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請見夫人

　　慶忌風風火火沖進雅苑，便見陽虎正在堂上來回踱步。陽虎身材高大，脊背微佝，很大的方廳，可是他往裏壹站，再加上睥睨之間那種不怒自威的氣質，看起來就如籠中壹頭困獸，正要仰天長嘯。
　　壹見慶忌沖進來，他就搶步上前，說道：“慶忌公子，陽虎剛剛收到消息，吳國陳重兵於邊界，復又遣使來曲阜，如此種種，恐怕他們的目的必是為了公子妳無疑了。”
　　慶忌大吃壹驚，急問道：“吳使已經到了曲阜？季孫大人已經接見了他麽？”
　　陽虎微微搖頭，沈聲道：“吳使還沒有到，主上此刻也還不知道，陽虎與邊界自有眼線，壹切消息都會搶先報與我知道。但是最遲明日傍晚，叔孫、孟孫兩家的眼線便會將消息傳回來，所以，我最遲明日下午，就得稟與家主。慶忌公子，妳明白我的意思麽？”
　　慶忌深深籲出壹口氣，長長壹揖道：“慶忌明白，多謝虎兄。”
　　陽虎深深地望了他壹眼，臉色凝重地說道：“公子不必言謝，幫妳就是幫我自己，但我能做的也只是把這消息告訴妳，其他的事縱然做得了，我也不能去做，壹切都要靠公子自己了。”
　　慶忌莊容道：“慶忌省得。”
　　陽虎頷首，淡淡壹笑道：“我家主公行事，最好瞻前顧後，思慮周全，如今吳國以兵威嚇，遣使來責，是外勢，如果叔孫、孟孫兩家再群起響應，是為內勢。內外煎迫，很難預料我家主公會做何抉擇。公子，身處厄境，非得放手壹搏，才能殺出壹條生路了。”
　　陽虎說的淡然，但語氣裏自有壹種裂土難憾、堅逾金石的冷酷，隱約能嗅出壹股爭鬥殺伐戰場的無情與血腥，慶忌的眼中也射出了冷酷兇狠的光來，就象壹只嗅到危機的野獸：“虎兄的話，慶忌記下了。虎兄，吳國使者的事，自有慶忌解決，但叔孫、孟孫兩家的動向，慶忌卻無從把握，而這兩邊，更為重要，還望虎兄……”
　　陽虎微壹錯愕迅即恍然，不錯，吳使在曲阜殺不得人，就算此來為的是慶忌，最後動手的仍要靠魯人，這壹來叔孟兩家便又成了主角，倒不可放松了對他們的警惕。陽虎嘴角微微壹抽，看起來有些猙獰：“公子放心，那邊，我會盯得緊些。陽虎不能久耽，就此告辭了。”
　　陽虎的確有些忐忑，外有吳使以武力文事相逼，內有叔孟兩家堅詞反對，而季氏內部又有公山不狃、仲梁懷等人扯他後腿，如果大事不可為，說不得他也要棄車自保了。但是只要還有壹線希望，他就會繼續拼下去。
　　陽虎壹走，慶忌立即如陽虎方才壹般，困獸似的在廳中踱起步來，不壹會兒，被他拋在尼邱山下的英淘急急趕了回來，進廳便道：“公子，出了什麽大事？”
　　慶忌返身落座，說道：“妳來。”
　　慶忌神色平靜，把陽虎方才說的話向他重復壹遍，英淘動容道：“聽陽虎話中之意，分明是說吳使壹到，再有叔孫、孟孫響應，季氏十有八九便會向他們屈服，那咱們……”
　　慶忌冷笑道：“那也得吳國使節能到得了曲阜才成！”
　　英淘目光壹閃，肅然抱拳道：“英淘向公子請命。”
　　慶忌看他壹眼，淡淡地道：“妳與我素來形影不離，如果突然消失幾天，豈不可疑？”
　　英淘壹怔，問道：“那……公子打算令梁虎子、冬茍大人前去麽？”
　　慶忌搖搖頭：“原來麽，倒是使得，此番田獵場上大出風頭，怕是城外的軍營也要受到關註了，季孫意如向來以仁義處諸侯，吳使若在魯國境內有個好歹，他壹定得給吳國壹個交待的。本來，縱然吳使到了，季氏也在強權之下向其屈服，照樣不會冒著失去仁義之名的風險過於不堪，大不了驅逐出境罷了，然而若是我營中突然有幾十甚至上百人消失數日，如何向他解說？那時要殺要剮，可就全是季氏壹句話了。”
　　英淘急道：“那便如何是好？”
　　慶忌仰臉望天，沈吟半晌，忽露出壹絲詭異的笑容：“英淘，妳說……如果吳使死在魯國大盜展跖的手中，別人有何話說？”
　　英淘壹呆：“展跖？他怎麽可能……”
　　慶忌長身而起，說道：“走，馬上備車，拜訪成碧夫人去。”
　　英淘又是壹呆：“成碧夫人？”
　　慶忌壹笑：“不錯，就是成碧夫人，如此大事，當借這位美艷夫人壹用，那才妥當。去，給我準備壹份禮物。”
　　“呃……公子，備份甚麽禮物才好？”
