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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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征辟雨後乍晴,霞滿西天。伊水北岸零零散散立著幾個人,似乎在欣賞夕陽。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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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賭狗

晉末長劍 by 孤獨麥客

2025-1-8 21:04

  從隴西郡狄道縣向北,已經成了軍隊的海洋。
  左右金吾衛、左右羽林衛的旌旗遮天蔽日,填滿了隴西、金城的山川河谷。
  他們陣型齊整,行軍從容不迫,士氣還很高昂。
  偶爾在路邊休整時,還能聽到「計功」之類的話語,再看看他們臉上渴望的表情,什麽都明白了:這些從中原萬裏迢迢而來的武夫們非常渴望軍功,戰鬥欲望極其強烈。
  這叫什麽?這叫聞戰則喜。
  這種士氣,與臨時集結起來的部隊可不壹樣。
  隊伍裏還有大量馬車、牛車、騾車,上面載滿了盔甲、長槍、大斧、木等器械,糧食等軍資亦應有盡有,可見準備十分充分。
  土氣高昂、資糧不缺,敵方內部又有倒戈之人,這仗打起來太輕松愜意了。
  在他們前方,桑城鎮兵也出動了,壹共五千人,步騎皆有。
  車馬頗為不足,很多人居然扛著長槍走路。
  騎兵披著件羊皮大襖,舍不得騎馬,同樣步行趕路。
  從這些小細節就可以看出,桑城鎮是真的窮,至少壹時半會還沒積贊出足夠的資財,沒法充分武裝自己。
  右驍騎衛的輕騎從他們身側繞過。
  密密的蒿草叢中,到處是奮揚的馬蹄。
  馬匹身形高大,普遍比桑城鎮兵的戰馬高出壹到二掌,即便是春天,看起來也油光水滑的,顯然平時照料得不錯,就等著上戰場這壹下呢。
  最關鍵的是,他們不止壹匹馬,故行軍非常迅速,已經沖到了最前面。
  金正登上了桑城鎮外的壹座山頭,俯瞰全局。
  隴西、金城的地形,除了山峰就是河谷,簡單又復雜。
  從交通方面來說,沒有什麽驚喜,更沒什麽意外。
  自秦以來,好走的路早就被人探出來了,並修建了相對寬闊筆直的驛道。
  每朝每代戰事爆發之時,都會對這些驛道進行修。兩漢、三國年間,在這片土地上打過的戰爭已經無從計數,趙充國、諸葛亮、姜維、郭淮等等,都在此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現在輪到他金正了。
  金正的目光投註到了正前方。
  右羽林衛將軍、老將苗願率三千府兵、三千部曲轉而向西,前往罕方向。
  罕的投降,給整個戰局帶來了非常積極的變化。不然的話,這會大軍就得向西進發,圍攻罕,同時防備自沃幹嶺而下的敵軍。
  如果久攻罕不下,那就會給敵人聚集兵力、糧草的機會,仗會更難打。
  辛晏這人早就和張茂、張駿叔侄有矛盾了,但以前匈奴人攻來時他沒投降,
  而是捐棄前嫌,相忍為國,配合自武威、金城南下的涼州兵作戰。
  如今大梁王師壹至,他在深思熟慮後投降了,如此對比,讓金正對辛晏產生了不少好感。
  這是個有大局觀的人。
  他或許殘暴、嗜殺,但那都是小節,就大節來說,他無愧隴西辛氏的家風。
