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石釣魚

　　二人上了汽車，便往省城方向開去。壹路上易天行坐在副駕駛座上面色凝重，他左手結著手印，右手撫胸，暗自探看著那道陰煞氣息的方向，他能感受到對方的境界比自己也只低上壹些，想到壹探子遊騎便有如此功力，若被吉祥天的人圍住了，只怕還真只有束手就縛壹道途徑。
　　好在隨著汽車的漸行漸遠，那道陰煞氣息也漸漸弱了下來，直至淡然不可捉摸，終於消逝在汽車身後某處。
　　易天行心神壹松，嘆了口氣，側面看著袁野壹臉鎮定的神情，忽然想道：“自己把這些凡人帶進修行人間的爭鬥中來，會不會出問題？”
　　不多時，汽車便上了二環路，易天行遠遠望著省城在夜裏的萬家燈火，輕輕嘆道：“這當學生沒當多久，便要跑路，我可不願意。”
　　他是個很執著的人，即便面對著神秘的吉祥天，仍然不願意改變自己的生活軌跡，此時看著萬家燈火，壹派生活氣息，暗自下著決心，總要擺脫這種在他看來很無謂的爭鬥。
　　袁野壹點油門，汽車在空曠無車的夜間二環路上疾駛起來，他從上衣口袋摸出壹盒煙，給易天行打了根，然後自己點著，對著擋風玻璃噴出壹口濃煙後，問道：“少爺，究竟是什麽人讓妳這麽害怕？等事情結束了，我們殺回省城來。”
　　易天行第壹次抽煙，汽車內的電子點煙器總使不好，看著袁野沒註意，假意把煙頭湊到點煙器上，卻悄悄湊到了自己握著點煙器的食指上，嗤嗤燃燒聲起，他笑瞇瞇地拔了壹口煙，學著平日裏同學的模樣往外吐著煙圈應道：“殺回省城可不幹，到時候弄清楚對方怎麽想的後，我偷偷溜回來的好。”
　　袁野聽他這麽說，臉上浮出壹絲莫名其妙的神情，許久後情真意切道：“少爺，就像我那天說的壹樣，您可真要奮發圖強了。”
　　易天行卟地壹聲把嘴裏的煙頭噴了出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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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野給易天行選的藏身之所果然很妥當，是省城西邊山裏的壹處魚塘，汽車拐了無數個彎，硌了無數塊石頭才開了魚塘邊的農舍，裏面的人聽著汽車聲音都出來看著。
　　農舍裏住的是壹對老年夫婦。
　　“袁大哥，妳怎麽來了？”老年夫婦看見袁野開車，有些驚訝。
　　袁野把手向正慢慢從車廂裏走出來的易天行：“許大伯許大媽，這是我們……”易天行向他使了個眼色，“……這是我們公司的……小易，以後專門負責公司裏農貿壹塊，我今天帶他來考察壹下。”
　　那對姓許的老年夫婦趕緊把他們領進屋去。
　　易天行坐在屋內，看著四周樸實的農家格局，滿心歡喜道：“袁叔，妳經常來這魚塘釣魚？”
　　“我哪受得了釣魚的無聊，是老太爺當年喜歡。”袁野應道：“少爺，這魚塘是公司的產業，原本是我暗中買下，準備老太爺養老時候用的。不料老太爺最後還是只肯回高陽縣城。”
　　易天行微微壹笑，心想這人對古老狐貍還真是忠心不二。
　　袁野看見他壹身鄉下人打扮，皺皺眉，想到自己車上還有前幾天打獵時候的衣服，趕緊出去從車上拿來給易天行換上。
　　易天行倒沒覺著自己這壹身有什麽不舒服，只要幹凈就好，畢竟他也是拾破爛的出身，但看他殷勤，自然也不好拂他的意，壹面換著衣服壹面說道：“這魚塘養的什麽魚？”
　　“淡水鯊。”袁野回道：“養著只是為給老太爺解乏得趣，所以也沒和省城的館子簽什麽固定合同，總之每個月公裏派壹筆帳給許伯許媽，付了飼料和人工就好，塘裏滿了要分塘的時候，才會自己派車給城裏運壹車去，每年公司農貿這塊賴著這魚塘不少。”
　　“噢，這魚賣的怎麽樣？”易天行想不到黑社會還真的辦公司。
　　“淡水鯊魚肥少刺，城裏的大酒店都很喜歡，每年可以入帳十幾萬元吧。”袁野見他神情，以為他擔心和省城有經濟來往，會人多嘴雜，趕緊道：“少爺放心，知道這個魚塘的人很少。”
　　“我不是不放心。”易天行笑道：“只是想著估計要在這裏躲幾天，總要找些解悶的事情才成，既然有現成的魚塘，當然不能放過錘煉釣技的機會。”
　　袁野笑道：“少爺既然想玩這個，那我這幾天陪妳好好玩玩。”
　　易天行想了會兒道：“公司裏這麽多事情，妳還是回去吧。何況妳老不在公司，若落在有心人眼裏，不免又會多了個心眼。”頓了頓又道：“何況我那些對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萬壹從妳的去向察到這裏，倒還不好。”
