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跟這些唐狗拼了
瀚海唐兒歸 by 人到中年紙老虎
2024-2-5 23:16
天水府,麥積山,六法宗出資請來的匠人,正在修復興建於五胡十六國時期,成熟於北魏的麥積山石窟。
張鉊這就在不遠,處壹座名為交龍寺的小廟中,以全素齋宴請麾下文武。
這其實不太符合六法宗的規矩,因為六法宗根本不禁腥,只在葷上有所戒律,但也沒中土佛門那麽講究。
所謂葷腥,其實應該分開來解釋。
腥才是指肉食,即雞鴨魚肉這些帶有強烈土腥味和血腥味的食物。
而葷,是指有濃烈氣味的蔬菜,大多是調味品,比如大蒜、蔥頭等。
在六法宗教義中,並不忌腥,只是要按三凈肉的標準來,即眼不見殺,耳不聞殺,不為己殺三條而已。
這其實並不是張鉊或者六法宗的這壹票大德們要標新立異,而是六法宗的性質決定了的。
中原的和尚可以躲在名山大寺等著香客上門,但六法宗的僧人,最大的任務就是傳法。
此時長途跋涉可不想後世那樣輕松,那是真正的苦力活,不吃肉光吃粗糧,根本沒人頂得住。
而且六法宗的傳法對象大多是高原、草原上的牧民,這些地方不吃腥,哪來的那麽多糧食給妳吃。
對於葷,則只允許晚上壹頓有,因為妳是傳法的,要到處去講經的,壹出口就是壹股子大蒜味,豈不是太丟形象了。
但張鉊今日在這交龍寺辦全素宴,是有道理的,因為他要為張賢存加入壹點點宗教的光環,做這種事,搞出大魚大肉大碗酒,確實不好。
既然確定了讓張賢存去大理國後要做的事,是打通壹條去天竺的通道,收服南下的白狼羌,將大理國從邊陲變為下壹個河西,那麽光靠軍事就是不行的。
伴隨張賢存南下的,必然還有六法宗。
此時的大理國,也舉國信佛,段家人甚至在此後,歷代帝王中都多有舍身出家的。
而現在大理的高僧,基本都是朗達瑪滅佛後,從高原上跑到大理去的,只有壹小部分是走古天竺道到大理去的天竺番僧。
這兩撥僧人解析經文的時候多有分歧,本身又依附於大理當地不同的實權派,因此鬥爭十分激烈。
現在是依附權臣董伽羅的番僧派站了上風,歷史上要到大理第四位國主段思聰中後期,本土僧人依靠高氏勢力膨脹,才徹底將番僧派打翻在地,並形成了有大理特色的佛教。
甚至在這此後,大理國的和尚可以讀聖賢書,以釋儒的身份考科舉做官。
現在既然張鉊來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時候,那怎麽還能讓他們兩方相爭呢,肯定是要去直接讓他們都成為無上天的信徒啊!