  大軍迤逾前行。苗願部會在罕補給壹番,順便震下當地的胡漢百姓,然後循辛晏出兵舊路,自左南津渡河,經廣武郡北上。
  左羽林衛將軍姚遠同樣帶著六千人,折向東北,翻過沃幹嶺,進入阿幹河谷,前往金城。
  震加收拾殘局之後,他們將自金城津渡河,往廣武方向開進。
  南路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北上,不但把嶺南諸郡壹些仍然首鼠兩端之輩給震住了,同時也趁機清理了壹下地方·——
  ******
  桓溫雖然才十七歲,但他真的是個明白人,尤其在溫嬌面授機宜之後。
  四月初九這天,金城郡金城縣(今蘭州西)以西的黃河谷地中,壹支人馬被圍困了起來。
  此部大約有千余人,被氏、遊氏、宗氏、邊氏等豪族兵圍困在了河灘北岸。
  他們擺出了涼州兵經典的以步拒騎陣型,背臨黃河,大盾居前,長槍硬弓位於其後。
  豪族兵們知道這般硬碰硬不好打,會死傷大量人馬,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地發起了攻擊,可見上頭下了死命令,壹定要消滅這股竇濤部的精銳氏羌兵。
  桓溫帶著五百騎從戰場外圍斜掠而過,直追正往西逃的另壹股兵馬。
  曾經聲勢煊赫的五千氏羌兵,先被氏偷襲,再被金城各路豪族兵截擊,待逃到金城縣西境時,早已損失過半。
  此刻又有千余人被圍,跟著竇濤西逃的也就壹千二三百騎。
  經過逆水、黃河交界處時,竇濤短暫地猶豫了壹下,沒有北上,而是繼續向西,前往他早年的發家之地河會城壹壹此城位於湟水、黃河交匯處,故得名,大體在後世蘭州達川鎮境內,古城基址猶存。
  但別人能這麽輕松地讓他跑回去嗎?
  策馬奔逃之際,竇濤扭頭回望了下,只見東邊煙塵漫天,蹄聲如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殺他。
  他怎麽都想不通,只稍稍猶豫了壹下,竟然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即便他陣前大喊降順梁帝,卻沒人理他,照打不誤。
  這會追得最緊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人,看他們的裝束,顯然是氏羌。但從戰馬、武器來看,顯然又不是,更像是朝廷經制之軍。
  只可惜現在沒機會弄清楚了,竇濤哀嘆壹聲,下令加速撤退。
  當然,即便是撤退,也不是撒丫子亂跑,此刻桓溫就感受到了半空之中,箭矢妳來我往,破空聲不絕於耳。
  最近的那壹支,甚至從他耳邊擦過。
  他感覺渾身都戰栗了起來。
  那是壹種他說不清楚的感覺,既有離死亡只有壹步之遙的恐懼,似乎又帶著點興奮,更有那麽幾絲刺激。
  他在江南長大,平日裏自謝弓馬嫻熟,但在這西北戰場之上,他學的那點騎戰之術似乎又泯然眾人矣。
  妳能殺別人,別人也能輕易殺了妳,妳沒有任何優勢,壹不留神就命隕當場。
  但他沒有退路。
  桓家這個情形,不拼能行麽?能有前途麽?
  咬著牙,壹支又壹支箭搭上弓弦,激射而去。
  奔馳這壹瞬間,他已經射倒了兩名賊兵。但還不夠,這點微不足道的戰功沒人會當回事,甚至都不壹定會為妳記上,更難以讓人信服。
  撤退中的敵軍發起了壹次反沖擊。數百騎自兩側坡地上沖了下來,遷回包抄,正面還有數百人擋著,氣勢洶洶。
  桓溫下意識想收攏兵馬撤退,等待後續人馬趕上,但有那麽壹瞬間,他從心底發出了壹種歇斯底裏的吼叫。
  妳們這些氏羌賊子,難道不能乖乖下馬,束手就擒嗎?為什麽還要反抗?為什麽不能成為我的戰功?為何要為難我?
