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知道不？

　　初三早上，曾毅正在邵海波的家裏吃飯，聽到外面的院子裏有人在喊：“請問，這是邵院長的家嗎？”
　　邵海波放下筷子走出屋子，看到院子裏站了個幹部模樣的人，三十五六歲，便道：“我是邵海波，請問妳……”
　　“邵院長妳好！”那人立刻換上笑容，伸出雙手就到了邵海波面前，熱情道：“給邵院長拜年了，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邵海波機械地握著對方的手，壹頭霧水，他根本不認識對方是誰，“妳是……”
　　“自我介紹壹下，我叫鄭能福，是咱們白馬縣縣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那人客氣介紹著。
　　邵海波“哦”了壹聲，道：“原來是鄭主任，妳好，妳好。”但還是不明白對方的來意。
　　“邵院長，是這樣的，咱們白馬縣有個傳統，每年過年，縣裏都要把從咱們白馬縣走出去的能人俊士請到壹起，舉行壹場新春茶話會。大家都是我們白馬人的驕傲，平時在外奔波繁忙，也難得回家鄉壹次，現在回來了，又恰逢佳節，家鄉的人民自然要熱情接待了嘛！”鄭能福笑著拉開公文包，掏出壹張火紅的請柬，恭敬地遞到邵海波面前，道：“時間就定在今天晚上，邵院長可是咱們白馬走出去的大人物，還請務必賞光啊。”
　　邵海波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接過那張請柬，道：“壹定到！還讓鄭主任跑這壹趟，實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邵院長才是辛苦了呢！”鄭能福客氣了幾句，就提出告辭，“那就不打攪邵院長了，咱們晚上見！”
　　“晚上見！”
　　邵海波把鄭能福送到了大門口，然後拿著請柬回屋，順手往飯桌上壹擱，道：“這些當父母官的，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曾毅呵呵壹笑，剛才外面的話，他也聽到了，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們白馬縣是個窮縣、內陸縣，什麽也靠不上，妳讓他們怎麽辦，就只能是自己多想辦法了。”
　　邵海波無奈搖了搖頭，道：“吃飯，吃飯！”
　　現在各地都在招商引資，競爭非常激烈，為了拉來資金和項目，各地的官員也是想盡了壹切辦法。
　　如果要把壹個外地客商，請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投資，難度可能比較大，除非妳這個地方有著別的地方無法給予的先天優勢；但要把從本地走出去的優秀人士請回來，難度就要小壹些，畢竟是故土嘛，多少都得投上壹點！
　　另外，在外地任職的本地官員，也是壹筆重要的資源，如果關系做得好、做到位了，不但能為家鄉拉來幾個大項目，說不定還能在仕途上為本地的官員提供助力呢。
　　所以，對於這些在外精英人士的動向，縣裏壹般都會實時掌握，所謂的新春茶話會，不過是個正大光明的理由，重要的是要鼓動這些在外人士，能夠為家鄉的發展出言獻策，甚至是出力出資。
　　吃過飯，徐力把車子開了過來，兩人在後備箱放了壹些禮物，就進了縣城。
　　曾毅和邵海波都是白馬縣長大的人，平時難得回來壹次，這次既然回來了，自然要把壹些很久不見的好朋友、老熟人都要拜訪到，這次進城，他們主要是去看上學時縣中學的幾位老師。