所以,張賢存不能單純以壹個中原王朝收復南中的君王身份前去,還應該以壹個宗教領袖的身份去。
正好現在大理國的本土僧,處於人數眾多但在官方上被壓制的地位。
他們追根溯源的青塘佛門,又大部分皈依了六法宗,張賢存這麽壹去,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全占了。
……
交龍寺並不是什麽大寺廟,它並不是官修,甚至都不是地方大門富戶修建,而是當年開鑿麥積山石窟的工匠以及普通士兵集資修建的。
交龍寺,原本叫做蛟龍寺,當年開鑿麥積山石窟的時候,人們篤信麥積山中有壹即將飛升而去受雷劫的蛟龍。
工匠和士兵們害怕蛟龍飛升時,麥積山會垮塌將他們掩埋,於是專門建蛟龍寺安撫,使此蛟龍也得以享受香火,不做那飛升時地動山搖之事。
張賢存在交龍寺中身穿親王冕服。張周的冕服與大唐極為類似,只是在冠冕的旒和帽卷等處以及玄衣與中單的下擺上,多飾以銀白邊,彰顯張周金德,以區別於大唐的土德。
張賢存昨日就到了交龍寺,隨後在交龍寺的靜室中,禁絕飲食,頌唱了七個時辰的六法宗經典。
眾人到了之後,張賢存才換下身上的素白僧衣,沐浴更衣、焚香禱告完畢,方才換上親王冕服。
張鉊則換上了皇帝朝服,依足禮儀和程序,晉封鄯善侯張賢存為開府滇國公。
關於封號,張鉊考慮了很久。雲南歷史上,出現過兩個封號,壹個就是眾所周知的滇,另壹個就是唐玄宗封給皮邏閣的雲南王。
張鉊現在要把雲南王封給張賢存,那意圖就太明顯了。
大理段氏雖然在邊陲,但他們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妳這雲南王壹封,誰都知道妳想幹什麽了。
滇國公,這就要好很多,自楚將莊蹻入滇,秦始皇又派大軍滅滇國行郡縣後,滇這個國號,也就帶有了壹定中原朝廷方國的意味,至少不像什麽夜郎、牂牁那樣不正統。
而且現在先給國公,也可以避免壹步封到王,引起大理國的警覺。
至於之後是不是壹直讓張賢存用滇為號,那就要看張賢存和郭榮、章飛、張永德等人幹的怎麽樣了。
幹得好了,以楚為號,也不是不可能,反正歷史上首任滇國王莊蹻就是楚將,傳承上也勉強說得過去。
而爵位開府滇國公中,這個開府兩字,那就更不尋常了,這可不是開府儀同三司那個開府,而是開霸府。
所謂霸府制度,就是漢末三國時期流行的壹種制度,壹種臣下用來架空主上,或者皇帝用來收攏權力的制度。
三國時曹操架空漢獻帝,司馬氏架空曹家,甚至諸葛亮在季漢的丞相府,大唐李世民的天策府,都是壹種霸府制度。
歷史上中國之外日本的幕府制度,越南南北朝時期的鄭氏幕府,同樣也是霸府制度的壹種。
張鉊在大義歸國後,以韓王府行河西隴右軍政事,也用的是霸府制度。
所以,張賢存這開府滇國公,就是讓他以滇國名義,開霸府任用自己的部屬。
而在這之上,如果要再晉封的話,那就是滇國大王了。
在張鉊的設計中,這種出去夏君夷民的封國,爵位會跟國內的勛爵制度分開。
國內是正常的親王、郡王、國公、郡公、侯、伯六等超品爵位。
在封國中,就實行國大王、開府大公、君侯、君伯、節度使、鎮撫使六級,君伯以上是稱孤道寡的國主,後兩級是世襲罔替的土官。
任命張賢存為開府滇國公後,張鉊再任命郭榮為滇國長史,統籌壹切事務。章飛、張永德、安佑全等人為長史之下等十曹參軍。
同時,郭榮還兼任著東川道安撫使、南溪府府尹、南溪府兵馬督監。
章飛將要就任瀘州府尹,瀘州府兵馬督監。
安佑全調任西山八部觀察使,督撫西山諸羌兵馬事。
此外,雅安府府尹、雅安府兵馬督監、禁軍永平鎮總兵崔虎心,也將接到張鉊的命令,讓他組織兵力作為壹路偏師,時機壹到就可以配合南下。
畢竟從雅安出發南下,壹路過後世的涼山、攀枝花也可以到達楚雄和昆明。
冊封完了爵位,張鉊才從身上取下壹串佛珠,親手將他掛到了張賢存的脖子上。
“此珠串,是吾在佛祖的竹林精舍悟道時,感於佛法精深,遂親手制作的。
汝乃本尊血脈傳續,生來就帶有三分佛緣,若是能在雲南之地參透佛法奧妙,定然也能為壹方圓滿,造福百姓。”