　　慶忌皺了皺眉，又展顏笑道：“算了，壹會兒經過墟市，再買壹頭烤乳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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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哎娘哎娘哎娘……”，小胖子季孫笙壹溜煙地跑進廳去，八個侍婢齊齊彎腰，嬌聲瀝瀝地道：“少公子。”
　　成碧夫人懶洋洋地自席上擡起頭來，嗔道：“叫叫叫、叫魂呢妳，瞧瞧妳，老大不小的了，換個人家的孩子現在都立業了，唉！可妳呢，總象長不大似的，這又怎麽啦？是被夫子罵了，還是賭錢輸給了人家？”
　　季孫笙咧開嘴，傻兮兮地笑道：“今天夫子沒罵，還誇我答題答得好呢。賭錢也沒輸，他們贏不過我，都不跟兒子賭了。”
　　成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拿這個活寶她是壹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這個兒子也不是壹點好處沒有，季孫意如嗜賭，所以對這個同樣嗜賭的本家後生子十分喜愛，有時與人作賭都會把他叫去，壹老壹少十分投契。成碧夫人在季氏門下身份超然，壹則是她的手腕能力了得，另外也是因為季孫笙與家主壹直保持著較密切的關系。
　　她瞪了兒子壹眼，說道：“既然不是輸了錢，又不是挨了罵，那是出了什麽事？”
　　季孫笙把嘴壹抹，眉飛色舞地笑道：“母親，上次的那個人這回和烤乳豬壹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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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忌公子，恭喜公子田獵得勝而歸”，成碧夫人降階相迎，嫣然笑道，只是壹見了慶忌，想起那日的誤會，她的臉上還是隱隱有些發燙。
　　因為聽說慶忌到訪，她剛剛換穿了正式的服裝，壹襲衣裳相連的繞匝深衣，頭帶步搖，手拂廣袖，綰臂的金環，耳後的明珠，肘下的香囊，腰間的玉帶，衣香鬢影，打扮得如同天上麗人。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如同為她披上了壹身璀璨的朝霞，浮凸的酥胸，刀削般纖巧嬌柔的香肩，不盈壹握的小蠻腰，修長的身段，她是如許地綽約動人，慶忌雖是見過她嬌容的人，再次見到，仍然不免重新品味到那種雲開月出，壹天清涼的感覺。
　　“夫人”，慶忌上前翩翩見禮，微笑道：“田獵賽事，不過是公子間的壹場玩笑，算不得甚麽大事，夫人的龍舟競渡，才是慶忌最在意的事。”
　　成碧夫人本來掩著唇正在笑：“怎麽算不得大事？叔孫小姐那樣的……”剛剛說到這兒，慶忌提起龍舟競渡，成碧夫人頓時神色壹正：“賤妾正想著待公子閑下來時便與妳商議壹番呢。”
　　說著話，成碧夫人已將他讓進廳中就坐，自有侍婢穿花蝴蝶般把幹鮮水果、米酒佳釀都端上來。成碧夫人讓人自英淘手上接過禮物，再次致謝，然後說道：“眼看著沒有幾日競渡就要開始，公子手下的人雖是吳國善舟之人，恐怕也有多時不能習練過這些技藝，是否應該提前演習壹番呢？”
　　慶忌眼看這廳中豪華富綽，比之吳國宮殿還要闊綽幾分，四下侍候的侍婢個個嬌美如花，他卻目不斜視，壹本正經地盯著成碧夫人，說道：“正是，這次競舟對夫人來說，是十分緊要的壹件大事。現如今對慶忌來說，同樣是壹件大事，只能勝、不能敗。為了讓我手下善習舟揖之術的勇士能夠早些進入狀態，我希望能盡快安排他們進行訓練。”
　　成碧夫人欣然道：“這個容易，曲阜城外就有我家壹幢莊院，院中有壹個偌大池塘……”
　　成碧夫人善於察顏觀色，壹見慶忌露出好笑神色，說到壹半的話頓時收住，略顯訕然地道：“公子……，賤妾說的有什麽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