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三章 縫高僧

　　魏忠賢親自來找，必有大屍。
　　進入轎子，陽九抱拳行禮，並不詢問。
　　“最近妳在閻羅殿非常神武嘛。”魏忠賢笑瞇瞇說道。
　　原先快沒寒玉棺存新屍體的閻羅殿，如今“空床位”非常多。
　　這功勞都是陽九的。
　　東廠縫屍人中能出這種人才，讓魏忠賢倍有面子。
　　陽九笑道：“為督主分憂，是我的職責。”
　　“如今的鎮屍司，真是江河日下，壹代不如壹代，但各地頻繁出現邪祟，禍亂百姓，攪得民不聊生……”魏忠賢再次開口，嘴裏噴出的全是大道理。
　　那神情更是壹副憂國憂民的模樣。
　　“世人都說，女人為帝，才招致邪祟降世，反軍真是如雨後春筍啊。”魏忠賢繼續說道。
　　陽九對這些言論，毫無興趣，只想快點知道，魏忠賢要帶他去哪，準備做什麽。
　　“女媧娘娘創造世人，被人供為神明，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無論男女都在信奉，我倒是覺得，女人當皇帝沒什麽大不了的。”魏忠賢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這麽對比，真是高看武三月了。
　　武三月再怎麽努力，也達不到女媧娘娘和觀世音菩薩的高度。
　　待其駕崩，不遺臭萬年都算成功。
　　陽九道：“督主憂國憂民，實乃聖人之福，百姓之福。”
　　雖說馬屁都是虛的，但聽來就是讓人感到舒心。
　　魏忠賢哈哈壹笑，道：“在南城外，有壹具屍體，被釘在壹棵大樹上，乃是少林達摩院首座無識大師……”
　　少林寺每年都會向皇上敬獻大還丹。
　　武三月登基，按照慣例，少林寺至少得送上九顆小還丹，五顆大還丹，以彰顯武三月九五之尊的尊貴身份。
　　無識大師帶著幾個弟子，不遠千裏，來長安送丹，卻在長安城外遭到伏擊，壹行盡皆慘死，無壹生還。
　　此案就發生在今天下午，朝廷在嚴密封鎖消息。
　　但此事絕對瞞不了多久，天亮後，或許就會傳開。
　　本就風雨飄搖的大魏江湖，勢必將會迎來無比恐怖的暴風雨。
　　此案發生後，六扇門在第壹時間封鎖了那片白楊林。
　　敬獻聖人的丹藥被劫，少林高僧被殺，此案幹系重大，諸葛正雄當即進宮稟明武三月。
　　武三月勃然大怒，著令東廠、錦衣衛和六扇門聯手偵破此案，要將兇徒淩遲處死。
　　聽到淩遲，陽九莫名有些慌。
　　以大魏的律法，破損的屍體必須得縫，這淩遲而死的屍體，怎麽縫？
　　“淩遲處死的屍體，將會交給鎮屍司處理。”魏忠賢許是猜出陽九在想什麽。
　　出城來到那片白楊林外，魏忠賢亮出令牌，在外封鎖林子的六扇門捕快立即讓開了路。
　　林中陰暗，深入後，到處都亮著火把。
　　許多火把都被綁在樹上，將這片林子照得如同白晝。
　　靠近案發地時，轎子落地，魏忠賢率先下轎。
　　六扇門總捕頭諸葛正雄和錦衣衛指揮使蘇擎蒼雙雙迎了過來。
　　“督主，別的屍體都已經處理好了，唯獨無識大師的屍體，仍然動不了。”蘇擎蒼抱拳說道。
　　看到陽九下轎，蘇擎蒼就知道陽九是來處理無識大師的屍體。
　　無需贅述，繼續前行，陽九很快便看到壹個身披袈裟的老僧，被壹把刀釘在壹棵三人合抱的白楊樹上。
　　那刀並不長，看著小巧玲瓏，刀身盡皆沒入無識大師的體內，只留刀柄露在外面。
　　無識大師雖是達摩院的首座，但他更擅長梅華刀。
　　壹套梅花刀法，在他手中，或劈或纏，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宛如漫天梅花飄落，威力驚人。
　　無識大師的內功更是極為深厚，傳聞已有百年功力，妥妥的大師級別，放眼江湖，都不存在可輕松斬殺他的人。