  他雙眼赤紅,連連發箭,再斃兩人。
  他被功名利祿迷了眼。
  他被若有若無的自毀情緒控制了。
  他把生命推上了賭桌,看誰敢跟他賭。
  「嗖!嗖!」密集的箭矢攢射而來。
  耳邊盡是破空之聲。條地,跨下戰馬哀鳴壹聲,桓溫暗道不妙,立刻調整身形。
  沖鋒中的戰馬轟然倒地。
  桓溫從馬背上摔下,因為提前做了準備,壹個翻滾卸力之後,抄起地上不知道誰遺棄的馬,大吼著就沖了上去。
  迎面沖來兩騎,他們是看到桓溫落馬之後,特地沖過來撿便宜的,見到敵將非但不跑,反而拾起長準備步戰,頓時有些驚訝。
  其中壹人立刻撥轉馬首,同時側身甩了壹箭。
  「嗖!」箭矢擦著桓溫頭頂飛過。
  另壹人手忙腳亂拔刀,不料桓溫快走幾步,壹類捅下。
  慘叫聲響徹原野,敵騎捂著胸口,轟然倒地。
  馬兒嘶鳴著空跑了出去,很快又回轉而至,在主人屍體旁聞聞嗅嗅。
  桓溫大喜,提著長就上了馬背,找準壹人,繼續廝殺。
  軍士們奔湧而至,見得主將如此勇猛,士氣大振,也不管兩側的敵騎了,緊緊簇擁著桓溫,朝擋在正面的敵騎直沖而去。
  雙方錯馬而過,死傷之人不計其數,
  竇濤心痛地看著身邊愈來愈少的親隨,正欲兜馬廝殺之時,卻見數百步外,
  更多的騎兵沖了過來。
  從煙塵規模看,起碼有兩千騎。不用想了,定是鞠氏、遊氏之兵。
  他頓時失去了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跑!跑回河會城!
  他現在需要喘息之機,需要召集更多的兵馬,需要找到在這場亂局中脫身的機會。
  「曦律律!」馬兒的前沖之勢生生止住,竇濤壹個回身,卻見方才與他們搏殺的敵騎又沖了過來。
  領頭的白袍小將生猛無比,即便身上插著兩支震顫不休的箭矢,依然沖鋒在前。
  竇濤鼓起余勇,招呼部眾迎面而上。
  雙方不約而同地發了壹輪箭矢,然後抽出短兵,準備格戰。
  這壹次,厄運沒有再降臨到桓溫頭上,而是換了壹個人:竇濤。
  沖鋒到壹半,他便馬失前蹄,轟然倒地。
  這次可不是之前那種遊走騎射的松散陣型了,而是密密麻麻的近戰搏殺隊列。
  數息之間,對方已碰撞在壹起。
  竇濤剛剛站穩身形,就見眼前壹暗,喘著粗氣的高頭大馬已近在眼前。
  「噗!噗!」同壹時間,數把兵刃招呼在他身上,即便有盔甲遮護,竇濤依然血流如註,直接被撞飛了出去。
  雙方上千騎錯馬而過。
  桓溫捂著隱隱作痛的左肩,兜馬回轉。
  他看到了!
  他看到竇濤死了!
  電光火石壹瞬間,他和幾名親隨壹同動手,齊齊招呼在竇濤身上。
  而因為急於對付竇濤,他被人用桿狠狠掃了壹下,差點墜落馬下。
  但他賭贏了。
  他有些神經質地笑了壹下。
  這壹把賭贏了,下次再把贏來的戰果悉數壓上,再賭壹把,會怎樣?
  這種賭命的感覺讓他很迷戀,同時又帶著股深深的恐懼。
  身上插著的兩支箭矢以及青紫腫痛的左肩告訴他,可以贏無數次,但只要賭輸壹次,他就會輸光所有。
  要不要繼續賭?他的臉色由紅潤慢慢地轉向蒼白—
  四月十二日,桓溫率部沖至河會城。
  聞竇濤已死,氏人大部潰散,余眾盡降。
  這是壹場糊裏糊塗的仗,心存降意的竇濤莫名其妙就成了別人的戰功,連給他張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但沒人會為他伸冤。
  溫嬌、桓溫有戰功,氏、遊氏想他死,在送上去的軍報裏面,只會寫竇濤對張駿愚忠,負隅頑抗,最後全軍覆沒。
  這就是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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