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六章 雷震子

　　曾毅回頭去看，只見幾位村民用木板擡了個人沖進馬老的家裏，為首的人在不斷地大聲呼喝，因為隔得太遠，躺在床板上的人究竟是什麽情況，曾毅看不清楚。
　　聽到外面的呼喝，屋裏的馬老就站起身來，準備擡腳往外走，旁邊的學徒，立刻捧起馬老的行醫箱。
　　“馬老，我這病是怎麽回事，您還沒講清楚呢，您可不能走啊！”中年闊太突然伸出手，壹下拽住了馬老，心道這算怎麽回事啊，我排了壹天壹夜的隊，妳只兩句話就想把我打發了，沒門！
　　旁邊的學徒就生氣了，道：“放手！沒看見外面來了急診病人嗎！”
　　“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中年闊太並不撒手，而是理直氣壯地道：“何況我這才看了壹半，怎麽能說走就走呢，看病要有始有終吧！”
　　馬老頓時眉頭皺起，心道這個婦人不但聒噪，而且自私得厲害，他的心思此時全在外面的急診病人身上呢，哪裏會有好氣對這位闊太，當即喝道：“妳這病又不死人，等我看完了急診，再接著給妳看，快撒手！”
　　中年闊太壹聽，立時火冒三丈，跳著腳道：“妳怎麽說話呢！什麽叫不死人，難道妳是要咒我死嗎！”說著話，她把馬老的胳膊拽得更緊了，非要跟馬老把這事理論清楚。
　　旁邊的三位學徒壹看，紛紛扔了手裏的東西上前，要把這婦人和馬老分開。
　　屋裏正在揪扯呢，外面的村民就已經擡著木板到了診室門口，把患者往地上壹放，道：“馬老，妳快出來看看吧。王家的二小子從房上掉了下來，現在人事不省，妳快給想想辦法！”
　　馬老要從屋裏出來，可那婦人卻死拽著不放，壹幅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嚷嚷道：“妳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誰要死了，到底誰要死了！我敬妳是神醫，妳也不能這麽咒我吧！”
　　“放手！”馬老終於發怒了，眉毛倒豎，個頭雖矮，卻有壹股威嚴凜然之氣噴薄而出。
　　中年闊太沒想到這位瘦小的老頭發起火，竟然如此可怖，頓時嚇得壹楞，拽著馬老的胳膊也松開了。
　　馬老抽出自己的胳膊，猶自怒火難抑，指著那中年闊太道：“妳這個潑婦，給我滾出去！妳的病我馬恩和治不了，到別處去吧！”馬老確實是生氣了，他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外面有人都昏迷不醒，只等著救命呢，可謂是救人如救火，這邊妳卻在無理取鬧，馬老都恨不得踹上對方幾腳。
　　趁那闊太還沒回過神，馬老邁步出了診室，往木板上的患者跟前壹蹲，就趕緊搭了個脈，壹邊觀察著患者的神色，壹邊問道：“到底是什麽情況，從哪裏的房上掉下來的？”
　　擡患者過來的村民也不怎麽清楚情況，就道：“就是從他自己家的平房上掉下來的。”
　　馬老伸手摸了摸，看見對方渾身無外傷，骨骼完整，頭上更沒有碰撞的痕跡，就道：“別慌張，我先把把脈！”
　　曾毅此時也站近了壹些，打量著那位患者的情況，從外表看，看不出什麽名堂，只見患者牙關緊咬，雙目垂合，臉色青白變換不定，兩頰上的肌肉微微顫動，任憑周圍的人講什麽，也毫無反應，應該是陷入昏迷之中了。
　　包起帆也湊過來看著，心道這也不像是摔到腦袋啊，怎麽能昏迷不醒呢，就是個小平房，掉下頂多能崴了腳，可這不像啊！
　　曾毅打量完患者的情況，站在那裏擡頭思索著，琢磨著這位村民到底是什麽壹個情況。因為不能上前把脈，琢磨了半天，曾毅並不敢確定，剛要放棄，他看到陰沈的天色，突然就想到了壹件事，既然是平房，怎麽能好端端掉下來呢，這又不是瓦房！
　　包起帆看到曾毅的神色，就低低道：“老板，妳看要不要叫救護車過來？”包起帆有些擔心，這事有點奇怪，那村民從房上掉了下來，卻渾身無傷，但又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內傷，還是送到醫院比較保險，免得出了什麽意外，畢竟曾縣長在現場呢，鬧出人命傳出去可不好聽。
　　曾毅微微壹頷首，但是又道：“應該無大礙，我看只是受了點驚嚇！”
　　包起帆就有些抓瞎了，他不知道到底是該叫救護車呢，還是不該叫，穩妥起見，是要叫的，可叫來了，豈不是在懷疑曾縣長的判斷？
　　馬老此時把完了脈，站起身背著手沈思，嘴裏念念有詞，道：“奇怪，王二只是從房上掉下來，怎麽會魂飛魄散、氣混神亂呢？”
