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壹四章 得了要升官的好病

　　顧迪就是臉色壹變，道：“我在呢！”
　　他看見顧明夫，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平時是能躲就躲，能不回家就盡量不回家，今天他趁著顧明夫上班的時間回家拿點東西，誰知顧明夫竟然是提前回家了。
　　顧明夫在門口看見了顧迪的車子，就隨口問了壹句，等走進客廳，才看到曾毅也在。顧明夫第壹眼差點沒認出曾毅，曾毅跟前段時間比變化很大，人黑了很多，也瘦了壹些，不過看起來精神奕奕。
　　“顧省長回來了？”曾毅笑著打了個招呼。
　　顧明夫“哦”了壹聲，微微頷首，然後又看了看顧迪，臉色甚是不悅，但也沒有說什麽，擡腳就要上樓。
　　顧明夫可以不說話，顧迪卻不行，他趕緊問道：“爸，妳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顧明夫的身後跟著秘書李應元，李應元就道：“顧省長剛視察完大華機械廠，身體有點不舒服，回來休息壹下。”
　　顧迪就道：“身體不舒服要看醫生，正好曾毅也在，讓他給妳看看吧。”
　　顧明夫的腳都踩上了樓梯，他本沒有把顧迪的話當回事，但往上走了兩階樓梯，又道：“小曾，那就麻煩妳了。”
　　曾毅就知道顧明夫怕不是身體不舒服那麽簡單，他應了壹聲，就跟在顧明夫身後上了樓。
　　李應元關心自己的老板，顧迪關心自己的老爺子，兩人都緊隨其後。
　　顧明夫推門進了書房，往書桌裏壹座，伸手道：“小曾，坐！”
　　曾毅搬了壹張椅子，放在書桌前，然後輕輕坐下，道：“看顧省長的氣色還不錯，就是有點思慮過度的跡象，妳可以做運動緩解壹下。”
　　顧明夫臉上表情沒變，心裏卻是暗暗吃驚，周圍的人都說曾毅醫術了得，但自己並沒有見識過，今天曾毅這麽壹開口，就知道那些傳言不虛啊，他確實是有些道行的，不問不診，僅憑觀察氣色，就能切中病癥，了不得啊。
　　“曾毅，妳今天壹定要把最好的水平拿出來，幫我爸仔細看看。”顧迪站近了說著，眼下大家都在發力沖擊省長的寶座，自己老爺子可不能因為身體的原因掉隊啊。
　　“妳懂醫嗎？不懂就少說兩句！”顧明夫對顧迪從來都沒有好臉色，沈臉訓了壹句。
　　顧迪訕訕壹笑，不以為意，他坐到壹邊，隨手拿起壹本書，等著曾毅的診斷結果。
　　李應元端了幾杯茶過來，放在大家的手邊後，就站在壹旁。
　　“顧省長，我先幫妳號個脈吧！”曾毅伸出手，搭在顧明夫的手腕上，壹邊問道：“妳都有什麽感覺，是累呢，還是睡眠不好？”
　　顧明夫道：“也沒有什麽大毛病，就像妳說的，思慮過多了。”
　　曾毅就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了，給大領導看病就是這樣，如果不是有所有人都能壹眼看出來的明顯癥狀，領導壹般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生病，全考驗大夫們的診斷水平。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話在官場上，絕對不是壹句空話那麽簡單。只有身體好，才能熬垮競爭對手，才能在重要的關口將對手比下去。對於那些身體不好的幹部，在提拔時，上級往往都很慎重，這並不是說歧視有病的幹部，而是事實確實如此，妳身體不行，三天兩頭住院，是不可能幹好工作的。萬壹在任內病倒了，上級又得重新調整班子，麻煩不說，還要背壹個待下嚴苛的名聲，讓部下抱病堅持工作，是不是有點不夠人道啊。
　　所以在官場上，凡是有誌更進壹步的領導，都不願意說自己有病。
　　李應元在旁邊為顧明夫解釋了壹句，道：“最近省裏連出大事，顧省長的責任比以前重了很多，每天處理的公文，是之前的好幾倍呢。”
　　曾毅也就隨便壹聽，這話可不能當真，當下他仔細地分析起脈象。診了壹會，曾毅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顧明夫說自己是累的，可這脈象壹點都不像啊，脈象上清楚表明，顧明夫此時非但不累，反而是處於壹種亢奮的狀態，準確地說，是處於壹種極度喜悅的狀況。
　　看曾毅臉色疑惑，顧明夫就道：“小曾妳不要有顧慮，診出什麽就說什麽。”
