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章 宰相看門狗

　　曾毅往裏壹看，就有些吃驚，人可真是不少，黑壓壓的壹片，足有上百號人。
　　這可不是來幼兒園接小孩放學的家長，壹看就知道是來整骨的患者，因為每個人的手裏，都提著壹張X光照片。照片的封皮袋上，寫著各自拍照的醫院名字，近壹點的，有省人院、市人院、醫附院、市二院、白陽市人院；遠壹點的，就是南江省各市各縣的醫院，甚至還有很多來自於外省的患者。
　　曾毅掃了壹圈，看到還有人提著京城某醫院的袋子，心道自己真是低估了華老的知名度，這裏的患者根本就是天南海北，什麽地方的都有，難怪華老有南江正骨第壹之稱，名副其實啊。
　　“人太多了，就站外面看看吧，別進去了！”葉清菡小聲提醒了壹句。
　　曾毅點了點頭，但還是往裏走了幾步，想看個究竟，身後的三人只好跟上，把他護在中間，怕被的患者給碰到。
　　剛上前，就有人過來了，低聲問道：“是找華大夫看病的吧？”
　　曾毅掃了壹眼，心道這人又是幹什麽的，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那人就道：“妳們幾位到底誰看病？壹位三百塊，先交錢吧！”
　　葉清菡直咋舌，道：“怎麽這麽貴！”
　　“華氏正骨的招牌，就是這個價，所有人都壹樣，每位三百！”那人伸出手來，催促道：“到底幾位啊？快交錢吧，交錢才能看，不交錢站在這裏也是白站！”
　　曾毅壹笑，難怪華老能用最新款的奔馳車來代步，這個收費標準可是不低啊，就是比起黃燦黃老，還要高壹些呢！在東江省，黃老的門診掛號費，是標準的兩百塊壹位。
　　既然敢開這麽高的價，想必華老的兒子是有點真名堂的，曾毅壹琢磨，就打算進去看看。
　　不遠處的地上，蹲了壹位黑瘦的小個子，看到曾毅掏出錢包，就直打眼色。
　　曾毅拿出錢包，卻不急著付錢，而是問道：“有票嗎？”
　　那人就不耐煩了，“沒有票！在我們這裏看病，從來都是不開票的！”
　　“沒有票，誰知道妳是真是假啊！”曾毅就背起了手，他從小走南闖北，什麽樣的醫療陣仗沒見過，從這個人壹主動靠上來，曾毅就知道這不是個好鳥。
　　眼前站了上百號人，說句不誇張的話，這都是排著隊來給華老兒子送錢的，如果換了是曾毅，就不會急著先收錢，這樣倒顯得自己跟江湖騙子似的。真正有派頭的大夫，都是壹副標準的臉孔：妳愛看不看，我絕不強求。
　　“不是真的，我敢站在華大夫的診所門口收錢嗎！”那人臉色明顯變了，往人群那邊的二層小樓看了壹眼，急促催道：“快交錢！不交錢，妳今天肯定是看不上了，病長在妳身上，多等壹天，受苦的可是妳自己！”
　　曾毅就笑了，這完全就是不打自招啊，我只懷疑妳有假，但沒說妳是假收錢的。
　　蘇健純也是混江湖的，壹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壹瞪眼，就壹個字：“滾！”
　　那人壹聽，“妳還敢橫！告訴妳，今天惹毛了我，妳就別想……”
　　“啪！”
　　蘇健純很幹脆，壹個大耳光就甩了過去，打得那人趔趔趄趄退了好幾步，差點壹屁股坐在地上。
　　“找死！”
　　蘇健純又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眼神就已經很不客氣了。
　　那人站穩之後，看都沒敢看蘇健純壹眼，捂著半邊臉，壹聲沒吭就夾著腿走了，他看出來了，今天自己是遇到橫的了。
　　葉清菡和崔恩熙此時目瞪口呆，都是驚詫地看著蘇健純，這蘇健純的脾氣也太暴躁了，怎麽能壹言不合就打人呢。