　　但從林子裏的打鬥來看，那人似乎只用壹招，就奪過無識大師手裏的刀，反將無識大師釘死在白楊樹上。
　　兇手武功之高，簡直匪夷所思。
　　諸葛正雄隨後告訴陽九，不管是誰，只要靠近無識大師的屍體，無識大師的眼睛就會睜開，隨即便會有壹股非常陰冷的力量，讓靠近者全身哆嗦。
　　要縫合無識大師的屍體，先得將屍體從樹上取下來。
　　陽九環顧四周，並未發現無識大師的靈魂。
　　“陽九，此事兇險，不可逞強。”魏忠賢叮囑。
　　實在取不下無識大師的屍體，魏忠賢便決定將其屍體焚化。
　　鎮屍司的人很快也會過來，魏忠賢帶陽九來此，就是希望能趕在鎮屍司前取下無識大師的屍體。
　　每次能勝過石雄雄，都會讓魏忠賢心情大好。
　　況且此案，魏忠賢也不希望最終落入鎮屍司的手中。
　　陽九慢慢靠近，來到樹下，抱拳說道：“大師，多有得罪。”
　　果不其然，腦袋低垂的無識大師，猛地擡頭，雙眸霍然睜開，陰冷的眸光無比瘆人。
　　寒氣隨即襲來，驚動地上的枯葉，紛紛翻滾。
　　陽九並沒有退，而是遽然縱身躍起，壹把抓住刀柄，用力將刀拔了出來。
　　無識大師的屍體，頓時從空中墜落。
　　陽九壹揮掌，雄厚的掌力托著無識大師的屍體緩緩落地。
　　“好功夫。”蘇擎蒼贊道。
　　自家閨女的眼光，果然沒跑，這女婿打著燈籠也難找。
　　陽九將梅花刀丟到旁側，蹲下身子，仔細查看無識大師的屍體。
　　“督主，可否就地搭棚？大師的屍體再不縫，恐會有變。”陽九很快起身，滿臉憂色。
　　魏忠賢冷喝道：“還不照做？”
　　錦衣衛和六扇門的捕快齊齊忙活起來。
　　絕情幫著搭好縫屍棚，湊過來低聲問道：“陽大人，有幾成把握？”
　　“十成。”陽九輕笑。
　　絕情微微皺眉，看得出陽九就是在吹牛。
　　陽九進入縫屍棚後，魏忠賢讓眾人戒嚴。
　　兇徒極有可能還在附近，無論如何，都不許任何影響陽九縫屍。
　　諸葛正雄和蘇擎蒼主動請纓，守在縫屍鋪外面，派頭十足。
　　石雄雄親自帶人趕過來時，得知屍體已被取下，而且已經開縫，頗感意外。
　　“東廠就壹個能拿得出手的縫屍人，督主可得小心呵護才是。”石雄雄呵呵直笑。
　　魏忠賢閉目不語，就坐在縫屍棚前。
　　石雄雄想耍點花招，絕無可能。
　　此刻在縫屍棚裏的陽九，卻是非常懵逼。
　　只因無識大師胸口的傷口，居然消失了。
　　明明被梅花刀刺穿身體給釘在了大樹上，將刀子拔出來時，那傷口觸目驚心。
　　也就搭了座縫屍棚的功夫，傷口就消失了？
　　這可能嗎？
　　無識大師的屍體是有古怪，但這也未免太他娘的古怪了吧。
　　沒有傷口的屍體，如何縫？
　　陽九咽咽口水，不知該如何處理。
　　外面傳來了石雄雄的聲音，若現在出去，告訴眾人，屍體根本不用縫，只怕會被石雄雄狠狠嘲笑。
　　但看著無識大師完好無損的胸口，陽九使勁抓抓腦袋，著實頭疼。
　　他俯下身，手指輕輕拂過無識大師的胸口。
　　身體都被洞穿，傷口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
　　兇手在殺死無識大師後，必然還動了別的手腳。
　　正摸時，無識大師再次睜眼，左手猛地抓住陽九的手腕，右手握拳，迅猛擊向陽九的腦門。
　　拳風如刀，掠動陽九的頭發，飛舞如絲帶。
　　陽九左手壹擡，輕輕抓住無識大師的拳頭。
　　無識大師拼命掙紮，卻是無力掙脫。
　　陽九剛想得瑟壹下，無識大師迅猛翻身，壹頭狠狠撞來。
　　砰。
　　這回陽九非但沒躲，反而也拿腦袋砸過去。
　　猛烈的撞擊下，無識大師的腦門出現壹片紅斑，七竅都有黑血溢出。
　　無識大師緩緩向後倒下，抓著陽九手腕的手也松開了。
　　但他的眼珠子兀自在骨碌碌轉動著。
　　陽九擡手弄出三張鎮屍符，貼到額頭、肚子、會陰三處，將屍體鎮得死死的。
　　就在這時，原本消失的傷口，又緩緩出現。
