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

更俗

歷史軍事

某國X市,著名的華人聚居區,城市居民99%都是華人。
天寧寺外的柏油路在路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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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誰能知心

梟臣 by 更俗

2023-4-22 11:44

  陽山寨位於青州城西北十余裏,距壽光近四十裏。
  陽山地勢不高,才八九丈高,往大裏說是壹座丘陵,實際上只是矗立在陽河河濱東岸的壹座土墩子。從西岸望去,陽山臨河壹側的土崖陡峭如削,顯得十分的挺拔與險峻,當地人才習慣稱之為山。
  占地才四五十畝方圓的陽山寨沿半山腰而建,浙兵潰卒占據陽山寨後,驅使地方上的鄉民在寨墻外側,距寨墻約壹丈余的土坡垂直往下挖深丈余,形成壹座環形的護寨土臺。人站在寨子外,那建造在土石上的寨墻看上去十分的巍峨,這也是陽山寨易守難攻的地方。官兵兩次進剿都被擊退,還使得青州西境的陽河給這夥寨匪控制起來。
  在周普看來,陽山寨並沒有特別難攻打的地方,護寨土石看上去險峻,實際上,土石上的寨石十分的單薄,很容易挖塌形成大缺口。他與吳齊揣測柳葉飛的心思大概還是想招攬這些寨匪為己所用,並沒有花大力氣剿匪的意思,才容他們在青州城西北的腹心之地生存到今天。
  吳齊提前兩天上岸,聯絡到苦主,也就是給潰卒從陽山寨驅趕出來的原住戶,不但知道了解到陽山寨內部的詳細地形,還得知地方上有壹家商戶與陽山寨暗中勾結,隔段時間會借著夜色掩往運送糧草、軍械等物資進陽山寨交易。
  吳齊與周普匯合之後,先直接以雷霆之勢將那家與陽山寨勾結的商戶控制起來,挑選精銳扮成商家旗下的商隊運貨進寨。在假扮商隊控制寨門後,潛到近處的主力壹擁而上,只用了半個更次就結束戰鬥,奪下陽山寨。
  當場擊斃三十余人,促俘兩百二十余人,有壹些人越墻逃走也無關緊要。周普將為首的十壹人砍下頭顱,派快馬送到壽光縣報捷,實際上是跟聚在壽光縣的山東郡司諸官員示威,這時候青州府境內的月色還正明亮。
  ※※※※※※※※※※※※※※※※
  崇觀十年的壽光只是山東濱海平原上無足輕重的壹座小縣城,青磚黑瓦的驛館位於城東,地方不大,住在前面的院子裏,徹夜能聽見馬廄裏騾馬的嘶鳴聲。湯浩信年紀大了,夜裏睡不踏實,屋子裏沒有燒炭,天氣還有些返春寒,蓋著被子還是凍得腿腳關節裏隱隱的刺痛,更是無法休息好。
  驛館院子就緊挨著壽光城貫穿東西的主街,湯浩信迷迷糊糊地聽見有人在院子的街上奔跑,初時不以為意,過了片刻就聽見步伐雜亂似大軍開拔的聲音。
  為防備江東左軍,山東郡司調到五千青州府軍進入這座小城,攪得人仰馬翻。要知道壽光城裏的所有住戶加起來也就三四千人,突然有五千人湧進城裏來,混亂的場面便可以想象。
  看著窗外天色稍青,湯浩信就穿衣服起來,披著棉袍子,推門走到院子裏。院子的光線還很暗,守值的武卒此時也難免有些困倦。這邊院子裏也有壹間馬棚,不過廄裏沒有騾馬,墊上幹草,馬朝夜裏就和衣睡在馬棚幹草堆裏。聽見院子裏的腳步聲,就醒過來,看見湯浩信出屋來,站起來問候道:“老大人這時候就起來了?”
  “我這把年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閉眼入土了,哪裏還有心思睡覺,瞇盹片刻便算是休息過去,倒是妳小心著了涼。”湯浩信說道。
  “小的身體結實,沒有什麽大礙。”馬朝說道。
  雖說到壽光來,林縛額外撥了壹都隊武卒隨行護衛湯浩信,馬朝還是不敢放心,怕有刺客對湯浩信不利,所有護衛、飲食之事,他都不敢假手他人,就怕出簍子。朝廷險惡,大人在江寧才站穩腳跟,還談不上根基深厚,要是在京中沒有老大人能夠依仗,境遇會十分的艱難。