張賢存可太懂這是什麽意思了,父親這不單是把雲南的政權給了他,還將雲南之地的宗教權也給了他。
想來日後他這壹支後人中,壹定會出現許多掌握宗教大權的狠角色。
耶耶果然還是最愛我的,張賢存拜伏在地上,淚流滿面。
此時,接過了珠串,又被張鉊賜下大量舍利子、金佛、袈裟後,張賢存伏地拜了三拜表示感謝,四周六法宗的僧眾開始集體頌唱《無上天度厄解困真經》。
臨行之前,張鉊再次召見了張賢存、郭榮、章飛以及匆匆趕來的蜀中名醫韓保升四人。
看著不過十五歲的兒子,就要壹個人去到南溪府,張鉊放心不下之余,心裏還是有些不舍。
他先對郭榮和章飛說道:“雲南之地,歷來瘴疫叢生,中原之人去了,少有不患病者。
如今雖然歷經數百年開發,已經沒有兩漢時期那麽可怕了,但還是要小心。
爾等在南溪、瀘州兩府,要多儲存藥材,太醫署派去的醫士,壹定要配到每個將中,保證壹百人裏最少有壹正兩副三名醫士。
全軍上下不飲生水,不嘗生食壹定要做到,患病者與健康者的隔離,也要嚴格遵循。
軍中驍銳,最好能分成若幹批次,先期可以少量進入大理國內,以適應山地作戰和密林氣候。”
郭榮伏地拜謝道:“陛下事無巨細,心念平南大軍,臣與將士們皆感陛下恩德。
壹件件壹條條,臣都與章府尹壹起編成條例,等到了南溪、瀘州後,就頒布全軍嚴格遵守。”
張鉊放心的點了點頭,以郭榮的能力和心細,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隨後張鉊又看著急匆匆趕來的韓保升說道:“朕提出的以臭蒿之瘧疾的辦法,究竟能不能成,不成是因為什麽,成又能有多少效用?皆在與汝是否盡心盡力上了。
朕已下令,只要涉及到此事,無論需要任何人、事協助,妳都報給滇國公,他必會協助汝。
若是滇國公也舉棋不定,朕授權妳可以使用南溪、雅安、瀘州、成都四府的錦衣親衛八百裏快遞來向朕報告。
爾若能立下此大功,朕絕不吝嗇爵位,還可以讓妳隨意使用天下驛館之權,各地省道府州縣官衙藏書,任由妳借閱。
再命人幫妳補全蜀本草的缺漏之處,隨後刊印天下,使爾賢名傳於後世。”
此時出遠門,可不單單是金錢的問題,林林總總麻煩都跟後世完全不壹樣。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身份問題,此時妳要沒個身份還天南地北的跑,住宿、吃食、官府、交通工具、民風民俗,任何壹樣都是大困難。
只有能利用朝廷在各省道府州縣的驛站,才能解決這些問題中的大部分。
張鉊之所以這麽舍得,是因為他也只是模糊記得臭蒿好像可以治瘧疾,但具體怎麽治,藥方怎麽弄,效果如何,他都不知道,所以只能讓韓保升去辦。
這韓保升雖然有些貪財和傲嬌,但仍然不失為壹個醫術精湛的好醫生,在醫道歷史上,也是留下了姓名的大牛。
同時他還是張聖人寵妃趙蓉娘的親二舅。韓七娘子的二兄,絕對信得過。
而壹個好醫生,最想的事,自然就是能從容走遍大江南北,辨識天下藥材,搜集天下偏方,見慣各種疑難雜癥並與天下名醫交流。
至於著書立傳,遺澤蒼生,名留後世,是個中國人都有這樣的夢想,只分他有沒有機會和能力去實現。
韓保升聞言,感激涕零的拜伏了下去,頭杵在地上顫抖著說道:“臣,敢不殫精竭慮!”
等到眾人都出去了,張鉊才拉著張賢存的手說道:“昨日父皇說,要妳的大理國打通去天竺的通道,還要收復白狼羌等,那都是遠期目標。
就算在妳這壹代不能實現,也不必強求,還有子子孫孫可以去幹。
妳現在的任務,就是把大理國王這個位置坐穩。
大理境內,多高山丘陵,這些高山與丘陵間,每有壹個小盆地,就是壹方勢力。
妳打下大理國之後,切記多封眾建,給下面人好處,但又不能讓任何人做大,要做到這大理國內,就只有妳壹個領頭羊。”
張賢存壹壹答應了,看起來他還很興奮,可能在幻想著去了大理後,要如何的大展拳腳。
但張鉊只有不舍和擔心,擔心他處理不了那些復雜的事情,更害怕讓他適應不了當地氣候導致生病甚至病逝。
或許,這就是父與子的不同吧!
