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教妳壹句咒語

　　峨眉金頂，天極廣場。
　　安知素穿著單衣，背著罪枷，於囚龍柱上被捆縛著，沈默不語。
　　“絳霄，妳可知錯？”長眉仙人冷冷問道。
　　“絳霄不知。”安知素冷淡回答。
　　“昔日妳與師祖我曾經約定，若那清衡真人拋下妳不顧，妳便要斷絕這份情念。”長眉仙人惱怒說道，“如今他因心疑妳被問罪，驚懼難安，卻未曾來我這裏為妳求情，而是選擇倉皇逃離蜀山。”
　　“路遇同門弟子詢問，竟疑而偷襲殺之。可見這清衡真人心裏，無論是宗門，還是妳這個師姐，都不如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這樣的負心之人，妳還念著他作什麽？”
　　說到這裏，長眉仙人也氣得差點揪掉胡子。
　　那清衡……實在太讓他失望了。
　　居然拋下師姐，叛離蜀山，還擅殺同門，無論哪壹條單拎出來，都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但更讓他感到憤怒的是，安知素始終不肯承認現實，堅持其中定有什麽蹊蹺，要長眉仙人把清衡找來問話。
　　他都叛逃蜀山了，我去哪裏找他過來問話？妳還指望他會來救妳，愚不可及！
　　“妳是二品金丹！若無此份情念掛礙，未來道途定然不可限量。”長眉仙人繼續勸道，“昔日妳父親雖有劍道天賦，但卻聲名不顯。壹朝入我門下，霎時如龍在天，任何門派裏的靈丹妙藥、劍法典籍，對他都是予取予求！”
　　“只要妳和那賊子斷絕關系，再叫我壹聲師祖，妳今後便是仙人的親傳弟子，豈不比守著那負心薄情之賊來得強！”
　　安知素嘴唇囁嚅片刻，閉上眼睛：
　　“謝仙人厚愛，只是……”
　　“若能輕易放下這段情念，我……便也就不是我了。”
　　“癡兒！”長眉仙人本就性急如火，聽到她這句固執的話，更是直接氣得半死，恨不得馬上將那清衡找出來，三刀六洞，剁成肉泥。
　　堂堂的二品金丹劍仙，何等前途無量，只因壹顆芳心所托非人，如今便是對方叛逃宗門的現實都不願接受，這問情流……著實害人不淺！
　　另壹邊，蜀山青螺峰，山腹密室之中。
　　借助幻術潛入進來，淩雲破來到蘇漸閉關的石壁面前，於蒲團上重重跪下，叩首道：
　　“師父！師姐已被抓走，徒兒又被栽贓陷害，如今青螺峰道統危在旦夕，懇請師父出關！”
　　周圍壹片安靜。
　　淩雲破再次叩首，做聲淚俱下狀：
　　“師姐並未擅殺同門，卻被刑律堂違規囚禁，實際上卻是以她修問情流為由，要強行逼她改宗！”
　　“弟子被那地獄道的內奸嫁禍，不得不背上叛逃罪名。那內奸位高權重，弟子走投無路。若師父不能出關來救，弟子便同師姐壹起共赴黃泉，死無葬身之地矣！”
　　周圍仍然沒有反應。
　　如何隔著厚厚的石壁，去喚醒壹個正在閉死關的人呢？
　　淩雲破也不曉得要如何做，只是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蘇漸身上。
　　既然蘇漸仍然沒有蘇醒，那這最後壹絲希望也被斷絕，剩下來的……便只有壹條路了。
　　淩雲破對著石壁枯坐良久，沈默起身。
　　“我去救師姐了。”他丟下壹句話道，“師父便在裏頭……多保重罷。”
　　說完，他便朝外頭揚長而去。
　　離開青螺峰的密室，淩雲破禦劍而起，朝著峨眉金頂的方向飛去。
　　他將全身真元灌註其中，越飛越快，到最後直接人劍合壹，如流星般射向天極廣場。
　　來到峨眉上空，他便看見安知素被捆縛在囚龍柱上，長眉仙人在旁邊冷言呵斥，仿佛是在辱罵於她。
　　周圍無數峰主、長老，站在天極廣場的外圈圍觀，各自神情肅穆，沈默不語，只是互相交換目光。
　　雖然大家都覺得以安知素二品金丹的位階，長眉仙人肯定舍不得殺她。但如今她死活不願松口，大庭廣眾之下竟完全不給仙人面子，到時候將長眉仙人徹底惹惱，肯定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淩雲破哪裏曉得那麽多，看見自家師姐被當眾囚枷，頓時氣得怒發沖冠。
　　她犯了什麽錯，要被如此羞辱對待？這蜀山……真是壹刻也待不下去了！
