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真正的異行者

　　時間壹連過去好幾天。
　　這些天裏，醒夢無常調查下來，發現周白榆的前同事已經死去。
　　他見到了李萍的父母，詢問了相關的工作人員，最後得知，屍體已經被蟲子咬爛。
　　這讓醒夢無常非常難受。
　　這個女人在最後，想要見壹見周白榆，原來不是什麽陰謀，而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想見見心裏思念的人。
　　這幾天裏，醒夢無常與和光同塵都在等周白榆回來。
　　康斯坦丁和淩寒酥成功完成征召，回到了據點。
　　但由於周白榆始終沒有出現，導致每個人的心情都不怎麽好。
　　“仔細想想，除了第壹次先行之試，他好像每次去壹個地方，都是當天就完成了任務？”
　　“蠱樓是這樣的，遊輪是這樣的，我在瘋人院裏絞盡腦汁的時候，他已經在第二個小時直接打通了……”
　　“先行之試有可能是要待滿七天，但這壹次……姜閑霧說過，他的任務不是生存。”
　　“而現在，已經五天過去了。五天下來，都沒有他的消息。”
　　康斯坦丁和周白榆到底不熟，他說了壹句讓眾人極為警惕的話：
　　“我們這個小隊裏，還有壹個魔王級。但假如史蒂芬周回不來……這個魔王級還能不能算我們的隊友，這可就很難說了。”
　　“這幾天，那個怪……怪好看的姑娘，情緒可是在不斷變得暴躁啊，要不是還有壹個小怪物在旁邊安慰，感覺她隨時可能會暴走。”
　　張郝韻。
　　康斯坦丁壹提到張郝韻，和光同塵倒皺起眉頭，他認為自己還能安撫壹陣子，但也只是壹陣子。
　　醒夢無常對張郝韻就更是介意了。
　　如果周白榆回不來……
　　大家能騙她周白榆去執行任務了嗎？如果能騙，可以騙多久？假如她最終發現了騙局，或者知道了真相，會不會再次爆發？
　　傳奇先行者和光同塵與醒夢無常，這還是頭壹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毫無意義……
　　他們現在發現，現實是如此離譜。
　　周白榆就像是某個關押著張郝韻腐敗種壹面的守門人。
　　如今這個守門人不見了……張郝韻隨時可能會失控。
　　淩寒酥也非常難受，不斷安慰自己，周大哥不會有事。
　　她是窺視者，自然耗費過先遣值，前往中轉站窺視過……
　　但她帶來的消息更絕望。
　　“沒有聲音，沒有畫面……我好沒用，我什麽也看不見，窺視周大哥那邊，發現只有壹片漆黑。感覺好像只有壹片虛無。”
　　淩寒酥窺視完後，多少是有些自責的。
　　她並不知道那個地方，本就只有壹片黑暗。
　　雪妖的窺視，加上周白榆的確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出現了。
　　這導致眾人對周白榆能成功回來的期望，不斷在降低。
　　畢竟，目前前往了無光之國的人裏，似乎沒有壹個活著回來的。
　　……
　　……
　　無光之國。
　　在漆黑的夢境裏，周白榆融入了好幾天，終於漸漸掌握了“夜之視覺”。
　　他詫異的發現……其實每個人都是有光的。
　　只是這些光，極為黯淡，仿佛根本不存在。
　　周白榆在這幾天裏，和阿朵有過壹次對話。
　　“所以大家內心都還藏著希望，所有對生活的期待，都是光源對吧？我看到每個人多多少少還有些光。”
　　雲朵是這麽回答的：
　　“也不是沒有絕望的人……姜閑霧，人壹旦徹底失去希望，就會選擇死亡。但死亡在夢裏不是解脫，在這裏死亡，只會單純體驗到痛苦。”
　　“真正絕望的人，都像是行屍走肉壹樣活著，疼痛也好，夢魘的折磨也罷，都沒有意義了。”
　　“這樣的人不少，他們是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之中，朝著無光之國的另壹邊前去了……神已經徹底掌控了他們。他們被稱之為暗種。”