　　蘇健純也不解釋，面色如常地站在那裏，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壹樣。
　　“那人是個騙子，是騙錢的！”曾毅淡笑著，解釋了壹句。
　　葉清菡和崔恩熙卻是不信，怎麽可能呢，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華大夫的診所門口冒充工作人員騙錢吧。
　　曾毅朝地上蹲著的那位黑瘦小個子擡手壹邀請，道：“這位兄弟，方便說句話嗎！”
　　蹲在地上的黑瘦小個子就站起來，往曾毅這邊走過來，道：“兄弟，妳的脾氣可真爆！剛才那人是騙錢的，半個小時前，有壹個從外省鄉下來的婦女，不知道這裏看病的規矩，稀裏糊塗就交了三百塊錢，最後知道被騙，急得都哭了呢！她這次過來，兜裏總共就帶了五百塊錢，剩下的兩百塊，還得坐車回家呢！”
　　說著話，黑瘦小個子就搖頭嘆氣。
　　曾毅笑著走近幾分，低聲道：“運氣好而已，要不是妳剛才打眼色，我也稀裏糊塗上當了呢！謝了，兄弟！”
　　現場這麽多人，知道那人是騙子的肯定不在少數，但大家都視若無睹，唯獨這位黑瘦的小個子壹臉焦急地給曾毅打眼色，這讓曾毅心裏對他很有好感。雖然識破騙子伎倆跟小個子的提醒沒多大關系，但曾毅還是很熱情地向對象道謝。
　　小個子急忙擺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兄弟別怪，我也是外地來看病的，人生地不熟，遇到這種事，可不敢像妳這樣站出來。剛才那壹巴掌，打得我心裏直叫好！”
　　“怎麽能這樣！”葉清菡壹跺腳，氣憤道：“連別人治病的錢也要騙，還有沒有壹點良心啊。”
　　崔恩熙沒說話，但也是在心裏唏噓，真是沒想到啊，果然是人心隔肚皮，誰能想到那會是個騙子呢。
　　葉清菡恨恨壹咬牙，“妳怎麽不早說，剛才真是便宜他了！”
　　“給他個教訓就是了！”
　　曾毅笑了笑，遇到這種事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剛才騙自己的，肯定跟之前騙那位外省農婦的不是壹個人，就算是送去派出所，也沒有人證，而且受騙金額也不夠立案的標準，頂多就是教訓幾句，或者拘留三天，還不如像蘇健純那樣，給他來個橫的，長點記性。
　　“兄弟妳這也是來看病的？”黑瘦小個子問道。
　　曾毅點點頭，“是啊，本來是想掛華老的號，結果說要等壹個月，別人就指點我到這裏來了。”
　　黑瘦小個子嘆了口氣，道：“其實掛華老的號，和掛華老兒子的號壹個樣，人家是父子，這手藝能差到哪裏去，進去之後都壹樣，三分鐘完事。”
　　“這麽快？”曾毅眉角壹擡，“那能有效果嗎？”
　　黑瘦小個子笑了笑，道：“我是腰椎間盤突出，怎麽說呢，當場壹按，真叫個舒服，走路都能帶風，回去之後只要不幹重活，就能保持住效果。但我是個農民，不幹活吃什麽，這壹動，就又要來找華大夫給按壹按了，我這是來第三次了。”
　　曾毅微微頷首，腰椎間盤突出確實壹按就能出效果，但要想徹底好，是需要多按幾次來鞏固療效，甚至還要配合其它的手段。這骨頭長歪了，有時候比骨頭斷了還要難治，因為長歪是個長期過程的累積，所以想治好，自然也需要壹段時間來調整。
　　“手上的片子能看看嗎？”曾毅笑著問道。
　　小個子就把手裏的X光片遞給曾毅，“看吧！”
　　曾毅抽出片子，抖了抖，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最後道：“這種腰傷我見過，有個小法子能治，不知道妳願不願意試試。”
　　小個子就看著曾毅，“兄弟妳這是懂點整骨呢，還是身邊有人也得過這病？”
　　“算是都沾壹點吧！”曾毅笑了笑。
