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對決

　　炎熱剛過，寒冬未至，恰是秋高氣爽的九月，碩果累累的季節。
　　此際正是天高風柔之時，大地綠意依然，大片大片的草色鋪向遠方，平靜與祥和之氣，籠罩著大地上那長蛇壹般的隊伍。
　　“噠噠……噠噠……”
　　富有節奏的馬蹄聲在耳邊回響，孫子美緩緩睜開雙眸，伸了伸懶腰，從睡夢之中恢復清醒，捂嘴打了壹個哈氣，多年來的軍旅生涯讓他快速的振作起精神。
　　掀開車窗，清晨和熙的日光讓他不自禁的瞇了瞇雙眼，單手擋在額頭之前，朝著四下裏環視，神情滿是愜意。
　　“龔遂！”
　　緩步下了馬車，孫子美朝著前方壹位端坐駿馬之上的魁梧將軍招了招手。
　　“王爺，您醒了，我這就去給您準備洗漱的用具。”
　　這位龔遂龔將軍，雖然生的人高馬大，但心思卻也十分細膩，說起話來也不曾有絲毫的粗魯之樣。
　　“嗯，勞煩了。對了，我們還有多久能到地方？”
　　孫子美點了點頭，又朝著遠處眺望了幾次，遙遙似能看到那壹座雄威的山峰。
　　“今日定然是能到的，絕不會誤了王爺的差事。”
　　龔遂笑著拱了拱身。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乃是距離京城數百裏之外的雍山，此山雄壯，頂部天生平坦，更有壹根十米長柱筆直朝天高聳。因山勢奇異，自古以來雍山都被當作是朝廷舉行祭天大典的場所。
　　天下間朝代更替，民間每逢大災大劫，皇帝定來此山之巔的祭天臺禱告、祈禱，稟明上蒼。
　　柳朝恩登基在即，不便前來。
　　作為他的結義兄弟、親密下屬，新任的鎮武王爺孫子美，則是代替他前往雍山舉行祭天之典。
　　“這幾日久待車上，人都乏了，還是早點到了地方，好好休息休息才行。車廂再好，也是比不得軟榻睡的舒服啊！”
　　孫子美扭動著脖頸，舒展著筋骨，壹臉的感嘆。
　　“王爺放心，雍山那裏的條件乃是比照著皇宮所建的，定然不會讓王爺失望的。”
　　龔遂遙遙壹指，心頭也是暗笑，看來傳言不虛，這位傳聞中的火神爺，新任的孫王爺雖然英明神武，但與當今皇上不同，是壹位比較註重享受之人。
　　“子美，子美……”
　　孫子美還欲搭話，身後車廂裏帶著顫抖的聲音就讓他止住了話頭，臉色微變的同時，他對著龔遂擺了擺手，反身就入了車廂。
　　“我在，我在！怎麽了？若舞。”
　　牢牢地握住愛妻的雙手，手上冰涼的觸感，讓孫子美不禁心頭壹緊。
　　“是不是又做夢了？別害怕，別害怕！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哪。”
　　“子美……”
　　若舞臉色發白，鬢角被冷汗沁濕，看著孫子美的眼眸中滿是驚恐，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我見到妳……妳被人暗害了！”
　　“別擔心，這不是事情還沒有發生了嗎？我們還有機會。”
　　孫子美眼中閃過壹絲陰霾，壹手輕輕的擦拭著愛妻臉頰的冷汗。
　　“先說說，妳都夢見了什麽？”
　　“在夢裏，我並沒有夢見妳是怎麽遇害的，只是因為妳離開了隊伍壹段時間，就再也沒有回來，等我們找到妳的時候，妳已經……”
　　若舞喘了幾口氣，神誌漸漸的恢復平靜，這種事她們畢竟已經經歷過幾次，雖然說不上適應，但也沒有剛開始的慌亂。
　　“我離開隊伍？在什麽地方離開的隊伍？”
　　孫子美摸了摸下巴，語氣壹如既往的穩定。
　　他的態度影響著若舞，若舞想了想，開口道：“在快到雍山的時候。”
　　“雍山啊……”
　　孫子美點了點頭，無人查知的神情突然壹暗，也不在多說，只是伸過手來，把愛妻摟在自己懷裏，鼻尖輕嗅著對方的體香。
　　“若舞，妳說，如果我們兩人真的有遭壹日都走了，勝兒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子美，妳什麽意思？只要今天妳別亂跑，妳就不會出事的！”
　　若舞猛壹轉身，雙眸死死的盯著孫子美。
　　“妳放心，今天夜裏我壹定會找出來是誰害得妳，到時候就如以前那樣，妳明日帶人把他們全部剿滅不就好了！”