　　“當妳散發出光的時候，大家還會躲著妳，是因為他們沒有希望，只剩下最後壹種刻在生物基因裏的本能，求生欲。”
　　“我們只想活下去，沒有光芒的活下去都可以。日復壹日的在黑暗裏腐爛，就這樣就好了，不需要被人救贖，不需要得到光明……”
　　“天上不會有月亮。不要對我們做出任何沒有價值的許諾，不要邀請我們去追逐任何虛幻縹緲的東西。”
　　“無盡長夜黑暗永恒，在漆黑裏茍且般的活著就好，就是我們僅存的希望。這便是最為卑微的光。黑暗不會摧毀我們，但光會。”
　　“如果妳想和我們成為朋友，那就要學會收斂妳的光，妳現在就做得就很不錯。想必……在夜海裏很痛苦吧？所以不要讓大家感受這樣的痛苦。”
　　雲朵的這壹大段話，讓周白榆感受到了極大震撼。
　　這才是先遣世界啊。
　　他第壹次在先遣世界接觸如此規模的人類，此刻才終於明白，人類在後末世時代，到底是怎麽樣的活著。
　　在無盡的黑暗裏，茍且著等待日復壹日的腐爛……
　　何其絕望。
　　即便如此，似乎也還要活下去，因為這裏的每個人都清楚，痛苦永無止境。
　　當妳覺得這就是最痛苦的生活時，夜海裏的那些夢魘們，壹定還能打破妳的認知。
　　有不少人最終徹底失去希望，成為了行屍走肉般的暗種，被永夜安排去了另壹邊。
　　但更多的，還是抱著卑微的光活下來的人。
　　他們看著已然陷入了黑暗，可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們身上還有極為微弱的，幾乎照不亮任何東西的光。
　　這便是所有生物都存在的，活下去的意誌。
　　也是夜魔永夜所允許的最低限度的光。再明亮哪怕壹點，都會遭受夢魘們的折磨。
　　這段對話，讓周白榆在這幾天，始終感覺到壓抑。
　　在這幾天裏，倒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周白榆為了離開這裏，也壹直在想辦法與周圍的人熟悉，並且了解當初那些先行者。
　　萬幸的是，周白榆還真找到了壹個。
　　這個人的名字叫心葵，是壹名異化者，也是個極為熱血的年輕人，至少曾經是。
　　真實年紀只比周白榆小四個月。周白榆找到心葵的時候，心葵攤在床上，面無表情。
　　他已經在這樣的地方，待了幾年。而沒有時間概念，只有絕對漆黑的世界裏，待上幾年，大概就像過了幾個世紀壹樣漫長。
　　曾經有壹個選擇題——假如給妳壹萬億，但需要妳在某個只有壹片荒蕪的地方不老不死待上壹千萬年，妳願意麽。
　　大概心葵的感覺，就像是在壹個地方待上壹千萬年，不，是永無止境，不見盡頭，無論待了多久，未來都還有更久的時間在等待著他。
　　當周白榆找到心葵的時候，心葵沒有搭理周白榆。
　　周白榆講述了很多東西。先行者，拯救世界，重拾活下去的信念——但都沒有意義。
　　哪怕嘴遁強如周白榆，還帶著演說家特性，依舊沒有讓心葵有什麽反應。
　　不過在周白榆走後，心葵都會非常恐懼。他會瘋狂扇自己的巴掌。
　　讓疼痛使得自己清醒。
　　“我不是先行者了！我也回不到松江市了！我就是個垃圾，是個等待著腐爛等待著成為暗種的垃圾！”
　　“不要被新來的迷惑啊！我不想在看到夜海之上的夢魘了！”
　　周白榆的言語，其實對心葵造成了很大的沖擊。
　　但心葵害怕啊。
　　他的記憶裏，還有很多想要守護的人，但他強行壓著，不讓自己去思念這些人。讓自己盡可能對壹切麻木。
　　因為只有這樣的，才能夠不去發光。
　　只有這樣的，才能夠不被夜海裏的夢魘摧殘。
　　他再也不想經歷那種壹切都在摧毀的夢。
　　不過周白榆並不打算就這麽放棄這位異化者。
　　第壹天。
　　周白榆拜訪心葵失敗，沒有從心葵這裏問到任何東西。
　　第二天。
　　心葵怒目瞪著周白榆，周白榆離開後，心葵開始嚎啕大哭。
　　第三天。
　　周白榆還是不斷遊說心葵，表示不需要心葵幫助自己，只需要知道情報。
