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为国张掖
瀚海唐儿归 by 人到中年纸老虎
2024-2-5 23:16
在召见吴越使臣以后,对于南唐使臣李景达,张鉊不过是简单的召来奏对了一下。
因为李璟的心思,张圣人完全猜得到。
李璟这家伙,也不是完全在深宫中长大,当初他父亲李昪还叫徐之诰的时候,李璟就是李昪留在江宁控制政权的重要旗帜。
彼时李昪还未准备好篡夺徐氏南吴政权,反抗势力也没有彻底收拾干净,可以说李璟是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成长的,本身也还是有一些能力。
在他的自我认知中,父亲李昪是唐高祖,那他就是生来就要做唐太宗,至少也要做个小太宗的。
有这样的心思在,怎么也不可能马上就臣服做小,这个弯,挺不容易拐过来的。
或许在李璟看来,现在的臣服,是在学习越王勾践忍辱负重。
张鉊一看李景达穿着银白色蟒袍,还表现得非常向往一统,舔狗语言一套一套的,立刻就明白李璟是想麻痹他。
不然的话,这次来朝见,还穿蟒袍沾沾自喜的,就应该是南唐储君李景遂,而不是这个在外有刚直之名的李景达。
这纯纯的就是把我张圣人在当庸碌之主在忽悠啊!
不过张鉊也不点破,还显得很高兴,大方的赐下了超规格礼物给李景达。
哼!有个孟昶在就够闹心的了,要是再来个李璟,那就更热闹了,他自己作死,反到省的我张圣人还要想怎么去安排他了。
召见完了两国使臣,白从信另一封表奏就到了。
鲁三郎已经成功咬住了失密利的败军,并且在当地一部分信了六法宗的小部落帮助下,在距离燕然山三四百里的地方扎下了根。
同时,燕然山周围的部落在蔑儿乞酋长忽鲁八失和阻卜豪酋咄撒葛的召集下,也开始往这里汇集,他们甚至打出了护法的旗帜,据称有十万骑之多。
张鉊将白从信的表奏传阅给殿中诸将看,手指在身前书桌上敲了敲,随后开口说道。
“蔑儿乞、阻卜、达里密、耶覩刮四部不过是塞外野人,所谓豪酋也无甚见识,他们如何懂得这六法宗与原本流行于彼地之密教的区别,这定然是有人给他们专门解释过的。”
诸将听完都表示赞同,张鉊这话没错,宗教经义这玩意,就专门是往玄之又玄的方向搞的。
别说大字不识几个的蔑儿乞、阻卜等草原蛮族,就是中原的文化人,要把六法宗和其他佛门宗派的区别说清楚,那也不容易。
虽说六法宗尊无上天为真主,但也没彻底不管佛祖不是?
其他宗派把佛祖高高供起,然后选一个尊佛亦或者菩萨为主要信仰的也并不少见,更别提还有直接将佛祖虚无化,干脆就是讲哲学的。
所以,没有专业人士解释,是不容易将六法宗经义中用无上天架空佛祖之来龙去脉讲清楚,并且让人反感的。
中书鸾台兵籍舍人,翰林学士元恒把手一拱,“圣人之言正中要害,从白郡公发回的表奏来看,漠西诸部哪怕原本就是信佛的部族,也很快就皈依了六法宗,并无大的反抗,他们甚至是主动归附的。
因为比起以往流行于草原的佛门经典,六法宗只拜无上天,并将无上天与腾格里合一的讲法,更适合草原百姓理解。
昔日那些大小神佛满天飞的典籍,比起六法宗反而更加繁杂。
但到了燕然山诸部之中,骤然就遇到了极强的阻力,定然是有预谋的。
臣甚至可以断定,这在背后鼓动者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契丹!”
焦继勋闻言点了点头,也拱手奏道:“断腕太后也算是一代豪杰,想来她若是要最后一搏的话,也就是拉上这些草原蛮族与我作对了。”
“大人,看来慕容二郎将述律平欺负的很惨啊!”李存惠笑嘻嘻的说道:“前日听大人说,慕容二郎的奏报也要到了,且看他怎么说的就知道了!”
众将都是大笑,并未将这点事放在心上,因为天下大势在此,述律平无论如何挣扎,也跳不出周兴辽亡的结局了,无非就是增加点难度而已。
众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急使到达的消息,说是安东大都督、燕国公慕容信长的奏报已到。
张鉊赶紧让人进来,随后拆开了慕容信长的奏报。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距离太遥远了,没有奏报到的话,张鉊也完全不知道慕容信长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打开奏报只看了几行,张鉊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确实是述律平忍不住了!
