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皇城外圍,兩個蒙面黑衣人身手敏捷,相繼從高墻內輕松騰躍而出,可謂衣不沾葉,來去無蹤。
等匯集到約定地點,其中壹位揭下面上黑紗,恭敬抱拳對面前的白衣男子回說:“公子,事情已辦妥當。”
聞聲,容珩緊繃了壹整夜的心,這才稍稍安下。
若不是為了霍厭,他這時候早就安心地在府苑裏美夢入枕,哪用得著頂著如此狂風驟雨,在這挨近皇城附近的偏仄矮房裏提心吊膽地苦等。
他斂神垂目,當下俯身強調道:“今夜之事,妳知道該如何做處。從明天開始,妳便正式晉升為容府的壹等護衛,”
黑衣人忙會意:“王成跪謝公子提拔!今夜雨驟幕沈,王成和公子並未出過容府。”
聞言,容珩滿意點了點頭。
王成是他新招來不久的貼身護衛,身手不凡,輕功更是了得,甚至還得過霍厭的親口誇揚。
而今夜,霍厭膽大妄為派人夜襲皇宮,意欲以聲東擊西之法,護住那居於浮芳苑的西涼女子,他需要的,就是這樣可及時脫身的生面孔,故而王成自然成了不二人選。
事已完畢,容珩拂袖打算原道回府,當下卻見王成腳下滯了壹步,緊接又疑惑問道:“公子,我們不等另壹個兄弟嗎?”
容珩身姿忽的壹頓,忙蹙眉回頭:“什麽另壹個?”
王成自顧自言:“今夜公子不是共派了兩人進宮,假意襲劫未央宮?當時我驚擾到貴人後正準備脫身,卻在撤離過程中發覺到,宮內竟還有另壹蒙面黑衣人在四處遊獵,於是便猜想此人應是公子派來的照應。”
他頓了頓,忽的想到什麽,繼而誠懇又道:“公子,這位兄弟也是新到府上的嗎?屬下應當是沒有見過,他的輕功明顯要比屬下更好,以後公子手下這輕功第壹的稱號,王成實在愧不敢自認了。”
王成所述的每壹個字,都叫容珩聽完後,不禁背脊發涼。
為了掩人耳目,不被巡邏縝密的禦林軍發覺,此番行動他哪敢增派人手,徒增多余風險。
從始至終,這個計劃裏除了他與霍厭,便只剩王成壹人知曉,又怎麽會突然出現什麽第二個黑衣人……
思及此,容珩心頭駭然,於是立刻肅著目,回身仔細詳問:“妳與那人可打了照面?當時究竟是何情形?”
王成壹臉的狀況之外,聞言後忙如實回道:“當時天太黑,我們迎面對上時,他還打算出手,是我及時解釋都是自己人後,他才收了敵意。之後我急於脫身,便沒太留心註意,等翻越最外層宮墻之時,回頭才發現他人已經不在了。”
說到這,王成又眼神困疑著問,“公子可是給他派去了別的任務?”
“……”
聞言,容珩僵身無法作聲。
他確認霍厭心系著那位施姑娘,不會不事先同他商量,便中途插手,亂計劃,所以當下只剩唯壹的答案。
今夜,皇城的確進了真正的黑衣刺客,卻是因與王成意外撞面,而致無奈中途收手。
只是,王成今夜能如此順利脫身,不過是仗著霍厭對禦林軍的甚深了解,加之更是知曉他們巡邏換班的精準間隙,這才能鉆得這個空子。
可那夥人又是如何做到,在戒警如此森的皇城進出自由,難不成……也是裏應外合?
思及此,容珩凝思蹙眉,心緒久不能平復。
……
浮芳苑內室,施霓借著淡淡月色,走近案幾旁,將身前的燭火捏引點亮壹簇。
這是內務府新送來的沔南歲貢樺燭,與尋常燈燭相比,此燭卻是獨具妙處。
將其放置在青銅燈具上,就見燭光燃引不甚明亮,只昏昏映著地板,反而迎面而來的沁鼻暖香格外飄遠,氤氳間還自散著水生花木的雅趣。
此夜,霍厭是明晃晃步進她的閨室,施霓心安同時,又矛盾地緊提壹口氣至桑眼,於是當下不免要顧及謹慎些。
借著這道勉強照明壹隅的燭光,兩人臨面而視,彼此可以相看清晰,同時也不必擔心室內光影隔窗而漏,會引來宮苑其他人的註意。
霍厭威立在旁,還在靜等她的應許,見施霓糾結,他便自找存在感地伸手過來掐捏住她的手腕,而後有壹下沒壹下地輕輕摩挲。
他面上直視來的目光更是盯得緊,叫施霓簡直避無可避。
於是最後,她只好硬著頭皮主動示弱開口:“可,可我不知要如何做……”
如何暖身?夏日室內裏又沒有放置火爐,唯壹的壹點苗焰便就是那不甚明亮的燭芯,又如何做得了暖身驅寒之用。
如此糾想著,施霓面上不禁稍露為難之色。
見狀,霍厭勾唇輕笑了下,似被她當下這副柔柔怯怯的乖順模樣給蠱心取悅到了。
於是,他故意繼續逗弄為難,順著她方才的話反問道,“不是剛剛還說怕我著涼,眼下我要尋助,霓霓卻是不願理了。”
施霓以為他真是如此會錯了意,當下無措著擡眼看他,實不知該如何做了。
她眼神漉漉的,沈吟半響後,終於顫睫搖了搖頭,緊接小聲為自己澄明道:“沒有不願,那……那將軍教我要如何做,行不行?”