　　但心葵發狂壹般的讓周白榆滾。不過內心深處，心葵很疑惑——
　　這個自稱姜閑霧的家夥，不斷遊說自己，是懷揣著多大的野心？
　　在這樣的夢裏，他為什麽敢對未來報以期待？
　　他身上的光呢？
　　他不會在夜海裏被海中的怪物們摧殘麽？
　　心葵漸漸有了好奇心。
　　但第五天的時候，周白榆沒有見心葵，這壹天周白榆做了壹件事，比較耗費體力。
　　第六天也是壹樣，因為第五天周白榆對東西不滿意，所以還在繼續改造。
　　第七天，心葵以為姜閑霧放棄了。可就是這壹天，他被姜閑霧說動了。
　　周白榆直接準備了殺手鐧。這壹天周白榆來到了心葵的門外，他被心葵閉門不見。
　　周白榆也不急，隔著門緩緩說道：
　　“我不會再遊說妳了。我也答應妳，這以後我絕對不騷擾妳了，我也不會從妳這裏問出任何的情報。”
　　“我只需要妳做壹件事，去我的屋子裏坐坐。相信我，妳去了以後絕對會很愉快，絕對會相信，自己開始遇到好事。”
　　“要是不去的話，我可能會考慮在夜海裏面對夢魘的時候，不停念妳的名字……”
　　利誘毫無意義。沒有人相信這個地方會發生好事。
　　但威逼確實有用，周白榆不講武德的做法，終究讓心葵產生了動搖。
　　反正我絕對不可能考慮離開這裏，絕對不相信有人可以救贖我……
　　他這麽自我暗示著，生怕自己的身上有了壹丁點額外的光。
　　周白榆終於拉著異化者心葵，前往了自己的屋子。
　　由於是夜魔永遠的夢境，其實所有人在永夜看來，都是壹樣的。
　　自然，每個人的住處，也都是壹樣簡陋。
　　周白榆的屋子說起來，還比心葵的看著更破舊壹點。這間屋子的上壹個主人，已經淪位了暗種。
　　心葵不解周白榆的用意，直到……他發動了異化者的天賦，看到了周白榆的那張床。
　　“畫餅似乎對於異化者沒意義，所以還是得讓妳看到壹些實際的東西。”周白榆指著自己的床。耐久度為11／11。
　　心葵沒想到姜閑霧說的是真的，自己只要來到這間屋子，看壹眼就會明白到底是什麽情況。
　　“這……這到底怎麽做到的？這簡直是藝術品！”
　　在周白榆的眼裏，物品的名字叫做——【青春永夜不會夢到發光的先行者。】
　　在心葵眼裏，物品名正經了很多——【好夢床。】
　　物品介紹裏的壹句話，讓心葵登時意識到了這東西在這裏的價值——肆意做夢，在在耐久度消耗完之前，不會進入夜海。
　　“藝術……這就是藝術啊！為什麽妳可以做到？”
　　周白榆雙手壹攤：
　　“我以為這應該是咱們異化者的標配？重新認識壹下，我是二階異行者，姜閑霧。百川避難所公會的。”
　　特地強調公會，是因為周白榆記得，和光同塵說過，也有百川公會也有人進入了無盡之夜的征召裏，是壹名異化者。
　　而周白榆之所以判斷出心葵是異化者，是因為他看向心葵的屋子時，發現屋子有耐久度。
　　也就是說，心葵其實壹直在異化物品。
　　周白榆覺得很奇怪，雖然他覺得這張床會讓心葵喜歡，算是根據環境分析需求，然後制造需求投其所好。
　　嘴遁只是表層，周白榆每次說服對方，其實都切實表現出了自己的實際價值的。
　　不過心葵的反應還是太大了點。
　　“標配？我可不是這樣的，我只想說狗屁差異與混亂之神，他壹定是九大舊神裏最垃圾的勾八神吧？”
　　這種心理活動，周白榆也有過。但後來，周白榆已經慢慢改變了對這位神的看法。
　　但他不否認——
　　這個職業真的很坑爹，自己可以說壹路歐氣十足，不斷開掛。
　　但其他異化者呢？
　　其他異化者的征召之路，恐怕是另壹番景象。
　　“我剛剛進入這裏的時候，因為想著自己可以異化，所以想要離開這裏……”
　　“那是第壹天，那壹天我散發出的光，大概可以照亮附近好大壹片……可第二天我就不敢發光了。”
　　“後面我不斷的進入夜海，妳知道麽，不管妳有沒有光，在妳來到這裏後的很長時間，妳都會不斷進入夜海之中，去和那些怪物對視……”
　　“我已經……已經記不得，真正舒服的睡壹覺，是什麽滋味了。”