　　小個子壹琢磨，就道：“試試就試試，兄弟妳壹看就不是那種說瞎話的人，只要能治好腰，試試又怕什麽！”
　　“很簡單，就是個姿勢，壹會妳讓華大夫正完骨，回去之後每天堅持練練這個姿勢，堅持上壹個月，這效果就出來了！”曾毅笑著。
　　“姿勢好，姿勢好！”小個子很高興，練姿勢又不用花錢。
　　曾毅捋了壹把袖子，準備擺姿勢，剛擡壹下胳膊，就覺得不得勁，只好笑了笑，收起姿勢道：“不好意思，背上受了點傷，我讓我這位大哥給妳演示壹下。”
　　說完，曾毅看著蘇健純，“蘇大哥，麻煩妳了，就是以前我講的那個熊的姿勢！”
　　蘇健純“嘭”壹聲，把肩上的背包丟在地上，然後就在那裏擺了個姿勢，不斷活動著，樣子有點像是壹只笨拙的老熊在扭動，時不時還蹭壹下樹。
　　周圍的人看著這邊，還是那副視若無睹的樣子，只當是病友之間的經驗交流。
　　小個子模仿著做了幾下，道：“這還真有點像熊呢！”
　　曾毅笑了笑，道：“我們平時總講虎背熊腰，虎背熊腰，熊在動物裏，是真正的鐵腰，妳要是堅持練這個姿勢，這個病就壹定能痊愈。”
　　小個子就笑了，“有點意思，有點意思，我回去練著試試看吧！”
　　曾毅是看這小個子人不錯，才教了他這個辦法，看小個子也學會了，就不再多說什麽，而是道：“這裏這麽多人，怎麽也不見大家排個隊，妳躲在後面，什麽時候才能輪到妳啊！”
　　“排著隊呢！”小個子往人堆前指了指，道：“看到沒，那裏有個叫號的。”
　　曾毅看過去，才發現樓前的臺階上，有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壹把躺椅裏，躺椅的兩根扶手上，橫了壹根小木棍，中年男子雙手抓著小木棍，悠閑地晃悠著。
　　“裏面剛進去十個人，壹會這十個人看完了，他會叫號的。”小個子就看著曾毅，道：“忘了，妳第壹次來，肯定沒打電話預約吧，那妳今天可能是看不成了！”
　　“還要電話預約？”曾毅問道。
　　“是啊，要先打電話預約的，在電話裏報上妳的名字，這樣就算排上隊了，然後他會告訴妳什麽時間來這裏看，等叫妳的名字時，妳就可以進去看了！”
　　曾毅就道：“那我今天不是白來了？”
　　小個子想了想，道：“要不，妳去跟那叫號的人商量壹下，看能不能現在排個隊？”
　　正說著呢，就聽前面“哢噔”壹聲響，躺椅後面的壹扇防盜門打開，壹位老漢提著X光片走了出來，臉上都是輕松神色，看樣子是剛正完骨的患者，這是見效了。
　　隨後，裏面又走出兩位中年婦女，也是提著X光片，臉色稍微松快，她們走出來後，防盜門再次緊閉。
　　“咳！”
　　坐在躺椅上的胖中年清了壹下嗓子，把手裏的小木管往旁邊壹放，拿起壹張小紙片，“王小山，來了沒？王小山！”
　　聲音中帶著壹絲慵懶，像是電視劇演的那種宣旨太監，慵懶的背後，是壹種傲，壹種橫，掩蓋不住的趾高氣揚和頤指氣使。
　　喊了兩聲沒人應聲，胖中年又點下壹位：“張彩鳳，張彩鳳來了沒有？”
　　人群就有個女的喊了壹聲“來了！”
　　“站到前頭來！”胖中年手裏的棍子，就在臺階上劃了壹個圈，然後“哆”地點了壹聲。
　　壹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提著X光片上了臺階，就要去敲那扇防盜門。
　　“怎麽著！這耳朵也不好使了是不是？”胖中年的棍子立時就戳在了紅衣服女人的腰上，陰陽怪氣道：“要不要看完華大夫，再順道去前面門診大樓掛個耳科的號啊！我有說讓妳進去了嗎！”
　　紅衣服的女人有些發懵，囁嚅問道：“不是點到名就可以進去了嗎？”
　　“這麽漂亮的壹雙耳朵，怎麽就聽不進人話呢！”胖中年橫了壹眼，“這裏的人都聽到我的話了，怎麽偏偏就妳聽不到呢，我說的是‘站—到—前—頭—來’，還要再重復壹遍嗎！”