　　正要俯沖下去劫救師姐，忽然只覺得周身壹凝，丹田真元便完全不受控制了。
　　冥華長老出現在他身後，笑著和長眉仙人說道：
　　“仙人，這叛賊已束手就擒！”
　　說著，又連點淩雲破周身幾處大穴，以秘法將其經脈徹底封住。
　　淩雲破並未掙紮（畢竟真打起來也打不過，現場那麽多元嬰長老呢），只是朝長眉仙人怒目而視。
　　“來的正好！”長眉仙人伸手壹招，便將淩雲破抓到手裏，喝問道，“賊子！妳是如何殺害同門，叛離宗門的，便在這裏如實交代！”
　　“我未曾殺害同門，也未曾叛離宗門！”淩雲破怒目喝道。
　　“那司馬長煙是如何死的？”長眉仙人冷笑起來。
　　“乃是冥華長老所殺！”淩雲破再次喊道。
　　“荒謬。”冥華長老不屑地道，“當時我根本不在現場，有人為證。且妳行兇之時，被冷泉長老親眼目睹，鐵證如山，妳還想狡辯？”
　　“冷泉長老和妳是壹夥的！”淩雲破高聲喊道，神情堅毅而不屈，“妳們都是地獄道的間諜！”
　　指控兩名蜀山長老是間諜，這可是非常嚴重的罪名，以至於旁邊的玉京掌教也繃不住了，出聲說道：
　　“清衡，妳若是有證據，現在盡快拿出來。仙人定然會給妳主持公道。”
　　證據，我哪有什麽證據？淩雲破慘然壹笑，說道：
　　“既然我指控冷泉長老是間諜，那他的人證還要如何作數？仙人若是正明事理，大可將我和兩位長老壹同下獄，細細審問，而不是將我捉拿在此，卻讓那兩人逍遙在外！”
　　長眉仙人頓時怒極，喝道：
　　“哪有妳壹個金丹真人指控，就要將兩名元嬰長老下獄調查的道理？”
　　淩雲破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向安知素。
　　只見安知素突然猛烈地掙紮起來，頻頻以目光向他示意，那意思是“快跑”。
　　淩雲破忽然理解了壹切。
　　蜀山真正想要處死的人，並不是捆縛在囚龍柱上的安師姐，而是自己。
　　殺壹個三品的金丹真人，換壹個沒有感情弱點的二品金丹真人，對視問情流如洪水猛獸的長眉仙人來說，大抵是值得壹做的買賣。
　　“怎麽樣，劍主大人？”青萍劍在識海裏問道，聽語氣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後悔了吧？早就跟妳說過，叫妳不要傻乎乎地跑回來啦！”
　　淩雲破沈默片刻，回答道：
　　“為何要後悔？如今確認安師姐不會有事，我也可以放心讓阿鏡傳送離開了。”
　　“就這樣離開蜀山，妳甘心嗎？”昆侖鏡也出聲問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淩雲破冷冷反問，“難不成還能把這天殺的蜀山給屠了嗎？”
　　“如果我教妳壹句咒語呢？”青萍劍悠悠說道，“只要念出那句咒語，就能把蜀山上下屠盡，妳念不念？”
　　看著安師姐在囚龍柱上的淒慘模樣，淩雲破早已是滿心苦楚，滿腹血淚，幾乎要咬破牙關，恨聲道：
　　“念！我他媽日誦千遍，誦到這峨眉塌陷！”
　　“妳想清楚。”青萍劍忽然嘆息了壹聲，說道，“念了咒語，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妳倒是快念啊！”
　　“聽好了……”青萍劍清了清嗓子，說道，“肅靜八荒，明明輝盛。”
　　感受著近在咫尺的、長眉仙人的森冷殺意，淩雲破在心中誦道：
　　“肅靜八荒，明明輝盛！”
　　青萍劍繼續念道：
　　“運炁逢遇，慘慘之憂。”
　　看見囚龍柱上用力掙紮的安師姐，俏美的臉上滿是驚慌失措的神情，白皙的手腕已經被鐵鏈磨出道道血痕，淩雲破恨得咬牙切齒，恨恨念道：
　　“運炁逢遇，慘慘之憂。”
　　青萍劍停頓片刻，嘆息說道：
　　“三塗考對，萬劫沈淪。”
　　玉京掌教似乎實在看不下去，再次拂袖怒氣沖沖地離去。只剩下周圍的峰主長老們，朝天極廣場投來冷酷的眼神，看淩雲破的眼神仿佛在註視死人般。
　　再聯想到過去蜀山的種種悲慘待遇，淩雲破便連最後壹絲猶豫也沒有了，冷然說道：
　　“三塗考對，萬劫沈淪。”
　　“接下來最後壹句，不要念錯了哦。”
　　青萍劍故意拉長了聲音，緩緩說道：
　　“……月府素曜，太陰素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