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0章 四時畫像

　　昨日大雪，秀寧閣前的人工湖已經結冰了，湖心亭孤零零地冰封在湖中間，頂上的殘雪尚未消融，檐下冰條倒掛萬千，經陽光壹照，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湖畔柳間種植的梅花已競相開放，深紅間著淺紅，梨白趁著鵝黃，疏影橫斜，冷香撲鼻。
　　徐晉跟隨女官進了寧秀閣，在暖閣中坐下，自有婢女端來溫酒禦寒，稍坐了片刻，便見麗影閃動，永福公主在兩名宮女攙扶下進了暖閣。
　　徐晉擡眼望去，心裏頓時咯噔壹下，竟是生出壹絲不安和憐惜來。
　　只見永福公主穿著壹身出家人的灰布長袍，頭發用壹根竹簽束起了道髻，清湯掛面，盡管容顏仍然精致美麗，卻是少了當初緋紅粉白的血氣精神，多了幾分方外之人的暮氣，整個人似乎也清減了少許，臉瘦了，眼大了，下巴尖了！
　　“該死，怎麽會這樣！”
　　徐晉莫名壹陣心疼，還有壹絲內疚，或許自己早應該來看壹看的。
　　“永福見過北靖王爺。”
　　永福公主窈窕的身形盈盈福了壹禮。
　　徐晉連忙站起來還禮：“永福居士不必多禮，勞煩向主事再進壹個火爐吧，今日怪冷的，永福居士身子弱，仔細感了風寒。”
　　女官忙笑著答應了，永福公主眼中閃過壹絲異樣，臉上似乎也多些許血氣，在隔座坐落，柔聲道：“北靖王爺請坐，您送來的秋紅茶和龍涏香永福都見到了，謝謝王爺壹番好意。”
　　徐晉微笑道：“不用客氣，永福居士近來……可還好？”
　　“還好，王爺呢？
　　這段時間是不是很忙？”
　　永福公主輕聲道，美眸註視著徐晉，目光中似帶壹絲幽怨。
　　徐晉心裏又是壹陣悸動，輕咳壹聲道：“是……是挺忙的，三槍臘月初九成婚，芝兒正月初壹入宮，所以確實有點忙。”
　　永福公主噢了壹聲道：“永福倒是忘了謝家三弟在臘初九成親，幸好還來得及，回頭便命人備壹份薄禮送去。”
　　“讓居士破費了。”
　　徐晉道。
　　永福公主輕搖了搖頭：“小婉是父王的義女，自然也是永福的姐姐，小婉的三弟便是永福的三弟，何來破費之說，王爺見外了。”
　　徐晉笑了笑，岔開話題道：“剛才向主事說永福公主有事相托，不知是何事？”
　　永福公主抿了抿櫻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徐晉心中壹動，柔聲道：“永福居士有什麽需要盡管直言，徐晉必盡力而為，避塵居裏若缺了吃的用的，也盡管說。”
　　永福公主心中壹暖，似嗔非嗔道：“永福如今雖然削了公主封號，但蒙太後和皇上恩寵，哪會短了吃穿用度。”
　　徐晉尷尬壹笑，暗道，那這大冷天妳幹嘛還穿成這樣子，荊釵布袍的，本王見著也怪可憐見的！
　　這時永福公主忽然嘆了口氣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不知不覺便住進來壹個月了。”
　　“是啊，湖邊的梅花都全開了。”
　　徐晉隨口接道。
　　永福公主瞥了徐晉壹眼，悵然輕吟道：“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壹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徐晉皺了皺劍眉，這首《葬花吟》是當年他為了幫助王翠翹奪得江南花魁大賽桂冠而“作”的，壹出便驚艷四座，如今已經傳唱全國，甚至流傳到南洋諸國和東洋諸國，不知賺了多少閨閣少女青樓女子的眼淚。
　　林黛玉這首巔峰之作感人至深，卻嫌過於消極了，此時永福公主吟起，徐晉心中頓覺不安，偏偏永福公主的容貌氣質與林黛玉又極為相似，而林黛玉佳人命薄，十來歲便香消玉隕，讓人扼碗嘆息！
　　壹時間，徐晉倒是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只能保持沈默！
　　“紅顏易老，明妍鮮妍能幾時？
　　北靖王爺這首葬花詞寫得實在太惹人神傷了，也太傳神了！”
　　永福公主神色略帶古怪地瞥了徐晉壹眼，續道：“可見王爺對女兒家的心思揣摸得是極透的，否則也寫不出這樣壹首詞來，日前永福讀起這首詞，也平白掬了壹大把眼淚。”
　　徐晉暗汗，那是曹雪芹老爺子把女兒家的心思揣摸透了，本王可沒有這種功力呀！
　　“青春易逝，紅顏易老，永福年已二十有三，芳華漸遠，日前讀此詞心有感觸，如今有個不情之請，若王爺能答應，永福也算了卻了壹個心願，從此安心長伴青燈古佛。”
　　永福公主略帶赧然地道。
　　徐晉心中生出壹絲古怪之意，連忙道：“永福居士請講。”
　　旁邊的貼身宮女抱琴插嘴道：“王爺，公主是想您替她畫壹套四時畫象，春夏秋冬各壹幅，留作日後紀念之用。”
　　徐晉不由恍然大悟，望向永福公主道：“這自然是沒問題的，徐晉樂意效勞，待過幾日天氣暖和些，徐晉便替永福居士先畫冬時畫象，只是既然為了紀念之用，自然是要畫最美的，過於素凈反而不好。”
　　說完瞥了壹眼永福公主身上的灰布袍。
　　永福公主眼底閃過壹絲喜意，嫣然壹笑道：“自當如此，有勞北靖王爺了。”
　　徐晉見永福公主露出了歡顏，自覺心情也好了不少，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對了，本王亦有個不情之請，但願永福居士能答應。”
　　永福公主美眸壹閃，淺笑道：“王爺請講。”
　　“本王剛才見外面湖邊梅花競相開放，永福居士何不發壹貼，邀小婉她們明日過府賞梅呢？
　　最好是玩足壹天。”
　　徐晉道。
　　永福公主愕了壹下，繼而露出深思之色，輕笑道：“自然沒有問題，正好永福和小婉姐姐她們也有旬日未見，只是北靖王爺故意將她們支離開府裏，意欲何為？
　　莫非是幹什麽見不得光的事？”
　　徐晉不由暗贊永福公主蘭心慧質，笑道：“此事容本王先賣個關子，屆時恐怕還要永福居士行些方便才好。”
　　永福公主不由更加好奇了，不過也沒再多問，打趣道：“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王爺便是把這座避塵居翻過來也無妨。”
　　徐晉呵呵壹笑道：“那能呢，如此便謝過永福居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