  “外面街上吵吵鬧鬧的,是發生什麽事情?”湯浩信問道。
  “江東左軍騎營在壽光南三十裏外剿平了壹座寨子,剛剛快馬將十幾顆匪寇的首級丟到縣城南門前,引起壹陣騷亂。”馬朝說道:“具體消息還沒有得到證實,山東郡司大概是受了驚嚇,調兵回青州吧……”
  “借清匪的名義啊。”湯浩信微微壹嘆。他在道口鎮跟林縛分開時,只是要林縛答應他不可以妄動兵,但他不會對江東左軍的具體軍務指手畫腳惹人嫌。他扶著頷下白須,細思片晌,又說道:“倒也是個說得過去的借口,青沂山裏的土匪已經威脅到膠萊河沿岸,也確實應該下狠力清壹清……有這個名義,若是能在壽光南尋了壹處合適的立足點,林縛大概會繼續往青沂山區增兵。”
  “這倒是的,江東左軍搞這壹出,大概使山東郡司很是意外跟被動——畢竟江東左軍拂曉前所剿的陽山寨距青州城只有十余裏地,要是江東左軍繼續往陽山寨增兵,逐點清除南部青沂山區的匪患,實際上也是在青州城門口轉悠——他們倒是沒有過來驚擾老大人您。”馬朝說道。
  “我有什麽好驚擾的?”湯浩信說道:“如此看來,我應該回房裏睡大覺才是。妳去替我做壹件事情,在城中散播壹些話,就說柳葉飛若給革職問罪,招攬降兵潰卒而成的青州府軍壹定會給整肅,那些叛將、降將也會給拽出來清算、嚴懲……”
  “哦?!”馬朝微微壹怔,要是這麽謠言真發揮了作用,不是會促使青州府軍力挺柳葉飛嗎?他壹時猜不透湯浩信心裏在想什麽。
  湯浩信見馬朝臉上露出疑惑之色,輕嘆壹口氣,說道:“柳葉飛這時候還看不明白津海的形勢,真是太愚蠢了,津海實際上就是壹根給林縛捏在手裏卻又套在朝廷脖子的繩子。林縛是想借清匪之名義在青州腹心之地不斷用兵,增加兵力,震懾駐守青州的山東郡司不敢對被囚的河幫會眾下辣手。雙方都咬死了壹步不退,事情只能等京中來裁決。事情拖壹日,津海這根繩子就會緊壹日,京畿糧荒便緊壹日,形勢便會對山東郡司不利壹日——京中公函往來,沒有半個月往返不了壹趟,要是壹趟解決不了,就得拖延壹個月。津海儲糧之事中斷壹日便要了老命,又怎麽能中斷壹個月?”
  馬朝默不吭聲,津海儲糧之事真要中斷壹個月,京畿必生大亂。不要看林縛才是小小的從五品散階,手裏才三五千精兵,即使京畿生出大亂,到時候依舊有能力迫使朝廷向他低頭。
  “妳是壹步步看著林縛在江寧崛起的。”湯浩信輕聲說道:“不要看他年輕,我問妳,他的手段,妳以為有幾人能及——悟塵不及,我也不及啊!”
  “老大人以為林縛可能會縱容京畿大亂?”馬朝壯著膽子問了壹句,他知道這些話本不該是他問出口。
  “京畿大亂,朝廷多半要放棄燕京,暫避江寧——妳認為有多少人想象不到這種可能性?”湯浩信心裏郁苦,好些事情找不到訴說,全都憋在他壹人的心裏,長嘆壹口氣,說道:“嶽冷秋能想像到這種變化,林縛自然也能想像到這種變化。對於林族來說,從處於帝京權力邊緣的世族,壹躍成為能影響朝政的大世家,該有多大的誘惑力?”
  馬朝背脊冷汗直冒,沒有想到這背後藏著這麽大的玄機,說道:“難怪林縛在津海集結全軍時,老大人不責怪他魯莽行事……”
  “呵呵。”湯浩信苦笑兩聲,說道:“我不但沒有責怪他,還毫不猶豫地將事情都攬到自己頭上來。妳在邊塞充軍那麽多年,平時比楊樸要沈默寡言,我想妳心裏是清楚的。妳替我在城中放謠言出去,當前勢態很可能會陷入僵持,我們要索性再添壹把柴,將火燒得旺壹些。這樣的流言傳出去,壹種可能會讓青州府軍團結壹致力挺柳葉飛,還有壹種可能就是柳葉飛不足恃,青州府軍內部會先承受不住壓力崩潰掉……”
  “要促使青州府軍嘩變?”馬朝問道。青州府軍若鬧嘩變,山東郡司到時候只怕是會求著林縛帶兵進青州平亂,總歸能促進將事情盡快解決掉,老大人真是為此費用了心思。