　　“我們其實不是真實存在的，在這裏，越是絕望的人越消瘦，我跟妳說我以前壹百六十斤妳信麽？”
　　心葵的話逐漸多了起來。
　　這是好事情，說明他正在逐漸卸下防禦。
　　身為異化者，雖然他知道這個職業坑爹，但能夠活過幾次征召，多多少少，心葵還是異化出過幾件正向物品的。
　　所以他很清楚——這個不靠譜之神的唯壹靠譜的地方，就是描述起碼是準確的。
　　描述裏說這個物品可以做好夢，那就壹定可以做個好夢。
　　周白榆在這壹天，和心葵交換了房間。
　　他很好奇，心葵難道就沒有異化出過足以讓自己擺脫噩夢的物品嗎？
　　但後來周白榆發現，這就是幸存者認知偏差。
　　且不說心葵異化出的物品，初始偏差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且壹天只有五次……而且這種情況下，五次都未必能有。
　　即便異化出來正向異化物品，也可能是睡得更舒服，或者床的堅韌度提升……之類的看似正向異化但實則沒什麽大用的。
　　而最可怕的是，異化的本質就和抽卡壹樣，是帶著希望和期待的。
　　這些希望和期待在夢境裏，是致命的。
　　壹次次滿懷希望去異化，壹次次換來的結果卻是在夜海裏被深海巨獸們蹂躪……
　　這誰頂得住啊？久而久之，心葵壹想到異化，本能的就會排斥。
　　所以在周白榆做好成品後，心葵才會反應那麽強烈，直言這是藝術品。
　　……
　　……
　　次日。
　　當周白榆再次和心葵面對面交談的時候，心葵對周白榆的態度，有了更巨大變化——
　　“姜大哥，爹！姜爹！讓我在妳這裏住下來吧！我們交換房子吧！求求妳了！求求妳了！”
　　“我昨天……嗚嗚嗚……夢到了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給我吃了好多好吃的……妳有老婆嗎？妳有孩子嗎？在夢裏，我有壹個老婆，臉蛋肉嘟嘟的，她真的好可愛！”
　　“我離不開這張床了啊！我離不開了啊！妳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怎麽過的啊？”
　　周白榆是又覺得好笑，又打心底覺得這裏的人很可憐。
　　這些天裏，他也不斷進入夜海被摧殘。
　　但最後總能夠在光徹底消散時，被醒夢無常的項鏈保護。
　　雖然在夢裏，道具都沒了，但醒夢無常的項鏈是戴在身上的，進入夢境，哪怕是夢中夢，也壹樣保護著自己。
　　所以雖然每個夜晚都被折磨，但總是會在徹底絕望之前，保留火種。
　　然後第二天醒來，周白榆又充滿了鬥誌。
　　但其他人沒有這麽幸運。
　　哪怕是異化者心葵，也扛不住這樣的折磨。
　　所以體驗了壹次“美夢”之後，心葵徹底破防了。
　　壹次次絕望的夢境，只是讓他知道自己現在很苦。
　　他也暗自落淚過。
　　可絕望和痛苦只是讓他咬著牙承受，而美好和光明，才是真正將他徹底破防。
　　心葵就差跪著央求周白榆了。
　　許久之後，周白榆才安撫好心葵的情緒，畢竟知心大姐姐的活兒，他幹過不少次。
　　待到心葵徹底恢復正常，他也不再藏著掖著，對周白榆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同時也問了很多問題，對外界表現出渴望。
　　情緒大起大落後，人就會有傾述欲望，最怕的就是始終繃著。
　　周白榆知道，自己已經在這裏耗費了很長時間，但恐怕壹時半會兒也離不開，所以也很有耐心。
　　基本上心葵想知道的，他也會滿足。
　　“咱們會長現在咋樣啊？我跟妳說，姜哥，我可老崇拜咱們會長了……他那把刀，連天下無二都羨慕呢。”
　　周白榆忍住不笑，那把刀就在自己手上，假如這小子醒了，估計會很羨慕？
　　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醒來，所以也不敢給人虛假的希望。
　　他只是說道：