　　袁野臉色凝重道：“少爺壹直不肯說對頭是誰，我也不好多問，只是剛才妳說自己受了點小傷，又不準我請大夫，如果那個對頭找上門來怎麽辦？”他拍拍自己腰間，豪氣笑道：“不說別的，當年隨老太爺江湖廝殺，這把勃朗寧可是用慣了的，雖然好幾年沒有動過了，不過旁人若想害您的性命，總得過我這關才是。”
　　易天行笑著搖搖頭道：“不須太過小心，其實我想我那對頭也不見得是要我性命，只是目前我還摸不準對方是如何想的，所以才要暫借此地稍避。”
　　袁野道：“那要不要我喊些人去察看壹下？”
　　易天行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不讓這些世俗凡人牽扯到這些事情裏面，笑著拒絕了，又道：“若對方真殺了過來，我壹個人自保恐怕還方便些，妳在這裏也沒多大用處。”
　　他看著袁野臉上露出壹絲不以為然的神情，趕緊笑著道：“老太爺沒說過嗎？我也是練過的。”
　　袁野心想，妳壹富家少爺，哪裏能有什麽真功夫。他是壹個真性情人，嘴上不說，臉上卻不免露出了輕視的神情。
　　易天行心中暗笑，領著他走出門外，對著黑黑的魚塘，側身對袁野說道：“看得見裏面的魚嗎？”
　　袁野搖搖頭。
　　易天行從腳邊拾起壹粒石子，便運起力氣往水裏擲去。石子挾著勁氣破水而入，嗤的壹聲，壹條又大又肥的淡水鯊噴著血花，從水底壹躍而起，拼命地掙紮著。
　　他看著袁野瞠目結舌的表情，笑道：“請許伯撈上來，呆會兒我們吃了，妳就回去。”臨回屋前，他對著魚塘裏浮白的淡水鯊屍體默壹合什道：“魚兄弟，莫怪我手殘，怪就怪這姓袁的家夥不信我，阿彌陀佛，早登極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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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清蒸淡水鯊，又把許媽做的魚湯面掃了個壹幹二凈，磨蹭了半天的袁野終於在易天行的命令下有些不情不願地走了。易天行贊了幾聲許媽的手藝好，便趁著二人給自己準備床鋪的空當，走出農舍，來到了魚塘邊的那片林子裏。
　　夜裏風寒，塘上傳來輕微的水腥氣。
　　易天行看了看天上繁星朗月，回頭瞄了壹眼身後密密的林子，舉起起右手，打了個響指。響指的聲音，在寂寥的夜空裏傳的老遠，空空裊裊久不停歇。
　　“咕咕咕咕……”
　　壹片沈寂的山坳間響起了壹陣清脆卻有些難聽的鳴叫。易天行臉上青壹陣白壹陣，看著遠處飛來壹個小黑點，小黑點隨著夜風疾沖而下，漸行漸近，終於化為壹陣清風撲入他的懷裏。
　　他抱著已經比以前大了不少的小紅鳥苦笑道：“明天壹定給妳買兩盤黃鶯鶯的磁帶來聽聽。”
　　小朱雀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是有些時候沒有見著他了，此時聞著他的體息，拼命地用自己毛絨絨的腦袋拱蹭著，模樣可愛極了。
　　易天行用食指輕輕撓撓它翅膀下的軟毛，輕聲道：“這些天做的不錯，保命要緊，上三天的那位姐姐太厲害了，妳老爹我不是她的對手啊。”
　　小朱雀擡起頭來，黑幽幽的眼珠望著，骨溜溜壹轉從鳥喙裏又吐出壹串咕咕叫聲。
　　易天行輕笑道：“知道妳能幹，下午就做的不錯，老爹有什麽事情不要妳幫手。”他想著下午被秦梓困在結界中不知如何是好時，如果小紅鳥貿然撲下來救自己，只怕會被這些上三天的半神仙捉去。
　　想到此處，他不免有些後怕，看著紅鳥的小眼珠，認真誠摯說道：“記住，如果以後老爹出了什麽事，不要管我，妳自己跑，要不跑到歸元寺去。”
　　小朱雀壹直安靜地在他懷裏呆著，忽然聽到歸元寺三個字卻揮著翅膀上了他的肩頭，咕咕亂叫，模樣顯得十分著急。
　　他壹邊說著，壹邊感應著小朱雀身上的天火之力，懷中滾燙壹片，引得自己體內火元加速流轉著，不壹時，便覺渾身舒暢，竟似對傷勢大有好處。
　　易天行笑道：“也不知道妳為什麽這般怕那位歸元寺裏的老祖宗，按說他給妳安了個天袈裟化成的羽毛，對妳我可是有大好處的。”他看小朱雀仍然急地在自己肩頭亂踩，無奈笑道：“也罷也罷，不去歸元寺。那日後若我真的不在妳身邊了，妳可得跑遠壹些……嗯……”他思琢道：“去竹海吧，就是往南邊飛壹段，以妳現在的速度，大約也就是半小時，就會看到壹大片的竹子，像海草壹樣恐怖密集生長著的地方，妳以後就呆在那裏面好了。”
　　夜已漸深，明月高懸，這壹人壹雀就在餵養著淡水鯊的魚塘邊像嘮家常壹樣嘮著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