  “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湯浩信輕嘆壹口氣,“青州府軍在城中軍紀頗壞,妳今日帶著人上街去,看到有敗軍紀者,直接揪送到提督陳德彪那裏,要他嚴加懲處,現在就要看陳德彪是不是明白人了……”
  ※※※※※※※※※※※※※※※※
  林縛在營口鎮接到周普率騎營順利攻下陽山寨的消息後,便使周同趕回彌河河口,代替曹子昂暫領第二營,率六百余甲卒沿陽河東岸往陽山寨進發。陽河河口與彌河河口就相距十幾裏地,兩條河流在青州府境內也大致平行。
  在清晨青離的晨光裏,林縛在甲衣外罩著緋紅官袍,站在甲板看著遠岸朦朧的景致,他知道擁兵進迫山東,是很受忌諱的壹件事情。也許這件事情解決掉,朝廷就會直接將江東左軍調回崇州去,不會容忍這麽壹支不聽話的軍隊留在津海,留在京畿的臥榻之側。
  身後腳步輕響,林縛轉回頭,孫文婉穿著他的衣衫,還是男子打扮,走過來,斂身給林縛施了壹禮。
  “天時還早,怎麽不多休息壹會兒?”林縛問道。
  在青離的晨光裏,孫文婉的臉色還是失血的蒼白,嘴唇仿佛枯萎的玫瑰花瓣,沒有什麽光澤,她的傷勢才休養了三四天,遠沒有到痊愈的地步。
  “文婉無法代替爹爹給妳什麽承諾,但是大人為我爹爹,為西河會如此盡心,文婉是能決定自己給大人什麽承諾的。”孫文婉盈盈跪倒在地上,說道:“事情即使得到妥善的解決,我爹爹也是要為昌邑嘩變擔罪責的,文婉便是罪民之女,為奴為婢,望大人不要嫌棄!”
  “妳要是來找我說說話,那便站起來,我不習慣跟跪在地上的人說話,彼此都累得慌。”林縛負手在身後,也不去攙孫文婉,要她自己從甲板上爬起來,說道:“妳真就甘心西河會為昌邑嘩變擔責?妳要清楚了,要是我這邊主動松了口,昌邑嘩變的罪責最終會定多大,就不都在我的掌握之內。”
  “大人在河口與曲家爭鬥時,我西河會趨利避害,有失道義,大人能不計前嫌,文婉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裏還敢要求更多?”孫文婉站起來,仍然低頭不敢跟林縛接視。
  “這些事情不必再說,就如我現今會更多為江東左軍考慮壹樣,西河會趨利避害,並不值得讓人詬病,妳也不會認為我沒有這點容人的肚量。”林縛說道。
  “多謝大人體諒。”孫文婉說道:“我爹爹壹生只為西河會勞碌奔波,他束手就擒之前,只吩咐過我壹件事,不能讓西河會子弟冤死,孫家人生死得失倒是小事……再說妳是不會忍心掐斷津海漕運去要挾朝廷的。”
  “哦?”林縛訝異的盯著孫文婉看,笑著問,“妳怎麽會這麽自信就以為看透了我?”
  “大人非拘泥之人,但是京畿若亂,陷入絕望苦難中的,不是宗室,不是那麽官老爺,而是那百數萬手無寸鐵的平民——大人是不會忍心看到這種情形出現的。”孫文婉沒有再避開林縛的眼睛,神情安靜地說道。
  “要知道湯少保能毫不猶豫地出面將整件事大包大攬下來,只身前往壽光城替我們出頭質詢山東郡司諸官員,除了我們必須抱在壹團對抗張、嶽外,實際上他更擔心我會使性子真將津海漕糧輸供給掐斷了——以我在江寧所做下的那些斑斑劣跡來看,我可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啊。”林縛笑著問孫文婉,“何況我離開津海做下那麽多的布置,哪壹點讓妳看出我不像是能做出這種狠事的人?”
  “大人在河口竹堂所說螳臂當車之言。”孫文婉淡淡地說道:“這話別人不信,我信。”
  林縛抿了壹下嘴唇,過了半晌,才說道:“妳能理解就好……”看到曹子昂從尾艙裏露頭來,說道:“準備壹下,妳留下來代我指揮江東左軍,我午後就進壽光,事情不能這麽拖下去。”


卷六 濤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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