　　臨上車，邵海波又多帶了壹萬塊的現金，這錢是為了應付那個聯誼茶話會的，他壹個外省省人院的院長，也不可能給白馬縣拉來什麽項目，到時候把這壹萬塊拿出來，就說是自己人微言輕、位低權淺，也幫不上家鄉什麽大忙，這壹萬塊雖少，但也是自己的壹份心意，為家鄉的建設貢獻壹份綿薄之力。
　　這也是很多人的選擇，能力有限的，就壹萬兩萬，能力大的，就十萬八萬，乃至數十萬。主要是花錢買個清凈，免得白馬縣的官員平時再來煩自己，自己在外面的生意本來做得順風順水，如果要在家鄉投資的話，風險很大，項目壹旦失敗，那損失的可就不是這壹點點的錢了。
　　看望完上學時的老師，時間就差不多了，徐力開車送邵海波去白馬縣的縣委小招。
　　站在門口負責接待的，正是白天的鄭能福，他老遠看見壹輛豪華越野過來，心道這是誰啊，竟然開如此闊氣的車，這輛車的價錢，怕是頂得上白馬縣全年財政收入的十分之壹了吧，說不定還更高呢。
　　鄭能福這麽想著，就往前走了兩步，臉上露出笑容，準備迎接貴客。
　　車子穩穩停在鄭能福的面前，徐力從駕駛位上跳下來，鷹顧狼盼，四周掃了壹圈，這才伸手去拉開後座的車門。
　　鄭能福心道好大的排場啊，這司機壹看就知道不好惹，那眼神讓人壹看就生畏。
　　等車門壹看，他就伸出手，笑臉相迎，不過看清楚車裏坐著的是邵海波，鄭能福就很意外，白天就是他去請的邵海波，說實話，他也只是應付差事罷了，心裏並不是很重視，因為邵海波的級別雖高，但那畢竟是外省的，又是在醫院這種單位，不算正兒八經的政府序列。
　　如果是邵海波是本省實權的副廳級幹部，那麽今天過去送請柬的，可能就是縣委常委、縣委辦的主任了，甚至都可能是縣長書記壹起出馬，而不可能僅僅是鄭能福這個縣府辦的副主任，這裏面級別和待遇，差了好幾個檔次呢。
　　“邵院長，您來了！”鄭能福伸出手，腰板子都彎下去幾分，語氣裏充滿了熱切：“歡迎，歡迎！”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看見了豪車，鄭能福嘴上立刻都換上了敬語。
　　“白馬是我的家鄉，鄭主任這麽客氣見外，是不把我當白馬人吧？”邵海波笑著開了個玩笑。
　　“哪裏哪裏！”鄭能福急忙擺手，笑道：“說句實話，我可是壹點都沒把邵院長當做客人，在心裏，我是把邵院長當親人的。親人來了，哪能不隆重接待呢！”
　　邵海波呵呵笑著，這個鄭能福可真會鬼扯！他今天過來，也是不能不來，自己在外地工作，但家裏人畢竟還留在白馬縣呢。
　　曾毅此時也下了車，左右看了壹眼，道：“師兄，我跟徐力在縣城裏轉轉，妳這邊事情結束，就給我打個電話。”
　　邵海波點頭，道：“好！妳們自己安排！”
　　鄭能福看曾毅有點派頭，就問道：“邵院長，這位是……”
　　“是我的師弟，也在南江做事，這次壹塊回來過年的。”邵海波就做了個介紹。
　　鄭能福就伸出手，笑道：“原來也是咱們白馬人啊，沒請問是在哪裏高……”
　　話沒說完，曾毅手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低頭壹看號碼，就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道：“不好意思，失禮了！”說著，曾毅往旁邊走開好幾步，才接起了電話。
　　鄭能福就有點尷尬了，好在他應變快，伸出去的手順勢壹變，就成了壹個請的姿勢，道：“邵院長，那咱們就先進去了吧，我給妳領路！”
　　鄭能福臉上笑著，心裏卻很生氣，老子不過是看在邵院長的面子上，對妳客氣幾分，妳小子卻是裝腔作勢，竟然閃老子的面子，妳等著，別讓我知道妳是誰！