今年三月,安东大都督府的吐谷浑骁骑,彻底切断了契丹锦州的内外联系,围困三个月后,述律平发兵两万西进救援,结果被信长儿在大灵河(大凌河)东岸以逸待劳击溃。
契丹人被阵斩超过三千,述律平辛苦一年半练出来的精兵,不过一日夜就几乎全军覆没。”
昔日张鉊以温水煮青蛙的办法处理契丹,就是怕述律平和耶律李胡做鱼死网破之举,比如铲平稻田、摧毁水利设施,将锦州、契丹东京(辽阳)、银州(铁岭)等地的百姓尽数迁走。
把这辽西、辽东富庶之地弄成千里无人烟,更怕尚存二三万精锐的契丹人跑到大兴安岭去跟他打游击。
于是给了契丹人相当好的待遇,随后只留下的慕容信长与高行周守北平府,守军不过三四千,甚至还不如契丹人的军队多,以此拖住了契丹人,使他们不能下狠心往北逃。
此计果然奏效,述律平自然知道这是张鉊的毒计,从承德府跟张鉊会面之后,回去就力主马上北撤,并将全辽破坏。
但是并无一个响应她,开什么玩笑,大兴安岭甚至鲜卑荒原哪是那么好待的,不但是契丹贵族,就是下面的部民也习惯了辽东、辽西的富庶,根本不愿意北迁。
述律平不但无法说服他们,就连亲儿子耶律李胡也不乐意北返。
断腕太后再是强势,也不可能一个人就要砸了所有人的饭碗,没办法的她只能妥协,继续让契丹人呆在辽西和辽东。
而眼见张鉊的计谋奏效,慕容信长立刻就鸡贼了起来。
当时张鉊允诺,在承德府和锦州两地开放榷场贸易,慕容信长就以承德府尚未兴建完毕为借口,只开放锦州一个榷场。
而且非常大度的把榷场摆在了锦州城外,也就是契丹人能控制的地方。
同时,他接连上书给张鉊,让张鉊亲自督促河西商会,将大量的紧俏货物运到锦州销售。
在这双管齐下的推动中,不过半年时间,锦州立刻从一个普通契丹州,变成了辽西、辽东最重要,最繁华的榷场。
每日进出锦州的各族行商就有数百支之多,可谓商贾云集,宝货堆积如山。
被眼前好处迷住了眼的契丹贵族,纷纷开始在锦州投进大把钱财开设商行,把辽西、临潢府、女真诸部甚至高丽等地的特产,源源不断的运到了锦州。
慕容信长犹如最高明的猎手一般,足足等待了一年半,一直到几乎所有契丹贵族都在锦州投入了大量钱财之后,才指示他麾下的吐谷浑人,开始找周围契丹部落的麻烦。
契丹人受不得这个气,就打杀了几个被他们视为侵略者的吐谷浑人部落,这立刻就让慕容信长找到了借口,他突然发兵围住锦州,切断了内外联系。
这可把所有的契丹贵族给急坏了,谈判无果后,他们果断组织起了援军,企图用军事的手段来解决慕容信长对锦州的围困。
此刻,整个契丹国内,唯一还保持着警惕的,只有述律平和契丹东京留守耶律敌辇。
两人都认为,以契丹军目前的人数和装备,特别是士气,根本不足以和周国争锋。
哪怕就是慕容信长麾下这一万多人,他们也打不过。
而且慕容信长这明显是围点打援,看准了他们舍不得锦州财货,引诱他们上当而已。
特别是耶律敌辇,他拦在耶律李胡身前涕泪四流的苦劝,甚至说出了‘我等祖先来自山林,现归于山林,才是我契丹人的生存之道,若是舍不得锦州财货,恐人财两空’的话。
耶律李胡大怒,亲手持铁尺把耶律敌辇打的头破血流。
其实这些契丹人,哪还听得进去耶律敌辇的话,因为他们当中的好多人,全副身家都在锦州城中,哪有那个直接舍弃的决心。
善财难舍啊!他们要是有这份毅力,张鉊哪能轻易两次击杀契丹皇帝。
于是,这一切就毫无悬念了,耶律李胡亲率两万大军前来解锦州之围,慕容信长先以偏师朔方吐谷浑元彦超部迎敌。
元彦超被急速赶来的耶律李胡打的大败,损失五六百人马,慌忙中烧了大灵河浮桥才逃得性命。
耶律李胡信心大增,不听耶律吼先下营扎寨,打听清楚锦州战况再说的劝告,以为自己所向无敌,定能大破慕容信长。
竟然直接命令各部骑兵下马搭建浮桥,非要现在就过河追击元彦超所部。
结果正直正午,契丹人浮桥搭到一半,人困马乏又未披甲时,慕容信长突然率三千精骑杀到。
原来他一直在大灵河上游埋伏着,等到契丹人疲惫之际,才突然出现。
高行周在左,章西豹在右,慕容信长居中一马当先,契丹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被击穿!