　　說完，胖中年的棍子又“哆”地壹聲，點在剛才畫圈的地方，“站到這裏來！”
　　紅衣服的女人心裏似乎有些生氣，不過看在要請華大夫治病的份上，只好往回站了站。
　　“怎麽著！眼睛也不好使了？”胖中年的棍子使勁在地面又戳了壹下，“我說的是——站到這裏，這裏來！我說妳這人究竟是聽不見呢，還是看不著？什麽都弄不清楚，就跑了出來，多危險啊，家裏怎麽也不派個人跟著點！這裏是華大夫診所，這個妳總弄得清楚吧？”
　　紅衣服的女人臉色極度難堪，在單位裏，領導罵人都沒這麽難聽啊，不過還是忍了，道：“清楚！”
　　“真清楚了？清楚了，就站到這裏來！”
　　胖中年手裏的棍子，再次戳在了剛才的地方。
　　曾毅就有些皺眉，這個家夥狐假虎威倒是可以理解，但未免也太惡了吧，整棟二層小樓的廊廳下，就坐了他壹個人，寬敞到可以溜冰了，卻非要別人站在那窄窄的臺階上。
　　葉清菡是個急脾氣，已經在罵了，道：“太可惡了！”
　　前面紅衣服的女人站到棍子指的那個地方，胖中年才肯罷休，道：“妳這不是挺好的嗎，聽得清，看得著，怎麽剛才就非要犯渾呢！”
　　正說著呢，有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手裏提著裝X光片的袋子，步履蹣跚，也要邁步去上臺階。
　　胖中年的棍子，就點在了老頭的手上，尖聲道：“我說，妳幹什麽的啊！退後退後，誰批準妳上來的！”
　　“我是王小山！”老頭笑了笑，“點我名了！”
　　“妳就是王小山啊！”胖中年很不滿，臉上卻是壹幅怪笑，“妳又是個什麽情況啊，喊了半天都沒個動靜，是聽不清楚了，還是不會說話，要不要跟張彩鳳壹起到前面掛個號給瞧瞧？”
　　老頭上歲數，也沒什麽脾氣，還是笑道：“歲數大了，腿腳不好！”
　　“腿腳不好妳早說啊，我過去搭手扶妳壹把，妳看把大夥都給耽擱的！”胖中年很是沒什麽好臉色，“現在的人吶，真是壹點責任心都沒有，怎麽什麽人都能放心讓他出來！”
　　說完，棍子又是往地上壹點，“站著吧！”
　　葉清菡就要往前去，她很生氣，這都是什麽人啊，別人是來看病的，又不是給妳作踐的。
　　曾毅伸手就拽住了葉清菡的手，搖了搖頭，低聲道：“讓這撥人先進去看病！”
　　葉清菡又恨恨地跺了壹下腳，她有正義感，但社會閱歷遠不如曾毅，這時候妳上前指責那胖中年，只會導致看病中斷，現場的患者非但不會覺得妳是在為他們出氣，反而會責怪妳耽誤了他們看病，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旁邊的崔恩熙，立刻把頭扭到壹邊，她看到了曾毅去拽葉清菡的手，心裏難受，不想看。
　　胖中年又喊了幾個人的名字，每壹個人上前，他幾乎都要數落幾句，然後讓大家都在門口的臺階下站好。
　　過了好大壹會，估摸裏面的人看完病了，胖中年拿棍子敲了敲防盜門，隨即防盜門開了縫，“進去吧！還站著幹什麽，又裝聽不見是不是！真愁人！”
　　等那十個人進去之後，胖中年拿棍子壹捅，防盜門就鎖上了，然後他又躺倒椅子裏，晃悠了起來。
　　“下壹撥估計就輪到我了！”黑瘦的小個子說到，“兄弟，妳去那人商量壹下，看能不能排個隊。那人是華大夫的親戚，得罪不起，嘴巴又臭，妳忍忍脾氣，排上隊就好了！”
　　曾毅冷笑了壹聲，背手邁步就朝前面走了過去。
　　壹個負責守門叫號的，充其量不過就是打雜的，都敢如此驕橫無禮，曾毅今天不想見識，也得去見識壹下了，這華老的兒子，究竟有什麽能耐底氣，敢如此蠻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