　　壹股熟悉的味道從那傷口裏飄出，陽九臉色微變，瞬間便想到了那正是血蟲的味道。
　　陽九壹擡手，掌中多了壹瓶醋，從那傷口處倒了進去。
　　無識大師的屍體再次劇烈顫動，但沒跳幾下，就不再動彈。
　　經過研究，陽九發現血蟲除了怕火，更怕醋。
　　這也是在無意中發現的。
　　壹瓶醋下去，無識大師體內的血蟲，就會真的化為壹灘血水。
　　血蟲是送喪翁搞出來的玩意兒，如此殺害無識大師等人的兇手會是送喪翁嗎？
　　陽九點上香，先縫後背，再縫前胸。
　　縫好後，《生死簿》開始記錄無識大師的生平。
　　無識大師年輕的時候，壹心想要考取功名。
　　他也的確很有才華，在同齡人當中非常優秀，然而面對復雜的科考，卻是縷縷碰壁，逐漸失去信心。
　　但他的爹娘卻從未放棄，始終堅信他們的兒子能夠成功。
　　就在無識大師快要振作起來時，壹夥土匪侵襲了他們的村子。
　　土匪在村子裏燒殺搶掠，無識大師的爹娘也被殺死。
　　整座村子百來口人，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寥寥數人。
　　若非少林高僧途徑，恐怕他們幾個也活不了。
　　無識大師第壹次覺得，習武比讀書更有用。
　　讀書救不了天下，習武起碼能夠保護所愛之人。
　　無識大師隨後獨上少林，在門口跪了幾天幾夜，少林方丈才同意他拜入少林。
　　此時無識大師已經年近三十，這時候才練武，無疑太遲。
　　不過無識大師展露出了驚人的天賦，不管是何種武功，只要他看壹遍，就能記住，然後通過苦練，進步神速。
　　到五十歲時，習武二十多年的無識大師，已然是江湖中壹等壹的高手。
　　也就是在這時，他成了少林達摩院的首座，座前弟子眾多。
　　這些年無識大師經常行走江湖，懲奸除惡，幫少林賺得了極好的名聲。
　　此次送丹，卻是無識大師第壹次來長安。
　　被壹群黑衣人圍在這林子裏時，無識大師有種預感，他可能無法活著走進長安城了。
　　那群黑衣人武功都很高，而且相互配合默契，所用的陣法也很神秘，威力強大。
　　眼看弟子壹個接壹個倒下，無識大師非常焦慮，稍有不慎，就中了敵人撒來的毒粉。
　　吸入的瞬間，無識大師的神識就變得有些模糊。
　　他強撐著繼續戰鬥，接連斬殺了好幾個黑衣人。
　　隨著毒藥的發作，無識大師很快便已是強弩之末。
　　送喪翁在此刻現身，探手奪過無識大師手裏的梅花刀，壹刀狠狠捅穿無識大師的身體，並帶著無識大師飄飛而起，重重將刀插進了後方的白楊樹中。
　　送喪翁輕輕落地，看著高高掛起的無識大師，發出無比陰冷的詭笑聲。
　　無識大師尚有壹口氣在，眼眸微微睜開，嘎聲道：“是……妳？”
　　“是我。”送喪翁呵呵回應。
　　無識大師腦袋壹沈，斷了呼吸。
　　無識大師竟然認識送喪翁？
　　但即便知道這點，也沒辦法查到送喪翁的真實身份。
　　【縫屍壹百壹十三具，獎勵宿主金剛不壞神功（大成）。】
　　擁有大成的金剛不壞神功，陽九感覺自己都快天下無敵了。
　　走出縫屍棚，看到魏忠賢等人守在縫屍棚前，石雄雄在不遠處來回踱步，顯得很是焦躁。
　　“陽九，如何？”魏忠賢起身詢問。
　　陽九抱拳道：“回督主，幸不辱命，無識大師的屍體已被縫合。”
　　魏忠賢等人進入縫屍棚，看到果然如此，都是面露喜色。
　　石雄雄的臉色也不能說是難看，朝陽九哂然壹笑，便大步離去。
　　無識大師的屍體已被縫合，自然沒有鎮屍司出馬的必要。
　　魏忠賢心情極好，笑道：“陽九，回去賞妳百兩黃金。”
　　“謝督主。”想到能得到百兩黃金，陽九樂得合不攏嘴。
　　絕情等人也在此刻回來。
　　四大名捕帶人又在林中到處查看，希望能發現更多的線索，結果還是壹無所獲。
　　“妳們先退下去吧。”諸葛正雄也很無奈。