　　這麽想著，鄭能福就往前走，誰知腳下剛邁壹步，旁邊的徐力伸出壹只胳膊，橫在了鄭能福面前，同時用冷冷的眼神盯著鄭能福，那意思很明顯：請稍等，往後退，不要打攪了領導通電話。
　　馬匹的！
　　妳小子裝什麽大頭蒜，妳是縣長呢，還是市長啊，竟然要讓我就站在這裏等妳打完電話。
　　鄭能福的臉當時就壹陣紅紫，忍不住要發飆，不過往旁邊壹看，他立刻就把自己的這個念頭給打消了，因為他看到邵海波就站在壹旁，臉上掛著微笑，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是很心甘情願的站在那裏，等著他的那位“師弟”把電話打完。
　　能在縣府辦當主任，鄭能福自然不是傻子，他當然明白這裏面的含義了，邵海波的這位師弟，怕是來頭不淺啊。
　　省人院的院長雖說權力不大，但能量可是不小，鄭能福也是陪著縣長到省裏看過病的，見識過那些省人院院長的派頭，別說是縣長，就是壹般地級市的市長過去，也未必能使喚動人家。
　　想到這裏，鄭能福就老老實實站在那裏等著，天知道邵海波這位師弟是什麽來頭。
　　曾毅很快打完電話，笑著走回來，道：“不好意思，剛才有個重要電話必須接，如果有什麽失禮的地方，還請鄭主任多包涵！”說著，曾毅伸出手，“抱歉，抱歉！”
　　鄭能福也就伸出手，笑著道：“這話就見外了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說著，鄭能福側頭看著邵海波：“邵院長，既然都是白馬人，我看就壹起進去吧，人多了熱鬧。再說了，這大晚上的，縣城也沒什麽可轉的地方。”他很聰明，直接向邵海波發出邀請，免得再被閃了臉。
　　邵海波壹想，道：“如果不麻煩的話，那當然好！”
　　“不麻煩，不麻煩！”鄭能福連聲說著，“這個茶話會，本來是為妳們這些在外工作的白馬人士準備的，請都請不來呢，怎麽會麻煩！”
　　邵海波就對曾毅道：“那就壹起進去吧，等結束了，也省得我再去找妳！”
　　曾毅點點頭，道：“聽師兄妳的！”
　　徐力去把車子停好，三人就跟在鄭能福身後往裏面走。
　　邵海波此時低聲問道：“小毅，沒什麽事吧？”邵海波是了解曾毅性格的，如果不是很重要的電話，絕對不會如此失禮的。
　　曾毅道：“沒事！京城的朋友請吃飯！”
　　打電話的是張傑雄，張傑雄因為身份特殊，輕易是不會給外人打電話的，所以曾毅才有些緊張，以為是翟老那邊出什麽狀況呢，接起來才知道沒有事，是張傑雄趁著匯報翟老身體狀況的工夫，跟曾毅講幾句話拜年的話，這些事，平時都是由醫療小組的人跟曾毅聯系。
　　走在前面的鄭能福沒聽清楚曾毅說什麽，但卻把“京城”兩個字聽了去，心裏是又驚又喜，自己今天真是撞大運，撿到寶了。
　　進了縣委小招的宴會廳，裏面已經擺了七八張桌子，都是可以容納十八人的那種大桌，上面擺著瓜子點心飲料，端前還有壹個發言臺，後面懸掛著巨型彩布，上面寫著“白馬縣在外知名人士、創業成功人士新春聯誼茶話會”。
　　邵海波來得有些晚，現場已經坐了不少人，正在那裏熱絡交談著。
　　白馬縣的縣長叫做王思捷，在前面招待客人，看到鄭能福進來後朝自己這邊打眼色，就朝周圍的客人告了個罪，急忙迎了上來。
　　鄭能福搶先介紹道：“我介紹壹下，這位是南江省人民醫院的邵海波邵院長！這位就是白馬縣的縣長王思捷同誌！”
　　“邵院長，歡迎妳！”王思捷笑著伸出手，“今天邵院長能夠過來，咱們這個茶話會可謂是生輝放彩啊。”
　　邵海波哈哈壹笑，道：“慚愧，慚愧，身為白馬人，卻是沒有為白馬做過什麽貢獻！”
　　王思捷壹擡手，道：“邵院長裏面請，我給介紹其他幾位咱們白馬的優勢人士！”
