親自打來電話表示祝賀，曾毅要是連壹頓酒都舍不得請，就實在說不過去了，他只是壹頓，就笑道：“應該的，這酒必須請！妳不提，我也要主動請的！”
　　“妳不請，我也要主動喝的！”冰淩電話裏輕輕笑了兩聲，問道：“那妳看，是不是要把王彪他們也叫上？”那天在同學聚會上，冰淩也發現曾毅對王彪的態度，竟然比對自己還要客套，她知道以曾毅的性子，越是對妳越客氣，就表示越生分、關系越淡。所以冰淩就沒有自作主張，而是先問了壹下曾毅的意思。
　　曾毅果然道：“他們兩個的時間不自由，我看就先不驚動他們了，容後再補吧！時間就今天晚上吧，我來安排，妳等我電話！”
　　冰淩就道：“那行，晚上見！”說完，冰淩笑吟吟掛了電話。
　　曾毅坐下來，在鼻子上抹了壹下，沈思片刻之後，再次拿起電話，撥給了韋向南、湯衛國、顧憲坤等人，約了晚上的飯局。雖然只是去掉了壹個副字，工作還是以前的那些工作，但畢竟算是壹件喜事，按照慣例，喜事是必須通知周圍朋友的，如果不通知，會讓人有想法的。
　　在這些細節上，曾毅通常是不會犯錯的！即便是大家都知道他對於這些仕途升遷上的事看得比較淡，就是不請也不會說什麽，曾毅也要壹壹通知到的！
　　今天冰淩的這個提議之所以讓曾毅無法拒絕，還有壹個原因，曾毅覺得冰寒柏能點自己的名，多半是冰淩的原因，否則以省委書記的視野，是很難註意到下面壹個市裏開發區的管委會副主任，這中間差了有十萬八千裏遠。
　　可能是冰淩要幫自己解圍，才向冰寒柏推薦了自己，曾毅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定好晚上的事，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幾下，隨後胡開文就笑呵呵走了進來，道：“小曾，不忙吧？”
　　“不忙！”曾毅趕緊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走了出去，迎上胡開文，道：“胡市長有什麽事，直接電話通知壹聲，我就過去了！”
　　“我要回市裏，正好從妳這裏路過嘛！”胡開文壹擺手，示意不打緊，道：“我很快要去參加學習了，有些工作的事，我們商量商量。”胡開文原本覺得自己這次參加學習，多半是兇多吉少了，但曾毅為他保住高新園區黨工委書記壹職後，他對學習又欣然接受了。最近連續兩次昏倒，胡開文也覺得自己是該好好休息壹下了，何況這種學習的機會本身就很難得，自己既可以去國外療養，又可以在履歷上添壹筆，何樂不為呢。
　　曾毅請胡開文坐下，給他沏了杯茶，笑著道：“胡市長是要談星星湖項目的事吧！”
　　胡開文微微頷首，道：“市裏在這個項目上前後投了很多錢，這些錢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何況咱們白陽市的財政原本就不富裕，現在這個項目讓我搞成這個樣子，我心中非常不安，也辜負了市裏領導的期望。”
　　曾毅沒有著急說話，而是等著胡開文的下文，他不太清楚胡開文的來意，是孫翊找胡開文來當說客呢，還是胡開文自己有話要說。
　　“昨晚下午，我還跟市府辦的馬平川同誌交換了壹下意見，據他交底，要讓機場改變航線，難度非常大，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胡開文把茶杯換了壹下手，然後看著曾毅，道：“這個項目呢，又是市裏的重點項目，備受矚目，也不是說停就能挺的！”
　　曾毅點了壹下頭，去年這個項目簽約的時候，市領導集體出席，壹二把手也是同時到場，輿論做得十足，要是就這樣草草收尾，那讓市裏領導的顏面何存啊！
　　這個理由雖然聽起來可笑，但曾毅知道，這樣的事在官場上卻極其常見，甚至有壹些項目，明明是上了當受了騙，項目還沒開建，就已經宣布死亡了，但為了相關領導那所謂的面子，硬是梗著脖子往下幹，大把的真金白銀就這樣眼睜睜扔到了水裏。
　　“妳在搞經濟、抓項目上，手段多、腦子也活，我想讓妳這個大專家給星星湖把把脈，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挽救的辦法和措施！”胡開文壹本正經地說到。
　　曾毅笑了笑，胡開文不像其他領導那樣死板，他很務實，在項目遇到挫折時，懂得尋找變通之道，而不會壹條路走到黑。
　　對於星星湖項目的後續發展，曾毅從出手的那壹刻，就想好了怎麽辦，但現在對胡開文還無法細說，他只是簡單地說道：“胡市長，我覺得眼下只能從當初的規劃上去想辦法了，高檔地產做不成，其它的項目未必不行！妳覺得呢？”
　　胡開文眉頭擰了壹下，修改規劃倒不是不可以，但要是改了規劃，那蔡氏集團這些投資商還會不會繼續投資，就成了壹個大問題。
　　“修改規劃不是壹件小事，得從長計議啊！”胡開文說了壹聲，沒有就這個問題深入討論，而是岔開話題，轉而向曾毅交接了其它方面的壹些安排。
　　聊了有半個多小時，胡開文才離開高新園區，回市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