　　“我見過，會長壹切都還好，不久前會長通關了2.30版本的壹間瘋人院，還和公會裏壹名異行者成為了朋友。”
　　“倆人組隊通關過兩次特殊模式，壹次無盡模式，壹次友盡模式。可以說很傳奇了。”
　　心葵來了興趣：
　　“咱們工會裏還有這種高手？異化者？”
　　“是的，最近出現的壹個人物，被會長慧眼識珠，發現了，天下無二當時也搶著要呢。等妳出去了，我給妳引薦……”
　　最後壹句說完，周白榆忽然有點後悔，能不能出去還難說呢。
　　好在此刻心葵的興致在別處：
　　“能夠和會長相互幫襯的異化者……看來不是職業弱，是我弱啊……”
　　不，相信我，妳能夠在這樣的鬼地方堅持下去沒有變成暗種，妳已經很強了。
　　這坑逼職業就是很弱啊。
　　周白榆內心吐槽。
　　心葵則拉著周白榆不斷講述那位與會長壹般的傳奇異行者。
　　“魅魔到底是啥滋味啊……我好羨慕啊。”
　　“蠱樓？那個沒有新人可以活著回來的蠱樓？牛逼！”
　　“可惜我出不去了……我好想見見這個大人物。”
　　“魔族盛會嗎？他壹個人殺了那麽多魔王級啊？”
　　“絕對時刻？琳姐說過！這是異化者最強能力之壹啊！太棒了吧！”
　　“現實世界也被扭曲了？啊……能夠比天下無二他們還快的解決魔王級，他真的太強了啊，我們異化者裏也有這麽厲害的人！”
　　“琳姐見到她，大概會很主動熱情吧？我好像從來沒有見琳姐對我笑過……”
　　最後這句話，讓周白榆莫名有點難受。
　　不過不得不說，周白榆還是覺得心葵很親切，這還是他認識的第壹個異化者。
　　等我帶妳出去，我就告訴妳那位異化者到底是誰。
　　周白榆心裏默默承諾著。
　　在這個地方，所有承諾，大概只有在做到的那壹刻，才敢說出來。
　　給人帶來期待與希望，無異於傷害別人。
　　夜魔永夜，已經將希望與傷痛畫上等號，讓這裏的人，逐漸變得畸形扭曲。
　　周白榆深吸壹口氣：
　　“妳要是還想知道外面的事情，就盡管問我，我還認識醒夢無常，認識很多人……”
　　“對了，現實世界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反正都可以問我，但心葵，我也有問題想問妳，妳放心，我不會拉著妳做什麽瘋狂的事情，但我需要知道，妳在這裏這麽久，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情？”
　　“知不知道壹些情報……比如怎麽離開這裏？”
　　周白榆開始談論正題。
　　心葵這次不再有隱瞞：
　　“幾年前，這裏曾經有壹個人……為大家帶來過希望，他脫離了壹次夢境，醒過壹次……”
　　心葵壹句話就直接扔了個重磅炸彈。
　　周白榆追問：
　　“他怎麽脫離夢境的？”
　　心葵的語調帶著悲傷：
　　“他的名字叫金乙，他告訴大家，這個世界壹定是有月亮的，他會帶所有人見到月亮……他真的是壹個很有激情的人，那個時候他和雲朵壹起，說服了這裏的所有人。”
　　“他說神是畏懼光的，才會想著從大家手裏奪走光。神也害怕大家醒來，只要醒過來，讓光源照耀……神就會變得虛弱。”
　　“他的言論很瘋狂，但他真的有那種感染力，仿佛可以說服所有人。”
　　“每個人都絕對信任著他，都相信他說的是真的，於是大家都開始回憶生活裏美好的事情……”
　　“每個人都在壹點壹點的，喚起希望，重拾希望，最後鼓足勇氣……將壹切都托付給了金乙。”
　　“那壹刻的無光之國，簡直就像是光之國……巨大的光亮匯聚於金乙的身上，讓金乙醒了過來。”
　　“那個時候我恰好見到了，就在想……也許需要很多人的光，匯聚在壹個人身上，就能讓這個人醒來。”
　　“夜魔就是為了防止有人醒來，才會不斷奪走每個人的光。”
　　“金乙他做到了……可惜，他也僅限於做到蘇醒。”
　　“大家看著金乙在光明之下的身影壹點壹點消失，都激動不已，認為金乙是真的離開了無光之國。”
　　“但後來……金乙很快就回來了。”
　　周白榆楞住。
　　心葵嘆道：