　　看著王思捷領著邵海波去了最裏面的那桌，鄭能福就把曾毅和徐力安排到另外壹張空的桌子上坐下，然後讓工作人員擺上瓜子飲料，道：“兩位先坐著，我失陪壹會，等接待完客人，我壹定過來陪兩位好好聊壹聊。”
　　曾毅擡手笑道：“鄭主任先忙！”
　　不到壹會的工夫，很多人陸陸續續到達，曾毅這張桌子上也開始坐人了，大家互相介紹著自己，然後打聽其他人的來路。茶話會不壹定是白馬縣的重要外聯工作，也是這些在外人士之間互相認識，彼此互通有無的壹個好機會。
　　曾毅這壹桌，坐的都是些生意人，有做包工頭的，有做建材家居的，也有開酒店飯莊的，還有做皮鞋服裝的，但大多都是在沿海壹帶活動，也有在省城的。
　　“這位兄弟貴姓，請問是做哪行的，在哪裏高就？”有人問曾毅。
　　曾毅笑道：“免貴，姓曾，我在南江省的白陽高新園區做事。”
　　眾人頓時興趣寥寥，因為大家都不在南江混，關心南江的事就沒什麽用；再壹個，曾毅這麽年輕，就算是在政府單位做事，也絕不會是拍板拿事的當家領導，認不認識的，壹點都不打緊。
　　人差不多來齊的時候，宴會廳的門大開，白馬縣縣委書記孔繁晉陪著壹位三十七八歲的中年大漢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壹眾人，看樣子是白馬縣四套班子的成員。
　　孔繁晉進來，笑呵呵朝四面壹拱手，道：“各位鄉賢，我給大家拜年了！”
　　在熱烈的回應中，眾人就走向了最裏面的首桌，還有壹些資格不夠的，就分坐於其他各座。
　　鄭能福此時帶著壹位三十五六的中年漢子到了曾毅這桌，笑著道：“羅總，妳就坐這桌！”
　　中年漢子大咧咧坐下，伸手抱拳，哈哈笑道：“各位，羅國堅給大家拜年了，發財發財！”
　　這壹伸手，兩只手上八枚明燦燦的金戒指，晃得大家直眼暈，等遞上名片壹看，原來這位羅國堅是做道路建設的。
　　大家接過名片，也都是笑著收好，並不跟羅國堅多說什麽，在座很多都是暴發戶，但奇怪的是，暴發戶最不願意打交道的壹類人，反而是暴發戶。
　　鄭能福此時找來壹張椅子，加塞坐在這桌，笑道：“今天我的任務，就是招待好妳們，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我！”
　　羅國堅正好坐在曾毅的旁邊，看沒人理他，有些尷尬，就壹扭頭，問道：“這位兄弟，哪裏發財啊？”
　　曾毅笑道：“南江！”
　　“南江可是個好地方啊，咱老羅去過，靚妞真他娘的多，還浪得很，哎呀，那白花花的……”
　　羅國堅說到這裏，看桌上的氣氛不對，就知道自己講這話的場合不對，哈哈壹笑，伸手摟住曾毅的肩膀，親熱地拍了兩下，道：“兄弟，要是南江有什麽發財的門路，可別忘了咱老羅！咱老羅是個厚道人，有財大家發嘛，賺了錢絕不能虧了自己人！”
　　徐力的手就放在桌子上，只要曾毅壹皺眉，他就要把這羅國堅拎出去。
　　曾毅淡淡笑了笑，道：“好說，好說！”
　　羅國堅自己化解了這個尷尬，就放開曾毅，問著桌上的人：“剛才進來的時候，我看門口停了壹輛車，真他娘的帶勁，‘南A AAAAA’，就是拽！妳們知道那是誰的車嗎，我準備找他買下來，開出去肯定威風！”
　　眾人都是笑，南A AAAAA，那肯定就是南江的車了，妳身邊就坐著壹位南江的人，問我們幹什麽！這羅國堅也不知道是什麽路子，想法可真是天真，那種號碼的車子，豈是能用錢買得來的？
　　不過，眾人也是都很好奇，心道白馬縣什麽時候出了這麽厲害的壹個人物，竟然在南江省如此吃得開，以前可從沒聽說啊！
　　羅國堅回過神來，又是推了曾毅壹把，大聲嚷道：“兄弟，妳不是在南江混的嗎，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