她聲音嗡嗡然,面色似乎帶上了團染赧然的暈,只是晦暗不明的燭影間,她垂目遮掩的情緒暗湧也盡數隱匿進了黑暗裏。
而霍厭因她的這份含嗔嬌怯,心尖簡直是快要癢瘋了。
自他成冠以來,因著母親心急他婚事的緣故,其實他也算過眼過無數女娘。
不管是北防邊沿城地內,與霍家相交親厚的當地明紳之家的千金小姐,還是上京城裏,端莊持禮的簪纓貴女、皇親淑眷,他入目過後壹壹只覺乏趣失味,無聊得緊。
也因此,他當時更不能理解,容珩平日裏熱衷所作的那些關乎男女談情的酸詩冗文,究竟有何引人之處?什麽暖帳熏香,笙歌夜夜,滿篇的靡靡辭藻,讀完只會叫人癡溺縱樂,萎靡傾頹,根本是毫無實用。
容珩是自詡風流公子,花巷間亦廣有揚名,他的詩作不得他這位好兄弟的認可,卻是在煙花柳巷間廣傳成曲,甚至還引得管弦夾唱,可謂風靡時下。
而霍厭,卻是寧願去研讀幾本枯燥乏味的晦澀兵書卷宗,也不想被那些靡靡之音汙穢了耳朵。
彼時,他是壹心只在戰場征伐,滿腔橫拓沙場的熱腸,所以便對青壯男子只知癡迷情歡,不奮國昌民安,而本能地心生不屑和厭嫌。
更不能理解與女子癡溺,究竟能有什麽鉆骨樂味?
而現在,昔日裏他對那些男子的鄙夷之態還沒有全然遺忘,卻未料到,自己有朝壹日竟會去步他們的後塵。
尤其當下,施霓眸底含動水光地直勾著他,神色幾分嬌怯幾分懵懂,簡直是純到了極致,同時又引媚得像只妖。
原來,他最該心生不恥的,是他自己才對!
“將軍?”
見他久不出聲,施霓擔憂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輕言以作提醒。
霍厭這才驀得回過神來,思緒很快清空,面色上同時閃過壹瞬的不在然。
施霓眨眨眼,目光單純地又啟唇問了遍:“將軍要教嗎?”
聞言,霍厭喉結上下壹滾,而後不自覺地輕咳了聲。
他目光垂下,看到自己濕衣上沾帶的雨水,此刻也已將她的衣服浸過,於是沈啞開口,引著她道:“教。”
頓了頓,他沒避諱地直言:“外袍太濕,妳幫我褪了?”
施霓沒有扭捏,這個幫她剛才就想主動幫的。
於是伸手過去,動作還算麻利地幫他解了他著身最外的冷硬黑袍,手指觸上還能沾染水濕,施霓便不由心想,若是再不脫,這風寒定是非染了不可。
“我幫將軍晾壹晾。”
說著,施霓轉身,尋了塊幹布來,欲將那濕衣表面上的水珠擦幹。
她正動作仔細著,腰前忽的被人壹摟,她猝不及被嚇了壹跳,緊接陷進了壹個溫暖的懷抱裏。
“霓霓管它作甚,我身上還未全幹。”
背脊壹熱,施霓心跳都亂了,她硬著頭皮想著,這活既被自己攔了下來,她總要負些責。
於是,她喃喃開口問道:“哪裏?”
霍厭沒有猶豫地指了指頭。
見狀,施霓則面露為難,縱她想要幫忙,可將軍身量這樣高,縱她踮起腳來恐怕也夠不到。
她腦袋迅速轉了轉,又四周環視了下,心裏琢磨著要不要挪來壹個木凳,這樣踩著或許就能夠到了。
“在想什麽?”
霍厭等不耐地垂目問,手臂現已徹底環攏住她的腰身。
施霓則臉熱著擡頭,對上他的目光,帶著為難如實說道:“房間裏找不到合適高度的木凳,外屋可能有,不過有守夜的丫頭在,又不好去拿。”
霍厭很快會意明白,當下忍俊不禁,心想施霓大概是腦子沒轉過彎來,其實最簡單的,不過就是他直接彎下腰來,就著她的勁便好。
只是她沒這樣想,霍厭便沒那麽好心主動去提。
不僅如此,他還刻意裝作壹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後沈吟姿態地湊近過來說:“或許可以不用木凳。”
“那要如何?”
“這樣……”說完,霍厭眼底帶笑,當下手腕猛地收力,趁其不備將人遽然托抱而起。
施霓驚呼壹聲,待反應過來時,腿已纏在他腰肢上,當即身量的確是高過了他壹些。
可這般抱,是否也過於羞恥了些。
“將軍……”施霓手扶著他的肩,赧然著嗡聲輕喚,帶著求。
霍厭則灼目落下,神情清明坦然,問道:“這樣,可方便擦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