　　等擡頭看到屋檐上的天色，馬老的神色竟然和曾毅剛才壹模壹樣，道：“我道如何，原來是驚雷所致！”
　　說完，馬老轉過身，問道：“王二掉下來的時候，有誰在場？”
　　村民們妳看我、我看妳，都不知道詳細的情況，道：“具體是什麽情況，我們也不清楚。我們聽到王二的媳婦在家裏呼救，等趕過去就是這個樣子了，王二媳婦人都軟了，在後面跟著，估計也快到了。”
　　馬老負手說道：“沒事，王二這是讓雷給震散了魂魄，吃副藥就好了！”
　　村民們頓時神色輕松了，紛紛說道：“可不就是嘛，王二媳婦喊叫的時候，正好是雷聲響過。”
　　“打雷還上房，不震他震誰！”
　　“剛才那雷還真是嚇人，我正在睡回籠覺呢，壹聲炸響，窗戶上的玻璃嗡嗡響，嚇得我壹激靈就起來了，還以為是地震了呢！”
　　曾毅此時卻有些眉頭微鎖，這馬老先生的醫術真是沒得說，可以說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把脈能知王二不是摔傷，而是被雷驚到了，這不是壹般人的高明，只是這馬老言語之間，總是會不自然地帶著壹些玄而又玄的名詞，比如上次他就說那位老太太命不該絕，這次又說王二是魂飛魄散。
　　中醫裏是有這些名詞，但因為世事變化和世人的認知問題，曾毅已經不再提這些玄而又玄的詞匯了。
　　站在那裏又思索了片刻，馬老大手壹伸，身後的學徒立刻把紙筆遞上，等著馬老來開方子。
　　“妳說誰是潑婦！”
　　屋裏的那位中年闊太，此時卻像神魂附體壹般，突然清醒過來了，壹下沖出來又到馬老面前，道：“妳憑什麽說我是潑婦！不好我的病早說啊，怎麽剛才開方的時候不說呢，還不是想騙我的錢，我是潑婦，妳就是庸醫！”
　　現場頓時冷得出奇，馬老的眼神裏也泛起幾絲寒光，心道這個潑婦怎麽還沒完沒了了呢。
　　“妳說誰是庸醫！”
　　片刻之後，現場響起壹聲炸喝，是擡王二來的壹位村民，臉色極其憤怒，腰壹彎，抄起旁邊蜂窩煤爐子的鐵釬子，指著那中年闊太道：“妳再喊壹聲試試，看老子不戳爛妳的破嘴！”
　　“我……”
　　中年闊太抖直腰板，還想再罵兩句，只是看到周圍村民都是惡狠狠的神色，她不由壹驚，心道好女不吃眼前虧，這裏明顯就是土匪窩，自己不跟他們講理。
　　埋著腦袋往門口走了十多步，中年闊太又道：“妳們等著，這事沒完，我壹定去衛生局告妳們！”
　　說完，中年闊太腳下麻利邁步，蹭蹭就朝門口小跑去了，轉眼出門消失了蹤影。
　　“我呸！”那村民扔下手裏的鐵釬子，道：“敢說馬老是庸醫，我第壹個和他拼命！”
　　周圍的村民紛紛附和，俱是忿忿不平，道：“馬老，您別生氣，要我們看，這種人您就不該給她看病，讓她難受著，看誰熬得過誰！”
　　馬老看中年闊太走了，也就不想再糾纏這事，擺了擺手，開始寫著方子。
　　“馬老，馬老……”門口又傳來聲音，壹個中年婦女跌跌撞撞、急急慌慌地跑了進來，還沒到跟前，就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道：“我家王二怎麽樣了……，王二啊，妳可不能有事啊，妳要是有事，這個家可咋辦……”
　　說話間，那婦女就到了跟前，“噗通”壹聲跌坐在地上。
　　村民們就笑了起來，道：“王二家的，別嚎了！妳男人沒事，馬老講了，說是被雷驚得丟了魂魄，吃服藥就好。”
　　王二媳婦壹聽，楞了半晌，突然壹抹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恨恨道：“這個天殺的，不讓他上房，他非要上，剛到房上就是壹聲雷，嚇得他趕緊爬梯子就下，結果腳壹打滑就掉下來了……”
　　村民們哈哈大笑，壹邊用膜拜的眼神看著馬老，眼底還帶著幾分敬畏，馬老簡直是神仙啊，被雷劈了，竟然也能知道。
　　馬老寫好方子，拿在手裏又斟酌壹遍，最後道：“趕緊煎藥讓王二喝了。”
　　正在此時，天空終於降下了蒙蒙細雨，天地間頓時壹片迷茫。
　　曾毅剛才就站在馬老的身後，把馬老的方子看了個清清楚楚，此時擡頭看到眼前煙雨朦朧，曾毅神色壹動，突然講道：“馬老先生，藥先不忙著煎，方子能否讓我壹觀？”
　　此話壹出，馬老的幾位學徒立刻齊刷刷把視線投向曾毅，心道這是誰啊！
　　馬老也是露出意外神情，隔著村民把曾毅上下打量壹番，道：“年輕人，妳認為我的方子有不妥之處？”
　　站在曾毅旁邊的那位村民，不吭聲就又把剛才的鐵釬子撈在了手裏，眼神直盯著曾毅。
　　包起帆壹個激靈，趕緊站在曾毅前面，心道壞事了，剛才那位中年闊太真是沒罵錯啊，這完全就是土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