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開漕諸策

　　除宗室子弟外，功勛賞爵分九等，食邑三百戶的從五品縣男為最末等。
　　封縣男爵的實際好處其實不多。首先這次封爵是終身爵，身死爵除，非世襲爵，爵位不能傳給子孫。食邑也只是虛封，每戶壹個月折二十五錢算，食邑三百戶，實際上是每年額外食俸九萬錢，折銀約八十兩。從津海劃撥五百畝永業田倒算是壹筆不錯的賞賜，但相對於當世土地兼並動輒萬畝、十萬畝的規模來說，五百畝永業田又算不上什麽了。林縛總不能跟鄉民去爭良田，從津海能劃撥到他私人名下的，只可能是無主的荒地、河灘地或者海島地。
　　入寇東虜二十四日完全退出關外，朝廷上下絕不肯承認是東虜主動退出去關外的。無論是掩耳盜鈴也罷，或者是鼓勵民心，朝廷上下壹口咬定是京畿守軍及諸路勤王師英勇奮戰將虜兵擊退，那就不得不承認陽信守衛戰是關乎到東虜由進轉退的關鍵性、決定性會戰。
　　其他暫且不說，除了拿壹千顆生蠻首級去交易，林縛手裏還有生蠻首級兩千六百余顆，叛將首級近百顆，擊斃、擊潰虜兵、叛兵累計達三萬余人，誅東胡王族二人，誅東胡貴族近百人，捉俘都統級虜將壹人，以首級軍功計，也要超過大同、宣化、薊北三鎮邊軍數年所積軍功之和。
　　當年蘇護禦邊六年積數戰大捷之軍功，封靖北郡侯，積首級功不過五千余顆。
　　滄南、小泊頭寨、津海、陽信四戰全捷的軍功，乃林縛率江東左軍三千弱旅所創，就更加難得的可貴。此外，勤王軍功比蕩寇、平叛、禦邊軍功都要高出壹等——要不是林縛底子差點，就這份軍功，直接封縣侯都不意外。
　　不管怎麽來說，勛爵非軍功不賞，即使是最末等的縣男爵，對文官來說也是壹種難得的殊榮。文官裏受封賞爵的極少，李卓積十年鎮閩之功，也才受封縣侯——這其中除了未能全功平閩之外，也是受楚黨壹定的壓制。林縛以舉子出仕，又以文官領軍受封賞爵，在文官這個群體裏自然就有壹種鶴立雞群的顯赫，彌補了他非進士出身的拙處。
　　不管怎麽說，年僅二十二歲，入仕不到壹年半時間，就因軍功封爵，散階也擢升至從五品，雖然不能說是絕無僅有，但除太祖開國初年，本朝兩百余年也沒有幾位，什麽進不進士出身，眼下真是沒有必要拿出來說了。
　　開海漕壹事，朝中時間倉促，還沒有完善的計劃出爐，倒是在給林縛賞軍功上，體現出幾分心思來。
　　林縛也許覺得除了五萬兩軍功賞銀外並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這次進階授爵帶給他身份上的巨大變化，便是此時已經能算實權派地方大員的林續文對林縛的賞爵也十分的羨慕，所以也不能抱怨朝廷賞功不厚。
　　以前別人都拿林縛跟董原比，此時林縛倒成了新的標榜。
　　湯浩信代宣了上諭，又與諸人壹起向林縛祝賀，林縛自然也假裝作很興奮地回禮。
　　江東左軍諸將，除周普率甲卒護衛船隊隨大鰍爺葛存信回崇州外，曹子昂、敖滄海、趙青山、寧則臣等人，對大越朝的官銜爵位都沒有特別大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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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旨賞功事畢，林縛在大堂裏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問過湯浩信坐馬車到津海來也還沒有用餐，看湯浩信根本就沒有心思用餐，便讓林夢得去廚房吩咐人給他們每人下壹碗肉醬面來。不管多迫切，吃飽肚子才有力氣談事情、幹活，又讓人將曹子昂、孫尚望等人都喊過來，壹起議事。
　　湯浩信的心思則完全放到海漕事情上來，京畿糧荒拖延壹日解決，都可能生出動搖祖宗根基的大亂來，危害不見得就比這次東虜入寇輕多少。
　　工部主事陳晉唐本來就是林續文在工部時的下屬，他給湯浩信拉過來，是因為他熟知治水之事。除了陳晉唐跟馬朝之外，還有戶部主事張文登，另外京畿大倉副使及十余吏員都是直接填入津海都漕運司衙門的技術官僚，不能讓林續文當光桿司令。
　　開海漕涉及到許多技術性工程，津海這邊人手、物資是充足，但缺乏技術性官吏的指導，人手再足也使不上力。陳晉唐、張文登是代表工部、戶部，但官職都很低，也表明中樞對開海漕的態度，主要以林續文、林縛為主，工部、戶部的官員是來配合的，不是來節制的。
　　換了旁人過來，林縛與林續文都不會那麽好對付，湯浩信親自過來，林縛就痛痛快快的跟他交了底，至少此時湯浩信還是值得信任的。特別是楚黨內部已見裂痕，林縛只能緊密地站在湯、顧這壹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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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渦口，勞力是不缺的。早在津海大捷之時，渦口、長蘆、青齊等寨聚集的鄉民，鄉軍就有近三萬。