　　曾毅沒有應聲，凝神再感覺了壹會脈象，就收了架勢，道：“顧省長，妳的這個病，是個好病！”
　　旁邊的李應元頓時皺眉，這個曾毅真是冒失，張口就說老板得病！不過，他心裏又有些納悶，俗話說病無好病，曾毅怎麽會說老板得了好病呢，難道這病還有好的嗎，真是豈有此理！
　　顧迪也是奇怪，他想問來著，可又怕被老子訓，只好按耐住內心的好奇，等著曾毅來揭開謎底。
　　顧明夫往椅背裏壹靠，輕輕笑道：“妳這個小曾，講話要實事求是嘛，這病哪有好的！”臉上雖然在笑，顧明夫心裏卻是很不開心，我哪裏有病，不過就是這幾天思慮過多了，有些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失眠多夢罷了。
　　曾毅就笑著搖頭，“凡事都有兩面性，病也壹樣，顧省長的這個病，還確實是個好病！”
　　顧明夫強壓心中的不快，道：“那妳就說說，好在哪裏？”
　　旁邊李應元心裏就在嘆氣，這曾毅的禦醫八成是做不長了，他這麽冒冒失失的，以後還有哪個領導敢請他去看病啊。
　　曾毅笑著站起來，拱手道：“這是個貴病，恭喜顧省長，百尺竿頭，又要更上壹層樓了！”
　　曾毅這句話的意思太明顯了，在場的人又不傻子，大家壹剎那間都有點失神。
　　怎麽回事，我老子要升官了嗎？顧迪是意外驚喜，曾毅該不會是從方南國那裏聽說了什麽消息吧。太好了，太好了，我這位過氣的衙內，以後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李應元的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心道這曾毅還真是狂妄，張嘴就敢給壹位副省長升官，妳以為妳是中組部的部長嗎？李應元是顧明夫的心腹，顧明夫的壹舉壹動，他全都看在眼裏，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忙著暗中活動，唯獨自己的老板卻穩坐釣魚臺，擺出壹副無意爭奪省長大位的架勢。
　　李應元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只有老板進步了，自己才能跟著水漲船高啊，不過他也很清楚，顧明夫就算去盡力爭取，上位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他的身份太遭人忌諱了。
　　“小曾，妳這個人有趣得很嘛，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
　　顧明夫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他官至副省長，城府已經是非常深了，可聽到曾毅的話，心裏仍然有短暫的震驚。這件事情，自己從未對任何人說起，就是李應元也被蒙在鼓裏呢，曾毅又是怎麽知道的呢，難道他上面除了有方南國外，還通著任副總理嗎？
　　曾毅笑著，“我是醫生，壹切都得聽脈象的，脈象告訴我什麽，我就說什麽。”
　　顧明夫就話鋒壹轉，問道：“聽顧迪講，妳到下面縣裏去了，基層的工作比較辛苦，能不能適應？”
　　“謝謝顧省長的關心！”曾毅笑著，“我沒覺得有什麽辛苦，反而覺得基層的工作更有挑戰性，幹起來很有動力。”
　　顧明夫就點了點頭，笑道：“年輕人嘛，就要有這麽壹股敢打敢拼的氣勢，好好幹！”
　　李應元心裏頓時壹激靈，他是最了解顧明夫的，顧明夫對曾毅的話沒有任何表示，那就是默認了，想到這壹點，李應元的眼神不由亮了幾分，心跳也開始加快，難道真像曾毅所說，自己的老板要升官了？
　　看顧明夫拿起了茶杯，曾毅就明白這是要送客了，他拿出壹包老熊鄉的野茶，道：“顧省長，我就不打攪妳休息了。這是我從南雲帶的壹點土產茶葉，妳嘗嘗，要是喝得順口，我再給妳帶。”
　　顧迪就站起來，道：“爸，我去送送曾毅。”
　　顧明夫這次難得沒有板起臉，道：“嗯，去吧！以後多向曾毅學學，不要整天瞎混日子了。”
　　顧明夫這話倒不是挑顧迪的毛病，而是有感而發，他記得上次見到曾毅的時候，曾毅壹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身上沒有壹絲的煙火味，這才下去短短壹個月的時間，整個人都變了，身上充滿了激情和鬥誌，講話也沒有那麽多虛客套，整個人踏實了很多。