　　孫子美不答，只是把愛妻緊緊壹摟，重重的悶哼壹聲。
　　“子美……妳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我能有什麽事會瞞著妳，只是，心裏有些不安罷了。”
　　“真的？”
　　“真的！”
　　車廂內陷入寂靜，車廂外龔遂那冰冷的雙眸，才漸漸移開。
　　雍山祭天臺，山高三百丈，頂部平坦，建有豪奢祭壇，乃是天下之罪！
　　祭祀上蒼之事向來不可大意，尤其是雍山祭祀，禮儀之多，制度之繁，比之新皇登基還要嚴上壹籌！壇場、三亥、五畜祭祀坑，各色器具等等等等……都要有人壹壹勘察，不可出現絲毫的差錯。
　　這些事自有隨同而來的禮官前去壹壹檢查、安排。
　　而孫子美這壹日就未曾離開過若舞身邊半步，甚至兩人牽著的手，都自始至終未曾分開過，到讓若舞壹路上羞得滿面通紅。
　　夜已深，月光灑落，整個雍山都仿佛披上了壹層薄紗壹般。
　　孫子美端坐在床榻之前，壹手輕撫愛妻的額頭，看著對方漸漸陷入沈睡，才吹熄燭火，行至庭院之中。
　　“龔將軍！”
　　“末將在！”
　　龔遂壹如既往的守在門外，聞聲躬身行來，他似乎從未睡過。至少，每次孫子美清醒的時候，他都在。
　　“喝壹杯？”
　　孫子美發出邀請。
　　“這……不好吧！祭祀大典臨近，此舉有大不敬之嫌。”
　　龔遂搖了搖頭。
　　“來壹杯吧！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龔將軍號稱陛下的貼身大將，武力號稱諸軍第壹，莫不是沒什麽酒量吧？”
　　孫子美卻是執意相邀，而且語氣有些古怪。
　　龔遂楞了楞神，擡起頭深深的看了眼孫子美，半晌才咬了咬牙狠狠點了點頭。
　　“能與火神爺痛飲，是屬下的榮幸！”
　　這次開口，卻不知為何，他並未稱呼孫子美為王爺，而是選擇了軍中私下裏傳誦的稱呼，火神爺！
　　“哈哈……來！妳應該知道，我身邊的酒，可都是壹等壹的佳釀！就算是那柳朝恩，有時候也要舔著臉過來向我討要！”
　　孫子美也是哈哈壹笑，言語中仿佛也是忘記了對新皇名諱的忌諱。
　　“看來，我老龔今日是有口福了！”
　　龔遂大嘴壹咧，也徹底放開了心胸。
　　片刻之後，後院就挑起了燭火，燃起油燈。
　　在那亭臺之中，兩人就著小菜開懷痛飲，孫子美滿面熏紅，口中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老龔，妳說說，人死之後，會不會真的去了另壹個世界？”
　　“……別人我不知道，但火神爺您定然是要重返天庭的！”
　　“哈哈……哈哈……”
　　孫子美大著舌頭，哈哈大笑。
　　“重返……？不知道能不能帶著身邊人。”
　　“若是能帶的話，火神爺想著我老龔！算了，算了！我怕是沒這個福氣嘍！”
　　“怎麽會？要是真能帶人，我壹定捎帶著妳！”
　　“哈哈……”
　　時間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長度，對於龔遂來說，這壹夜極其漫長，喝到肚子裏的酒水，更是滿是苦澀。
　　飲盡三壇，不僅未能盡興，反而讓他淚眼朦朧，幾欲痛哭。
　　倒是孫子美，興盡而歸，腳步踉蹌的回到了前院。
　　“妳回來了！”
　　此時朝陽還未升起，夜色仍舊朦朧，但那暖閣已經點起了燈火，那道熟悉的身影也依偎到了門欄之前，靜候著他的歸來。
　　“若舞。”
　　“子美，妳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若舞眼中無喜無悲，只是定定的看著孫子美。
　　“看來妳又做夢了，夢裏的情況很不好？”
　　孫子美不答反問。
　　“很不好，整個雍山都炸了，沒人能逃掉。”
　　若舞整了整發絲，緩步走過來，攙扶著腳步踉蹌的孫子美。言語中雖然恐怖，但她卻意外的十分平靜。
　　“呵呵……那可用了不少炸藥，柳朝恩那家夥倒是舍得！”
　　孫子美咧了咧嘴，天下間，對於火藥的了解，他說第二，無人敢稱第壹。炸掉壹座山峰，這筆開銷可是能嚇死人的。
　　“他和妳說了？”
　　若舞臉色壹冷。
　　“說了壹點。”
　　孫子美點了點頭。