　　林縛從陽信返回，有近六千捉俘民夫壹路跟著到渦口寨來。最為難得的，這六千捉俘民夫幾乎都是年輕力壯的男丁。在陽信時，他們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唯壹壹根稻草，將希望全都寄望在林縛及江東左軍身上。林縛也沒有令他們失望，到津海後，安置他們也是以避兵禍逃鄉難民的名義，使他們不用再有給戰後清算的擔憂。
　　以工代賑是林縛壹貫的思路，就算不開海漕，他也有好好經營渦口的心思。
　　早在十四日他率部抵達渦口，就將六千捉俘民夫交給林夢得、孫尚望妥善安置。待東虜主力確實退到寧河、薊州壹線，林夢得、孫尚望就已經著手準備動用六千青壯民夫修整海塘、海港，並打算在渦口寨的對岸再築壹座軍寨，作為渦口巡檢司的駐地。
　　晉中軍殘部還有兩千步騎，傷病六百余。江東左軍留駐津海有兩千四百余步騎，傷病四百余——當然了，周普率八百甲卒護送壹千壹百余傷病乘海船返回崇州西沙島療傷休養壹事以及邵武軍殘部編入江東左軍之事，林縛就沒有必要都詳細地跟湯浩信進行說明。
　　津海大捷之後，為防止虜兵反撲，也為戰後難民大規模的返鄉做準備，林縛在渦口寨外擇海島築軍寨用來疏散民眾與囤積大量的物資，以有天然港灣，在渦口東南六裏之外的津衛島為主，囤糧逾四萬石，渦口寨也有存糧兩萬石。
　　除了運往崇州販售的口外馬外，渦口、長蘆、青齊三寨還有口外馬兩千六百余匹，壯騾馬近兩千頭。
　　集雲社船隊雖然暫時返回崇州去了，但是林縛很早就吸引登州等地的海商組織運物資到津海來，在津海渦口的海船雖然單船載量小，但是數量多，總運力達到兩萬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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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浩信聽林縛交了底，陡然是松了壹口氣，他之前能想到只有津海這邊具備開海漕的條件，但也沒有想到津海這邊積存的資源是這麽充足。
　　“江東左軍獲勝絕非僥幸啊，我是戶部出身，治軍先補給的道理，我還明白的……”湯浩信說道。
　　林縛當初離開濟南穿插到河間府來，就是考慮到借海路進行定點補給的便捷，聽湯浩信這邊說，他只是笑笑，廚子將肉醬面端上來，林縛與諸人壹人壹碗的先囫圇吞了飽，通宵達量的擬了壹個大體的分工計劃。
　　長蘆寨也是渦水河畔，只是比起近海堤的渦口寨來，更靠近內陸十壹二裏。
　　林續文率鄉兵、鄉民及晉中軍負責開挖河道，修護赴京畿驛道等事，主要是拓寬渦水河河道，增加轉輸通航的能力。
　　馬壹功先率晉中軍壹部、鄉兵千人隨工部主事陳晉唐當前就前往衛臺，為截衛河水入渦水河做準備。
　　之前軍民大規模的聚集在渦口寨附近補給、賑濟，這時候三萬余鄉民、鄉兵及晉中軍壹齊都遷往長蘆寨，並在渦水河沿岸建造新的聚居點，為多處同時開挖河道做準備。
　　林續文本身就是工部出身，對治河、築路壹事在行，他去長蘆寨坐鎮。
楊壹航率壹部晉中軍配合津海知縣率鄉民從渦口寨沿渦水河往內線輸送物資，確保河道開挖與驛道修築的物資補給。
　　林縛、湯浩信以及戶部主事張文登就留在渦口寨，負責修建糧倉，渦水入海口截流，修復海港以及組織海船往渦口輸運糧食。留在渦口寨的，除了江東左軍外，就是六千捉俘民夫。
　　林縛的意見是對渦口寨進行清空，所有人員都移駐到寨外，臨時住營帳，將渦口寨直接改造超大型糧倉，這樣才能贏得足夠的時間，而且往渦口寨的儲食工作要立即開始。
　　只有短短壹個多月的時間，強行組織海船是不行的，唯壹的辦法就是在登州、萊州等地將糧低價賣給海商，在津海高價收購，用高額的價差，將糧食從山東引到津海來，並要登州水營確保北線海路的安全。
　　只要渦口有足夠的存糧，就算用獨輪車推，也能將糧食運到兩百裏外的燕京去。
　　首先要保證登、萊等地有足夠多的糧食，並且保證登萊等地向海商出售的糧食足夠廉價。原先山東免漕以賑濟南府、平原府，就要立即請旨改變原先的部署，使山東東部的近三十萬石漕糧往登、萊等地聚集，江東郡北上的首批漕糧可以去賑濟濟南府、平原府。
　　這些事都要朝廷派欽差特使去督辦才行。
　　這是緩解京畿糧荒的燃眉之策，只要能在四月往燕京輸送三五十萬石的糧草，不管成本多高，至少能保證不生出大亂來。


卷五 燕雲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