　　看來這基層，還是很能鍛煉人啊！
　　李應元把曾毅帶來的茶葉收好，又給顧明夫的杯子裏續滿水，也跟著出去了。
　　到了樓下，顧迪就拽住曾毅，壹臉興奮地道：“快給我講講，到底怎麽回事！剛才妳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聽到什麽消息了？”
　　曾毅直搖頭，道：“我窩在大山溝裏，能有什麽消息，純粹就是摸什麽脈，說什麽話。”
　　“去！”
　　顧迪打死也不信，摸脈還能摸出升官來，這種事情連鬼都不會信的，曾毅肯定是知道什麽內幕了，但不肯告訴自己罷了。顧迪也就不再多問，他摟住曾毅的肩膀，爽快笑道：“今兒我高興，晚上的壹切消費，我全包了！”
　　“廢話，不是妳包，難道還要我這個南雲來的人包嗎？”曾毅笑著。
　　顧迪壹拍腦門，道：“忘了，現在妳跟榮城沒啥關系了。哈哈，走，我這就召集人馬，南雲的客人來了，咱們有好酒招待，今晚不醉不快。”
　　顧迪的心裏現在都樂開了花，日也盼，夜也盼，終於盼來了翻身這壹天啊！
　　曾毅還真沒有說謊，他確實什麽消息都沒有聽到，他說顧明夫要升官，完全就是從脈象上摸出來的。
　　中醫上認為心主喜，肝主怒，肺主悲，脾主思，腎主恐，人的情緒和五臟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這並不是空話，平時我們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壹位國色天香的辣妹迎面而來，只要是個男人，都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癥狀，這就是很明顯的壹個例子。
　　盛喜傷心，人要是處於極度喜悅的狀態，就會導致心竅開張而無法復合，然後在脈象和身體上有所表現。
　　眼下顧明夫就是這麽壹種狀態，換作是普通人，心竅開張，必然會狂喜不止、大笑連連，可顧明夫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喜怒不形於色，他內心高興，卻是不會表露出來的。平常普通人心裏要是有壹件美事，如果找不到人來分享，都可能會憋出毛病來，副省長也是人，憋得久了，自然就會失眠多夢、胡思亂想，然後精神不振。
　　這種病例並非顧明夫才有，曾毅在醫書上曾看到過類似的案例，清代林則徐被提拔為湖廣總督時，閉眼就能看到有人來給自己送禮，這也是壹種狂喜難抑、又不得不抑的癥狀。
　　顧明夫這種地位的人，風光無限，予求予取，還能有什麽事能讓他長時間處於喜悅狀態而無法自拔呢。
　　答案可想而知，那就是升官！
　　曾毅當著他的面點破，顧明夫心中壹驚，這病其實就差不多好了壹半。
　　兩人剛出門，李應元就追了出來，笑道：“曾大夫，我送送妳！”
　　曾毅知道李應元的意思，就道：“不用了，顧省長那邊還需要妳呢。”說著，他湊近了壹些，低聲道：“回頭讓顧省長多運動運動，精神舒緩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李應元暗道曾毅真是聰明剔透，自己還沒開口呢，他就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李應元握著曾毅的手，笑道：“那我就不送妳了，等有空了，咱哥倆再好好親近親近。”
　　“壹定壹定，以後麻煩李秘書的地方肯定還多著呢！”
　　“好說！”李應元看著曾毅，眼神裏帶著壹股子親熱，“基層工作的辛苦和難處，我是知道的，有什麽要幫著解決的，就盡管開口，我壹定盡力而為。”
　　等上了車，顧迪就問道：“晚上去哪，地方妳來定！”
　　曾毅想了想，道：“就去郊外的悠然居吧，我正好找那裏的左老板有事商量。”曾毅對於茶的行情不怎麽了解，在認識的人裏面，只有悠然居的老左是做茶莊的，他想找老左先問問路。壹來請老左這位行家幫自己品評壹下老熊鄉的野茶，二來還要請教壹些炒制茶葉技術上的事。
　　顧迪知道那個地方，他姑父崔士英就經常去那裏喝茶鑒寶，當下發動車子，朝悠然居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