混乱中,耶律李胡、耶律吼等被杀于乱军之中,两万兵马最后逃脱的不足千人。
只用了一战,慕容信长就直接打断了契丹人最后的脊梁。
“好啊!我儿果然英雄,只出动了不到五千人,就彻底解决契丹人,从此河北道再无人能与我对抗了!”
张鉊站起身来高声大呼,殿内诸臣也站起身来大声恭贺。
慕容信长这一战确实漂亮,用了足足一年半的时间谋划,慢慢让契丹人自己入瓮,最后干净利落的就像摘一个成熟的果子一样,彻底拿下了契丹人。
看了看时间,慕容信长的这封奏报,是两个半月前发出的。
因为他当时还不知道张鉊已经到了凉州府,奏报是先到东京朝廷,东京朝廷再派快马送到长安府,结果张鉊已经到凉州府,于是快马再次北上,才送到了张鉊手中。
而在慕容信长解决耶律李胡的之前,围困锦州的行动,更是在今年年初就开始了的,这正好是白从信等人出塞的时间。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事,让述律平意识到耶律李胡甚至整个契丹都已经无法拯救,于是一直呆在契丹上京临潢府的述律平,就开始联络蔑儿乞、阻卜等草原部族。
勉强里通顺了前因后果,张鉊回到地图前,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他指着燕然山一带说道。
“自古草原之人居无定所,来去如风,历代中原朝廷要讨伐他们,最困难的不是如何击败他们,而是如何在后勤补给耗尽之前找到他们。
述律平自以为是在给朕制造麻烦,其实是在帮朕把这些乌合之众集合起来。
如今我等只要率精锐之师北上,与白从信两面夹击,就可一战而定草原诸部,从古至今,还有比这更容易的勒石燕然吗?”
众将一听勒石燕然,一个个激动地好似要打摆子一般,是啊!还有比这更容易的勒石燕然吗?
李存惠早就眼馋慕容信长在锦州立下的好大功劳,迫不及待的跑到张鉊身前,指着地图说道。
“据兵部图籍馆测绘得知,径直从居延海北上最多一千六百里,就是燕然山。
虽然居延海北上有一段乃是高山与荒漠沙碛,但只要带够了饮水一直向北,不难跨过。”
说着,他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张鉊,“大人,请让孩儿为先锋,只需五百精骑,孩儿就能摸到燕然山与鲁三郎接洽上,大人领军随后赶到,定叫蔑儿乞诸部无所遁逃!”
勒石燕然,这个事嘛,在其他朝代都挺难,但对于鼎盛时期的大唐和现在的张周,并不算难。
因为鼎盛时期的大唐和张周,都拥有一个强大的河西。
就如同李存惠所说,从河西居延海,也就是后世额济纳旗所在,北指燕然山,只有八百多不到九百公里。
如果中原朝廷手里有一个强大、富庶、牢固的河西,就可以从容在居延海囤积物资,征调军队。
随后跨过阿尔泰山及其附近的沙地,就可以到达燕然山,连巴丹吉林沙漠都可以忽略,因为它就在掌握中。
特别是现在张周,皇帝和大半勋臣集团都出自河西,比之李唐,他们对河西的掌握更加牢固。
可以说除了后世的共和国,前后一千年,没有一个朝代能如此牢固的掌握住了河西。
其他朝代没有这个优势,就无法在陇右集结大兵,只能从大同、北京等地出击,跨越半个草原而来。
明朝则最难,连朔方都没有,就像是人少了一只手一般,所以一直无法解决草原威胁。
“大人,儿也请与三哥哥一起去,一千八百里路,儿只需要十二天定然就跑完全程,再休息三日,就能为大军前驱了。”
听到李存惠要捞到这个大功了,杨继业赶紧跳了出来,还恬不知耻的叫李存惠三哥哥,把李存惠叫的一阵肉麻,恨不得上去堵住他的嘴。
张鉊大笑三声,也没说他的安排,而是极为感慨的说道:“今日我等勒石燕然如此容易,都是先汉冠军侯的功劳啊!
自冠军侯开河西,断匈奴一臂,为国张掖以来,燕然山就随时在我兵锋之内。
这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等今去,应当也要抱着这个想法,为儿孙彻底解决来自草原的威胁!”
众将秒懂,个个高喊,愿做圣人之冠军侯。
张鉊决定了,这次他要亲自出塞,借着这个好机会,将六法宗彻底在草原上传播开来,然后迅速建成草原十二万户,再慢慢实行他引草原部族西去的祸水西引之计划。
或许,如今集结在凉州的河西、陇右的征召骑兵就多达三万。
南唐、吴越的使臣也在,大非川、松潘、西山八部的吐蕃、诸羌豪强也会来。
不如把他们全部带到草原上去,让他们彻底见识下自己的强大。
嗯,有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