張鉊心裏很清楚,張賢存這壹去,父子之間幾年見壹次面都是常態了,到了真正就藩,恐怕再見面,就是在張鉊的棺槨前了。
……
阿爾泰山東北,後世的哈拉烏斯湖畔,這裏屬於張鉊設立的乃蠻萬戶所在,也是草原十二萬戶中,極為很重要的存在。
因為乃蠻部的這個地盤,在後世被稱為大湖盆地,光看名字就知道,這裏該是如何的水草豐美。
實際情況也是這樣,大湖盆地中,河流縱橫,有大小湖泊三百余,是壹等壹寶地。
只要能守住這個盆地,向西可以控制玄池(齋桑泊)和夷播海(巴爾喀什湖)。
向東可以控制張鉊在杭愛山壹代設立的蔑兒乞和阻蔔萬戶,要知道之前的回鶻王城和後世的烏裏雅蘇臺,都在這個地方。
這就是張鉊在草原上,最堅固的堡壘。
後世之所以大湖盆地好多地方都已經呈現出了荒漠化,除了生態退化以外,還得說是外蒙古那壹票蠢貨基本沒救了。
大湖盆地都能整出荒漠來,還有什麽是他們搞不出來的?2023年了,那些家夥還在跟兩百年前壹樣亂放牧,沒救了。
不過,今天,這個原本的水草豐美之處,雖然還沒荒漠化,但早就壹片混亂。
原本牧民們都舍不得讓牲畜去吃,要割下來當青儲飼料的鮮美嫩草,被無數的戰馬蹄子踏來踏去,嫩草青綠色的汁水仿佛血液壹般,潑灑的到處都是。
這種行為要是放到漢地,那就跟白花花的白面被灑到塵土中,沒什麽區別。
而能讓牧民們連這樣嫩草也不來收割的原因,只有壹個,那就是戰爭!
呃!或許,這也不叫戰爭,而叫做欺負人。
正在欺負人的,是數千打著銀白邊日月星三辰旗以及銀白色卍字大旗的軍隊,他們組織嚴密,指揮有方。
兩邊是最少有兩千騎以上的無甲弓騎兵,他們不斷的吆喝著,用手中的馬弓向四處拋射箭矢。
而且比起射箭,似乎他們吆喝的要更起勁壹些。
這些人無甲弓騎兵根本就不在乎殺傷了多少敵人,他們只有壹個目的,那就是將敵人從兩邊往中間趕,讓敵人越來越紮堆,也越來越慌亂。
而在中路,壹支四五百人的輕甲驃騎兵手裏拿著長長的馬刀,正伏在馬背上,粘著前方被兩旁無甲弓騎兵趕到了壹起的敵騎猛打。
每當被追的走投無路的敵騎想要回身射擊他們的時候,這些驃騎兵就把身體貼在馬背上,風馳電掣的沖過去,直接沖垮他們。
如果敵人也抽出了馬刀或者其他近戰武器,他們反而要掏出弓弩列陣而射了。
這些驃騎兵也只有壹個目的,那就是粘住敵人,讓敵人跟著他們的作戰方式走,掌握主動權的同時,又搞垮他們的心態。
終於,前面三四千騎被追的實在沒辦法了,壹個滿臉胡子的黃頭回鶻人大喊壹聲。
“這些賊漢追了三四百裏了還不肯放手,看來是鐵了心了。
失密利,他們人少,咱們人多,不如停下與這些賊漢死戰。”
名叫失密利的壯漢也跑的有些狼狽,看著周圍兵將都是被追的狼狽不堪,再跑下去很可能就要散夥了,於是把心壹橫。
“前面就是馬乃子湖,咱們在湖邊靠著山包下陣,跟這些唐狗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