　　這案子聖人肯定會催得很緊，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又得累成狗。
　　陽九趕緊說道：“我在無識大師的衣服上有發現。”
　　眾人壹聽，再次進入縫屍棚，就連絕情都跟了進去。
　　陽九掀開無識大師的衣角，道：“妳們看這裏。”
　　“送……喪……翁？”絕情在後面壹字壹句地念道。
　　看那字跡，極難辨認，而且是用鮮血書寫，只怕是無識大師在臨死前寫下。
　　這個名字，讓諸葛正雄和蘇擎蒼大為震驚。
　　但在陽九和絕情詢問時，他們都是搖了搖頭。
　　魏忠賢隨後說道：“將無識大師的屍體送回少林。”
　　天氣炎熱，要完好無損地送回去，需要用到寒玉棺。
　　回城的時候，魏忠賢面色凝重，壹言不發。
　　“督主可聽說過送喪翁？”陽九假裝對此人非常好奇。
　　送喪翁，是專門給人送喪的老翁嗎？
　　魏忠賢微微壹笑，道：“不曾聽說。”
　　但他心裏卻在想，那三個血字，怕是妳陽九自己寫的吧。
　　經過九號縫屍鋪時，陽九下轎，抱拳道別。
　　毫無疑問，魏忠賢聽說過送喪翁，甚至諸葛正雄和蘇擎蒼都知曉。
　　但這三只老狐貍全都選擇了裝傻。
　　“小九……”陽九正要進鋪子休息，猛聽身後傳來三爺的聲音。
　　三爺依舊叼著煙鬥，壹直在吞雲吐霧。
　　陽九轉身看到三爺走了過來，笑問道：“三爺有事？”
　　“聽說妳下月要成親？”三爺笑著問道。
　　陽九點點頭，道：“到時候三爺壹定要來吃喜酒。”
　　“是那患有心疾的姑娘吧？”三爺很八卦。
　　看到陽九再次點頭，三爺呵呵笑道：“壹個是天煞孤星，壹個是還魂借氣，還真他娘的是天生壹對，妳們結合是好事，能救那姑娘。”
　　陽九心想他可不是為了救甘思思，才會跟甘思思成親。
　　單純為了救人的話，用壹點陰陽散就是，快速高效又省事。
　　看看橘貓就知道了，追不到的女神，用了之後，娃都生了倆。
　　“男人都愛尋花問柳，可壹旦成親，就得從壹而終，不可三心二意。”三爺板著臉說道。
　　這話從三爺嘴裏說出來，就很離譜。
　　如此年紀，還得攢銀子去雲雨樓享受。
　　就算給三爺再來壹段黃昏戀，恐怕三爺還是改不了尋花問柳的惡習。
　　陽九打個哈欠，問道：“三爺，大半夜的，妳該不會只是想跟我說這些吧？”
　　“聽我壹句勸，在成親前，妳就去雲雨樓耍耍，如此方能收心。”三爺這是作為壹個過來人的忠告。
　　陽九白眼道：“三爺，我難道就不能多娶幾個？”
　　三爺老臉壹抽，多娶的確是個好法子。
　　只要有錢，就算娶壹百個老婆，朝廷也不會管。
　　三爺碰了壹鼻子的灰。
　　躺到冷榻上，陽九雖然很困，卻是無法快速入睡。
　　送喪翁截殺無識大師，真的只是為了大還丹和小還丹嗎？
　　如果真是為了劫取丹藥，從少林到長安的千多裏路上，隨時都能動手。
　　越早動手，越是安全。
　　但送喪翁偏偏選擇在長安城外動手，而且還將無識大師的屍體釘在樹上，還在屍體裏打入血蟲，種種跡象表明，送喪翁更像是在向朝廷宣戰。
　　壹覺睡到天亮，陽九醒來時，只覺頭痛欲裂。
　　打開門的瞬間，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對街的甘思思，剛將包子賣完，就看到陽九起床，便將包子裝好，笑嘻嘻地走來。
　　近前看到陽九的臉色很差，她擔心地問道：“九哥，妳臉色這麽差，可是生病了？”
　　“沒事，可能是受了點風。”陽九微笑。
　　抓起包子，雖覺沒有胃口，但陽九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很多。
　　就老子現在這體質，居然還會感冒？
　　陽九無語，只得跑去藥鋪抓藥，然後回到縫屍鋪，就在門口熬藥。
　　街上的人突然都往壹個方向跑。
　　壹問才知道，前面的街角有個神算子，算啥都準，不準不要錢。