　　“他醒了，但是醒了之後，面對的還是壹片黑夜，而黑夜之下，他很快就被催眠了……”
　　“於是他又壹次進入了夢中，又壹次回到了無光之國。他做的所有努力，化為灰燼……”
　　“無光之國的夢魘們，終於知道了，這群人身體裏還藏著這麽多光，夢魘們既害怕又興奮。”
　　周白榆註意到了關鍵點——害怕他可以理解，為什麽還會興奮？
　　“夢魘們需要光？”
　　“是的……據說要不斷吸取人的光，來為夢魘的主人們，也就是神，激活壹件寶藏，這件寶藏可以讓現實變為虛幻，讓真實變為夢境……”
　　“這些都是我還心懷希望時搜集到的……但其實也沒有什麽用，我知道這些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夢魘與虛無之神！
　　周白榆瞪大眼睛，驚訝的看著心葵……
　　了不起的異化者啊！能夠打聽到這樣的情報！
　　這壹下，周白榆終於知道了，永夜為何要囚禁這些人了。
　　它在激活諸神寶藏！通過諸神寶藏完成神授！
　　制造壹個只有虛無的世界。
　　“金乙回到了夢境，然後被活活折磨成了夜種……最後，金乙化為了黑夜的壹部分，這是夜魔對他的懲罰，他就成為黑夜的壹部分永遠的凝視著這些無法逃離的人。”
　　“而所有信任著金乙，為了金乙鼓起勇氣爆發出光的人……全部都被狠狠壓榨了壹番。”
　　“有的人成為了暗種，有的人還活著，但夢裏的身軀瘦的跟鬼壹樣……”
　　“大家都崩潰了啊……徹底崩潰了……”
　　“姜哥，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再也不會有壹個人可以像金乙那樣，說服所有人了……”
　　“沒有人可以再醒來，醒來了也會因為面對黑夜，再次昏睡！”
　　“不要想著逃離這裏，好好守著妳的記憶吧，妳能回憶起的東西，將會是妳在這裏唯壹的財富了！”
　　周白榆沈默了許久。
　　他可以想象，那個堅信世界有月亮的少年，在喚起大家希望的壹刻，是多麽的矚目耀眼……
　　他可以想象，那個少年熠熠生輝的壹刻，每個人對他有多麽期待。
　　是啊……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不會再有人像金乙壹樣，可以得到所有人的信任。
　　而且這些人……真的還能發出光嗎？
　　經歷過夜魔殘暴的鎮壓之後，他們還敢發出光嗎？
　　“不要抱有無謂的希望……現在的處境，就是壹間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我們都是熟睡的人，我們並不感到死的悲哀，死亡對我們，或許是解脫。但我們……害怕被叫醒啊！”
　　何其黑暗的世界。
　　無光之國，數以萬計的人，永遠失去生活的光，只為了造就壹個暗夜裏的神？
　　周白榆內心情緒翻湧。
　　要搜集足夠多的光，匯聚在壹處，才能夠讓壹個人醒過來。
　　而醒來之後，很有可能立馬又會陷入昏睡……
　　因為醒來之後，面對的還是黑夜。
　　他回憶起來了，自己就是因為被傳送到了黑夜之中，然後被黑夜裏的規則弄到昏睡……
　　於是才出現在了這裏。
　　這的的確確，就是壹間沒有窗戶，且近乎絕難摧毀的鐵屋子。
　　但真的不可能摧毀麽？
　　“如果我醒來……立刻轉動腕表，將黑夜驅散了呢？”
　　周白榆走出了屋子，他擡起頭，凝望著厚厚的夜色。
　　仿佛在和已經淪位夜的壹部分的金乙對視。
　　數年前反抗夜魔的失敗者，和數年後再度挑戰夜魔的人，仿佛在這壹刻心意相通。
　　夜之視覺裏，心葵看到周白榆的背影……
　　在聽到了那麽絕望的歷史之後，這個姜閑霧……竟然在隱隱發光。
　　是的，炙熱的光幾乎連項鏈的煙霧都遮蓋不住。
　　這壹刻的周白榆看著夜空，發出了和當年金乙壹樣的聲音：
　　“我壹定會帶妳們見到月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