　　“他現在做了皇帝，只有壹個心病，那就是天門那群瘋子，他們不死，他無法心安，所以想借我們，引出天門的人。”
　　“只有天門壹個心病嗎？我看妳在他心中也是壹個心病！”
　　若舞冷冷壹笑。
　　“哎！”
　　孫子美把身子攤在椅子上，雙眸迷離的看著愛妻。
　　“若舞，真的很抱歉。”
　　“抱歉什麽！在夢裏，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只是勝兒……他還那麽小，我……我很想他。”
　　若舞先是虎著臉壹瞪孫子美，想起愛子之時，眼眸又是壹紅。
　　“勝兒遠比妳想象的要懂事的多。”
　　孫子美拉住愛妻，摟住身前，喃喃開口。
　　而在此時，山腳之處，已經發生驚變。
　　“殺！”
　　“斬殺邪魔！”
　　“殺啊！”
　　廝殺聲陡然從四面八方傳來，壹個個身手不凡之人從山中湧出，各持刀兵，沖向雍山守山兵將。
　　當首兩人最為強悍，壹人持棍，壹人拿劍，身上泛著靈光，腳下踏著清風，壹躍即是數丈，壹揮手就激起滔滔勁風。
　　火槍擊來，他們身軀表面就泛起壹層淡金之光，金光看似單薄，卻極為堅固，輕易的就磕開了襲來的彈丸，金光表面只是泛起幾點漣漪。
　　“殺！”
　　棍棒揮舞，壹個個兵將被轟成肉泥，劍光閃耀，壹道道身影被斬成七零八散。
　　不過短短片刻功夫，火器營的精銳就被他們殺的屍橫遍野，潰敗而逃。
　　“邪魔？”
　　孫子美拉住若舞來到門前，朝著山下眺望。
　　“也許，這群天門的瘋子，還真的沒有說錯。我們這群人，對他們來說，確實與附身的邪魔無異！”
　　“哼！不過是壹群只知道殺戮的無知之人罷了！”
　　若舞把身軀貼近孫子美，聞言不屑的撇了撇嘴。
　　“況且，那天門的門主，難道就是正常人？”
　　“也是啊！”
　　孫子美輕笑點頭。
　　“點火……”
　　嘶啞的聲音從後院傳來，卻是來自那醉的癲狂的龔遂。
　　“來了！”
　　孫子美猛壹轉身，夫妻兩人彼此對視，隨後彼此死死的抱住對方。
　　“轟……”
　　民間傳聞，這壹日，雍山上空有雷霆天降，天庭之門大開，迎接火神爺歸位。因火神爺私傳凡人禁法，雷神震怒，當日雷霆之威太過浩瀚，導致雍山山塌。
　　……
　　皇宮。
　　夜已深，壹封緊急密信打破了內宮的寂靜。
　　王大用領著壹個傳信兵急匆匆的跨過壹棟棟宮殿，來到新皇帝柳朝恩坤寧宮左側的養心殿之內。
　　“陛下，雍山急信！”
　　王大用尖利的聲音晃動著殿中的火燭，讓那道人影在門扇上來回晃動。
　　“進來。”
　　柳朝恩沈穩的聲音從殿內傳出，王大用給身後之人使了壹個眼色，就緩緩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大殿幾位寬敞，深達百米，左右各有十二根巨柱撐起穹頂，上百根火燭閃耀著微黃之光，照耀的整個大殿壹片通透。
　　大殿最深之處，那壹身正裝打扮的柳朝恩正端坐玉案之後，雙眸炯炯的朝著王大用兩人看來。
　　“陛下！”
　　王大用身軀壹躬，口中大喝，就要朝著遠處的那位帝王行去。
　　“別走了！”
　　肩頭壹沈，他身後的那人卻壹手按住他的肩膀，攔住了他的腳步。
　　“這是個陷阱！”
　　“什麽？”
　　王大用壹楞。
　　“啪……啪……”
　　遠處身著九龍服的柳朝恩輕拍雙掌，從那玉案之後緩緩起身。
　　“果然不愧是天門之主！”
　　“哼！”
　　穆明河單手往臉上壹揉，搓去臉上的易容術，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雙眸寒光外露，直視柳朝恩。
　　“妳壹開始就知道王大用不可信？只是利用他把我引來，借機設下陷阱除掉我？”
　　“妳說對了壹半！”
　　柳朝恩緩步從玉案之後走出，背負雙手，壹副勝券在握的姿勢。
　　“最根本的原因，其實並非在我的人身上，而是在妳的人身上。”
　　“我的人？”
　　穆明河眉頭微動，緩緩轉動目光。
　　“沒錯！”
　　柳朝恩點了點頭，單手朝著身側的帷帳招了招手。
　　“容我為妳介紹壹下，這位是新任的京城提督，赫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